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的清凌宗,比往日更显肃穆。钟然的衣冠冢立在山后的碑林里,时常有人去献一束灵草。林一的伤早已痊愈,神晶期的灵力愈发深不可测,只是眉宇间总锁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时常独自站在碑林前,一站就是一天。
这日,护山大阵突然传来异动,弟子来报:“山门外有位女子求见,说……说她是慕皖秋,从魔域逃出来了!”
林一和沐琳几乎同时冲出议事殿,肖凌长老、翎涵、易安紧随其后。山门外,黑袍换成了清凌宗的浅蓝衣袍,九棠站在那里,青丝垂落,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空洞,只是眼神依旧淡淡的,仿佛蒙着一层雾。
“皖秋?”林一的声音发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九棠抬眸,目光落在他身上,轻轻点头:“是我。我……我在魔域挣脱了九勤的控制,一路逃回来的。”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刻意模仿的虚弱。
沐琳走上前,渡劫期的灵力不动声色地探查过去,却只感觉到她体内灵力紊乱,并无明显的邪气——显然九勤用了手段,掩盖了噬魂符的痕迹。“真的是你?你受苦了。”沐琳的声音带着激动,眼眶微微发红。这两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想,若是皖秋能回来该多好。
肖凌长老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被林一眼中的期盼打断:“先带她回宗门,让丹堂检查一下。”
九棠被带回洞府,丹堂长老检查后,只说她灵力亏损严重,神魂受创,需要静养。林一喜不自胜,亲自守在她身边,日日送来汤药;沐琳也时常来看她,陪她说话,讲这两年宗门的事,试图唤醒她的记忆。
九棠表现得越来越“正常”,会对着林一画的风景图发呆,会在沐琳提起过去时,露出茫然又怀念的表情。林一渐渐放下心防,连肖凌长老也觉得,或许她真的挣脱了控制。
只有沐琳偶尔觉得奇怪——皖秋从前爱笑,可现在的她,笑容总带着一丝僵硬;而且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偶尔会闪过一丝冰冷,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这日,沐琳提着新酿的灵酒,邀九棠去后山的望月亭小聚。“还记得吗?以前我们总在这里偷喝灵酒,被长老抓到罚抄经文。”
九棠跟着她走在石阶上,浅蓝衣袍在风中飘动,声音温和:“有点印象了。”
望月亭里,两人相对而坐,沐琳倒酒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突破渡劫期时,悟了一套新剑法,想演示给你看。”
她起身拔剑,金色的剑光在亭外划出优美的弧线,刚要收招,身后突然传来破风声。
沐琳心中警铃大作,猛地转身,只见九棠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中握着一把泛着青黑邪气的匕首,正刺向她的后心——那匕首,是当年沐琳送给皖秋的防身之物。
“!”沐琳瞳孔骤缩,渡劫期的灵力瞬间护体,硬生生避开要害,匕首却还是划破了她的肩胛,带出一道血痕。青黑的邪气顺着伤口蔓延,让她闷哼一声。
“为什么?”沐琳握着剑,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你……你根本没挣脱控制!”
九棠脸上的温和消失殆尽,眼神重新变得空洞,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冰冷的笑,那是九勤的意志在操控:“九勤说,杀了你,清凌宗就少了一大助力。”她再次挥匕首刺来,招招致命。
“你看着我!”沐琳避开攻击,声音带着哭腔,“我是沐琳啊!我们是姐妹!你忘了论剑台你护着我,忘了静心崖我给你送灵果吗?皖秋,醒醒啊!”
九棠的动作猛地一顿,匕首停在半空,眉心的噬魂符闪烁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
“就是现在!”沐琳抓住机会,渡劫期的灵力凝聚成掌,却不是攻击,而是拍向她眉心的噬魂符,“我知道你还在里面!跟我回去,林一在等你!”
