芳华渡 第13章 执意

秦归虽说捡了一条命回来，身子却孱弱的风一吹就能倒似的。秦端将军原先希冀他能上阵杀敌的愿望，只能落空。

秦母总是劝慰将军，男儿并非非得上阵杀敌不可，若是秦归将来能做个文官也是极好的，为了国家出谋划策，以笔救人于水火。

每回听闻秦母此话时，我总是心疼秦归。也许他有自己的心愿吧？上阵杀敌也好，文官救人也罢，他才七岁，人生却已被父母定好，也是可悲。

自从那日救活秦归后，秦家夫妇百般劝留希望我能多留些时日，以防秦归病未好又出什么事情。我推脱不得，便让洛桑带着白笙先回绸庄去。

“姑娘不是本地人？”

我刚想回复秦母时，一旁洛桑对我使了个眼色，意思让我不要说出自己所处城池。大概是害怕我们所处的地方，是晋国仇敌之处罢。

“是的，我们是商人，漂泊不定没有固定居所，此番恰好路过此处。”言罢，我还不忘从袖中取出一块绣帕递给秦母，“我们是做绸缎生意的，若是秦夫人有生意，我们也不推辞。”

秦母接过那块绣帕，赞赏不绝，直夸这绣娘手艺巧如织女。我憋笑看了一眼一旁的洛桑，他淡淡瞥了我一眼，唇角笑意更浓几分。

“这绣帕，是我们店手艺最佳的绣娘绣的，我向他讨了好久才替我绣成。”我从秦母手中接过绣帕，上面大片的红梅绽放地犹如活物，让人担忧手指拂过会不会压折其中一枝。

想来这绣帕，还是我央求了洛桑许久他才替我绣的。他问我想要什么花色，我支支吾吾半天寻不到什么喜爱之物，他便绣了我眉间红梅。

“想来三月后是大王寿辰，我们方才还在思索送什么寿礼为好。如此瞧来这绣娘手艺实在精巧，倒不如请她来绣件龙袍赠与大王。”秦母回头瞧了瞧秦将军，将军点头表示许可。

我望向洛桑，轻轻拉住他长袖，刻意将声音拖长，“洛——桑——”

他只是沉沉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瞧了我一眼，便应下这份差事。

“那我自行回去准备，白笙这小子还是留在这里陪你，我怕他离了你把我绸庄搅得一团糟。”洛桑难得笑的如此不怀好意，一旁的白笙忽就脸涨的通红，想要解释什么却一个字都吐露不出。

我伸手宠溺地摸了摸白笙脑袋，他瞅了眼一旁掩面而笑的秦母，脸蛋上红晕更加重了。

“师父……我已经长大了啦……”

“哦是么？长大了还是离不开师父啊。”

白笙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我瞧他可爱的紧倒也不多逗弄他，只是又嘱托了洛桑几句目送他离去。

“好了为师的乖徒儿，要不要同为师一起睡呢？”我刻意拉长尾音，笑眯起眼睛。

白笙匆匆后退两步，不等我问他做什么时他已逃离的飞快。我在背后望着他，抒怀笑过。

我在秦府住了一月有余，每日除了和白笙打闹说笑，便是教他些法术。偶尔出府去看，新奇的玩意儿一买便是一大堆，最后不过全都分送给了下人。

我本以为秦归身体只是孱弱，谁料一月休养下来他却仍是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的耗着名贵草药。

白笙常问我为何会这样，我拈指来算却什么也算不出，就连生死簿也无法预测。我无法得知秦归的下一秒会生出什么变故，只知道他的寿命最多只会在十七岁。可如今看来，在他死去前却也无法安稳渡日。

我住在秦府的第二个月份，人间初雪，大寒侵袭。秦归身子弱承受不住，一下子去了半条命。但又不等我借得仙丹归来，他又挣扎着从鬼门关归来。如此反复，我才得知他自续命后所生种种病疾，都不会夺去他性命。但所谓，生不如死。

他的余生，注定将在垂死与重生中度过。我帮不了他。

除非改变他的命格。

我决计去趟地府，偷偷改动秦归生死命数，白笙不放心我一人执意要同我一起。

这是我第一次带白笙来到黄泉十八路，往生花铺满前往地府大门的小径，耳畔时不时传来招魂铃催命的响声，还有怨鬼凄惨的嚎叫。白笙到底还是个孩子，有些畏缩地跟在我身后，我担忧他便紧紧握住他手。

他手突然一僵，旋即极快地握住我的手。

“等下见到阎王你莫要多说话，这里不比仙境，他人不会多敬我司命上仙此称三分。”

白笙低低应着时，我已经牵着他到了地府大门前。朱红大门上盘绕着大片藤萝，绿眼四脚蛇悬挂在上方，吐着红信子警惕地打量着我们。

我轻扣大门三声，片刻后门里头才远远传来一女声，飘渺的像是不存在，“谁呀——”

“仙境司命，前来拜访阎王。”

大门被缓缓推开，门里头站着一红衣女子，半边香肩裸露在外，上开满大片往生花。门上绿眼蛇瞧见女子一下下来，缠绕住那裸露在外的香肩，张口便咬了下去。绿色鲜血喷溅而出，被绿眼蛇尽数饮下，刹那间那绿眼蛇便幻化做一青衣女子，同样的半裸酥肩，同红衣女子相仿的妖媚脸庞，却多之几分冷淡。

我感受到白笙的僵硬，忙往身旁护着他些，“别怕，这是往生二姐妹，引魂人。妹妹青复须得依靠姐姐红鸾鲜血才能幻化人形。”

“司命上仙真是许久不见，要不先来同我姐妹叙叙旧？”红鸾笑着掏出烟枪，整个人融入在了烟雾中。

“本仙此番来寻阎王乃要事商讨，还是下回再来同二位美人叙旧。”

红鸾咯咯笑出声，微微欠身给我们让出一条路，我便牵着白笙踏云浮水而过，直抵地府正殿。

殿内如同往常只有一人，披着黑色长袍，单手扶着半边脸颊，铁质面具缚住双眸。

“阎王大人，别来无恙啊。”

那人听闻我声音，方才从睡梦中醒来，唇角挂上笑意，同我拱拱手，“司命上仙才是别来无恙啊，上仙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千年前来我地府一趟销去多少人生死，如今不是又来私改他人命数罢？”

“哪里哪里，此番本仙不过来向阎王讨个卦，替我瞧瞧一人为何此生命格如此艰难。”我故作镇定，刻意带上几分虚伪笑意。

“上仙要问的，是晋国秦归罢？”

我眸中笑意骤减，杀意突然多了几分。

“秦归此生本就该命绝七岁，九重星君逆天而行，为他续命十年，故秦归余生命格将形同死尸。他本就不该存在，你执意救回，不过令他生不如死罢了。”

阎王懒懒扇着手中孔雀羽扇，丝毫不理会我渐浓的杀气。

“上仙是女娲后人，我黄泉地府无一人是你对手，倘使你执意要改动他命格我也不阻拦。只是上仙，你可得想好了，你此番举动会改动你仙途，毁灭你自己去圆满他的十年，当真值得么？”

我抽出袖中青萧，一字一句，回复他，“值得。”

“他在人界护我十年平安，我又为何不可？报恩也好，怎样都好，他的最后十年，应当如常人一般安然度过。”

阎王若有所思的望了我片刻，伸手一挥，秦归的三生石便落在了我手中。

“上仙，此后的路还请您斟酌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