“噗——”九棠被掌风击中,后退数步,捂着头,发出痛苦的闷哼,眼神在空洞与清明间反复切换。“沐……琳……”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像是在抗拒什么。
可下一秒,她眼中的清明彻底消失,青黑邪气暴涨,匕首再次刺来,比刚才更狠厉。
沐琳不敢再留手,长剑格挡,金色灵力与青黑邪气在亭外碰撞。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像被撕裂一般——她要杀的是九勤的控制,可动手的对象,却是她最好的朋友。
“皖秋,对不起!”沐琳闭上眼,长剑蓄力,正欲刺穿她周身的邪气,却听到山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一、肖凌长老和翎涵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沐琳持剑指着九棠,九棠的匕首抵着沐琳的咽喉,两人周身都带着伤。
“怎么回事?”林一冲上前,挡在两人中间。
九棠的匕首却突然转向,刺向林一的后心——那是她真正的目标,借沐琳之手引林一靠近,再趁机杀了他。
“小心!”沐琳猛地推开林一,自己却被匕首划破了手臂,伤口处的邪气迅速蔓延。
九棠一击未中,转身就往山下掠去,青黑的邪气在她身后炸开,显然是要逃。
“拦住她!”肖凌长老怒吼。
林一看着沐琳手臂上的伤口,又看着九棠远去的背影,终于明白——这两年的“回归”,从头到尾都是九勤的阴谋。他握紧拳头,神晶期的灵力瞬间爆发:“追!”
望月亭里,沐琳捂着伤口,看着林一追去的方向,眼中满是疲惫与痛心。她低头看着手臂上青黑的伤口,轻声道:“皖秋,你到底……还能不能回来?”
风拂过亭台,带着远处的打斗声,也带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是谁在黑暗中,无声地哭泣。
魔域的最深处,魔气缭绕的万魔殿里,魔尊洛思维正把玩着一枚漆黑的魔晶,殿中跪着的属下正低声汇报清凌宗的异动——包括九勤操控九棠、刺杀沐琳未遂的事。
“哦?九勤那家伙,倒是越来越会玩了。”洛思维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指尖的魔晶却骤然爆发出刺骨的寒意,“用噬魂术操控一个女子,去对付清凌宗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倒也符合他的风格。”
属下低头道:“九勤的噬魂术已大成,据说连古神期修士都能控制,如今又在魔域边缘扩张势力,不少小部落都被他灭了,魂魄全被炼成了邪器。”
洛思维嗤笑一声:“他以为躲在黑风谷,就能自成一派?忘了当年是谁把他从魔域中心赶出去的?”
当年洛思维统一魔域时,九勤曾是他最强劲的对手,两人大战三天三夜,洛思维虽胜,却也让九勤逃了出去。这些年九勤隐姓埋名,洛思维本懒得理会,可这次他竟敢动到清凌宗头上,还用如此阴邪的手段——洛思维最恨的,就是这种靠操控他人、窃取力量的货色。
“传令下去。”洛思维起身,黑色的长袍扫过地面,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让夜煞带人去一趟黑风谷,把九勤的脑袋给我带回来。”
属下一愣:“尊上,九勤已是古神期巅峰,夜煞虽也是古神期,怕是……”
“他是我的对手,不代表我的人杀不了他。”洛思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夜煞的‘影杀术’专克邪祟,再配上‘镇魂钉’,足够让九勤喝一壶。告诉夜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倒要看看,他的噬魂术厉害,还是我的影杀术更胜一筹。”
“是!”属下领命退下。
黑风谷的石室里,九勤正盘膝打坐,周身环绕着无数魂魄虚影,试图将九棠的灵核彻底炼化。突然,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有客人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石壁中穿出,手中的短刃泛着银光,直刺九勤后心——正是夜煞。他身后跟着四名黑衣人,同时出手,布下“锁魂阵”,试图困住石室里的邪气。
“洛思维的狗?”九勤冷笑一声,周身的魂魄虚影化作盾牌,挡住夜煞的攻击,“他倒是消息灵通。”
夜煞不说话,短刃上淬着“镇魂水”,专克噬魂术,每一次挥刀都带着破邪的锐芒。九勤的噬魂灵力与影杀术碰撞,整个石室剧烈震颤,魂魄虚影发出凄厉的尖叫,被短刃划过时,竟直接消散。
“有点意思。”九勤眼中闪过一丝战意,他猛地拍向祭坛上的九棠,“九棠,送客。”
九棠瞬间睁眼,青黑灵力爆发,与夜煞缠斗在一起。她的剑法诡异狠戾,配合九勤的邪气,竟让夜煞一时难以招架。
“废物。”夜煞冷哼一声,打了个手势,四名黑衣人立刻催动阵法,金色的阵纹将九棠困住,暂时隔绝了她与九勤的联系。
“找死!”九勤见九棠被困,亲自出手,古神期巅峰的威压爆发,黑气如潮水般涌向夜煞。
两人在石室中激战,影杀术的迅捷对上噬魂术的诡异,短刃与邪气碰撞,发出刺耳的嘶鸣。夜煞虽稍逊一筹,却胜在身法灵活,不断游走偷袭,短刃上的镇魂水一次次逼退九勤的邪气。
“洛思维派你来送死,真是明智。”九勤狞笑着,双手结印,无数魂魄虚影凝聚成一只巨爪,抓向夜煞,“今日我就用你的魂魄,祭我的噬魂术!”
夜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捏碎手中的一枚黑色令牌,全身的气息暴涨:“影杀术——同归于尽!”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与短刃融为一体,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冲破巨爪,刺向九勤的心脏。
“噗嗤——”
短刃没入九勤胸口,带出一股黑血。九勤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短刃,又看向夜煞:“你……”
夜煞嘴角溢出鲜血,冷笑道:“尊上说了,取你狗命……”
话音未落,九勤眼中突然爆发出疯狂的光芒,周身的邪气骤然收缩,竟要引爆自己的灵力,与夜煞同归于尽。
“不好!”夜煞想退,却被邪气缠住。
就在这时,被困的九棠突然爆发,青黑灵力竟不是攻击阵法,而是狠狠砸向九勤的后背——她眉心的噬魂符在刚才的激战中出现裂痕,一丝清明让她做出了反击。
“噗——”九勤被前后夹击,灵力瞬间溃散,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
夜煞抓住机会,抽出短刃,反手刺入他的咽喉:“结束了。”
九勤倒在地上,临死前,他看着九棠,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最终彻底闭上了眼。
夜煞捂着伤口,示意黑衣人:“带九勤的尸体,撤。”他看了一眼呆立在祭坛上的九棠,皱眉道,“这个傀儡……一起带回去,交给尊上发落。”
当九勤的尸体被带回万魔殿时,洛思维正把玩着酒杯。他瞥了一眼尸体,淡淡道:“处理掉。那个傀儡……”
“带回时已经没了气息,像是灵力耗尽了。”夜煞汇报道。
洛思维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清凌宗那边,怕是要谢我这份‘大礼’了。”
他望向魔域边界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九勤死了,接下来,该轮到清凌宗和那个叫皖秋的女子,自己解决剩下的麻烦了。而他,只需要坐山观虎斗。
清凌宗的议事殿里,烛火摇曳,映着满殿沉默的身影。当“九勤已死”的消息传来时,有人松了口气,有人却攥紧了拳头——杀死九勤的是魔域魔尊洛思维,而皖秋,被他带走了。
“洛思维……”肖凌长老摩挲着手中的玉简,眉头紧锁,“他为何要杀九勤?又为何带走皖秋?”
林一站在殿中,神晶期的灵力因心绪波动而微微震颤。九勤死了,心头大患已除,可皖秋落入魔尊之手,比在九勤那里更让人不安。洛思维是魔域的掌权者,手段深不可测,与清凌宗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次突然插手,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该谢他吗?”嫚丸低声问,声音里带着茫然。若不是洛思维,九勤不知还要祸害多少人,皖秋也未必能脱离傀儡之身。可洛思维是魔尊,手上沾满修士鲜血,与清凌宗是正邪殊途,这份“恩情”,怎么接?
“谢?”翎涵冷哼一声,流霜剑在鞘中轻鸣,“他带走皖秋,未必安好心。九勤用她做傀儡,洛思维说不定觊觎她的先天灵核!”
沐琳站在窗边,望着魔域的方向,肩胛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是被九棠(皖秋)刺伤的。她想起洛思维的传闻,说他虽为魔尊,却从不屑用噬魂术这种阴邪手段,甚至曾公开斥责九勤“玷污魔域根基”。或许……他对皖秋并无恶意?
“无论如何,皖秋在他手里。”林一的声音打破沉默,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要去一趟魔域,把她接回来。”
“不可!”肖凌长老立刻反对,“洛思维的万魔殿是龙潭虎穴,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我们与他无冤无仇,贸然上门,反而可能激化矛盾。”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烛火映着众人复杂的脸。谢与怨,在此刻纠缠成一团乱麻,压得人喘不过气。
万魔殿的偏殿里,皖秋躺在寒玉床上,眉心的噬魂符已淡得几乎看不见。洛思维坐在床边,指尖萦绕着精纯的魔气,正一点点剥离残留在她识海里的邪气。
“唔……”皖秋发出痛苦的闷哼,识海里,属于九勤的控制碎片与她的意识激烈冲撞,那些被操控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刺杀沐琳、杀死钟然、刺伤林一……每一幕都让她浑身颤抖。
“忍着点。”洛思维的声音比传闻中温和些,魔气化作屏障,护住她的识海,“噬魂符的残念不除,你的意识永远会被阴影笼罩。”
他的魔气与九勤的邪气截然不同,虽带着霸道,却异常纯净,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切割着不属于皖秋的意识碎片。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邪气被魔气吞噬时,皖秋猛地睁开眼,瞳孔里终于重新映出清明的光,不再是空洞的黑。
“我……”她声音沙哑,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血腥气,“我杀了钟然……我伤了林一和沐琳……”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她蜷缩起身体,将脸埋在膝盖里,浑身发抖。那些被操控时的画面太过清晰,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挥剑,都像是自己亲手所为,愧疚和痛苦几乎要将她淹没。
洛思维递过一杯灵茶,语气平淡:“你是受害者,不必苛责自己。九勤已死,他种下的因,该了了。”
皖秋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是你……救了我?”
“我只是看不惯九勤的手段。”洛思维转身望向窗外,“他用噬魂术污染魔域,留着是个祸害。至于你……”他回头,目光落在她眉心,“你的先天灵核很有趣,不该被浪费在做傀儡上。”
皖秋握紧茶杯,指尖冰凉:“那你为何要救我?又为何不杀了我这个‘正道修士’?”
“杀你?”洛思维轻笑一声,“清凌宗那群人怕是会立刻杀进魔域,我可没兴趣惹麻烦。”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玩味,“何况,让你活着回去,看他们如何面对一个‘曾是傀儡、杀过同门’的你,似乎更有趣。”
皖秋的心猛地一沉。是啊,她杀了钟然,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是被操控,清凌宗的人会原谅她吗?林一……会如何看她?
“你若想走,我不拦你。”洛思维道,“魔域边界的传送阵可以用,只是……回去的路,未必比在我这里好走。”
皖秋望着窗外魔域的夜空,星辰稀疏,与清凌宗的璀璨截然不同。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尽管身体还虚弱,眼神却渐渐坚定:“我要回去。”
无论等待她的是原谅还是责罚,她都必须回去——为了钟然的死,为了林一的等待,也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洛思维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挥了挥手:“来人,送她去边界。”
当皖秋的身影消失在传送阵的光芒中时,万魔殿的烛火轻轻摇曳。洛思维端起茶杯,低声道:“清凌宗,好戏开始了。”
清凌宗的山门外,传送阵的光芒亮起,皖秋的身影踉跄着走出。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衣,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疲惫和忐忑。
守门的弟子看到她,先是一愣,随即惊呼:“是皖秋师姐!”
消息很快传到议事殿,林一几乎是瞬间瞬移到山门口,看到活生生站在那里的皖秋,他眼眶瞬间红了,冲上前却又在几步外停下,声音哽咽:“你……回来了。”
皖秋看着他,泪水终于落下,带着无尽的愧疚:“林一,我……”
她该如何开口,说自己杀了钟然?说自己曾是九勤的傀儡?
林一却突然上前,紧紧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回来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议事殿的方向,肖凌长老、沐琳、翎涵等人匆匆赶来,看到相拥的两人,神色各异,有欣慰,有担忧,也有难以言喻的复杂。
九勤已死,傀儡已醒,可那些被撕裂的伤口,那些横亘在众人之间的隔阂,才刚刚开始等待愈合。清凌宗的天,似乎亮了一丝,却又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皖秋刚被林一拥入怀中,一道凌厉的剑气突然破空而来,直刺她的胸口!
“小心!”林一反应极快,猛地转身将皖秋护在身后,神晶期的灵力凝聚成盾,硬生生挡下这一击。“铛”的一声脆响,剑气被震散,林一却被震得后退半步,看向剑气袭来的方向,眼中燃起怒火。
柳爽长老手持长剑,站在不远处,面色铁青,眼中满是鄙夷与愤怒:“妖女!你害我清凌宗弟子,杀我同门钟然,如今还有脸回来?九勤已死,轮也轮到你偿命了!”
他是钟然的授业恩师,得知钟然死于皖秋之手时,便立誓要为弟子报仇。此刻见皖秋安然归来,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竟不顾场合直接动手。
“柳长老!”肖凌长老连忙上前阻拦,“皖秋也是受害者,她被九勤操控,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柳爽长老怒极反笑,长剑直指皖秋,“那钟然的命就不是命了?她手上沾着我清凌宗的血,留着她,就是宗门的耻辱!林一,你让开,否则休怪我不念同门前辈情分!”
林一将皖秋护得更紧,神晶期的威压毫不掩饰地释放:“我说了,她是受害者!要罚要罚,也该由宗门规矩定夺,轮不到你私自动手!”
“你就是被这妖女迷昏了头!”柳爽长老气得浑身发抖,“她如今能站在这里,全靠魔尊洛思维‘大发慈悲’,谁知道她是不是洛思维安插的棋子?今日我非要清理门户不可!”
他说着,再次挥剑刺来,剑招狠戾,招招指向皖秋的要害。林一怒喝一声,拔剑迎战,神晶期的仙剑与柳爽长老的长剑碰撞,激起漫天灵力波动,山门外的弟子们吓得纷纷后退。
“别打了……”皖秋从林一身后探出头,声音带着哭腔,“柳长老,是我对不起钟然,你要杀要剐,我认了……”
她推开林一,一步步走向柳爽长老,闭上眼,将胸口对着剑尖:“是我害了他,你杀了我,给钟然报仇吧。”
“皖秋!”林一怒吼,想拉住她,却被她决绝的眼神制止。
柳爽长老的剑停在她胸口前,剑尖离肌肤只有寸许,可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眼中的绝望,他却迟迟刺不下去。这张脸,曾在秘境里为护弟子受伤,曾在药圃里耐心教新弟子认草药……她真的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傀儡吗?
“柳长老,”肖凌长老沉声道,“放下剑。钟然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你被仇恨冲昏头脑。皖秋的事,该由宗门上下共同决议,不是你一人能定的。”
沐琳和翎涵也上前,挡在皖秋身侧:“长老,求您再给她一次机会!”
柳爽长老看着众人的目光,又看看剑尖前那张毫无惧色的脸,最终怒吼一声,长剑“哐当”落地,他指着皖秋,声音嘶哑:“好!好!我就看看,宗门能给她定个什么罪!但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清凌宗一天,就绝不会让她好过!”
说完,他拂袖而去,背影写满了愤怒与不甘。
林一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皖秋,发现她浑身都在发抖,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你傻不傻?他真敢刺下来怎么办?”
皖秋摇摇头,眼泪无声滑落:“他该恨我的……林一,我真的……”
“别说了。”林一打断她,轻轻擦掉她的眼泪,“我说了,回来就好。剩下的,有我。”
山门外,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皖秋回来了,可等待她的,不是想象中的温暖,而是更复杂的审判与仇恨。
肖凌长老看着皖秋,叹了口气:“先回宗门吧,议事殿会给你一个公正的结果。”
皖秋点点头,跟着林一往宗门里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议事殿内鸦雀无声,檀香在铜炉里明明灭灭,映着满殿弟子的脸。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殿中那个素衣身影上——皖秋站在那里,脸色苍白,脊背却挺得笔直,像是在承受千钧重量。
林一站在她身侧,神晶期的灵力若有若无地散发着,隔绝了周围那些或愤怒、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沐琳和翎涵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紧紧攥着手,眼中满是担忧。
肖凌长老坐在主位,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柳爽长老身上。柳爽长老别过头,胸口的起伏显示着他仍未平复的怒火。
人群边缘,香兰混在弟子中,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看着皖秋孤立无援的模样,心里暗道:这下看你还怎么翻身?杀了钟然,又和魔尊扯上关系,就算林一护着你,清凌宗也容不下你了。
“肃静。”肖凌长老的声音打破沉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召集众人,是为了商议慕皖秋的处置。她曾被九勤操控,犯下杀孽,但身不由己;如今九勤已死,她意识归位,却也背负着同门的血债……该如何定夺,需听众人意见。”
话音刚落,立刻有弟子站出来,声音带着悲愤:“长老!钟然师兄死在她剑下是事实!就算被操控,那也是她亲手所为!若不严惩,何以告慰钟然师兄的在天之灵?”
“可她是受害者啊!”另一位曾受皖秋恩惠的弟子反驳,“她被九勤折磨了那么久,难道我们还要再给她一刀吗?”
“话不能这么说!”又有人开口,“她毕竟杀了人,宗门规矩不能破!”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她当时根本没有自主意识!”
争论声越来越大,大殿里像炸开了锅。皖秋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原来,就算挣脱了傀儡之身,她也逃不过“杀人凶手”的烙印。
香兰悄悄往前挤了挤,故意提高声音:“可她毕竟是被魔尊洛思维送回来的……谁知道她是不是早就投靠了魔域?说不定九勤的死,就是他们演的一场戏!”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不少同情的声音。弟子们面面相觑,看向皖秋的眼神多了几分警惕。
“你胡说!”沐琳怒视着香兰,“洛思维杀九勤是为了魔域内部的恩怨,与皖秋无关!”
“是不是胡说,谁知道呢?”香兰冷笑,“毕竟,只有她能从魔尊手里活着回来,不是吗?”
林一猛地转头,神晶期的威压锁定香兰:“闭嘴!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香兰被吓得后退一步,却梗着脖子道:“我说的是实话!宗门安危重于一切,难道不该谨慎吗?”
“够了!”肖凌长老重重一拍桌案,大殿瞬间安静下来,“议论至此,该表决了。”他站起身,目光如炬,“赞同严惩慕皖秋,废其修为逐出宗门者,举手。”
柳爽长老第一个举起手,紧随其后的有十几位弟子,大多是与钟然交好的人。
香兰犹豫了一下,也悄悄举起了手。
“赞同从轻发落,罚其面壁思过百年,戴罪立功者,举手。”
林一、沐琳、翎涵立刻举手,易安和不少曾受过皖秋帮助的弟子也纷纷响应,人数比前者稍多。
还有一部分弟子低着头,既没举手,也没说话,显然仍在犹豫。
皖秋看着那些举起的手,又看看林一坚定的侧脸,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不必表决了。”
所有人都看向她。
“我愿自废灵核,逐出清凌宗。”皖秋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疼,“钟然因我而死,这份债,我用灵核来还。至于宗门……我留在这,只会让大家为难。”
“皖秋!”林一抓住她的手,眼中满是震惊,“你疯了?灵核废了,你会变成废人!”
“总比活着让人戳脊梁骨好。”皖秋笑了笑,眼泪却滑了下来,“林一,谢谢你……还有沐琳,翎涵……对不起。”
她挣开林一的手,一步步走向殿外,背影决绝得像从未回头。
肖凌长老看着她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拦住她。”
两名弟子上前,却被林一挥手挡开。
林一望着皖秋的背影,忽然对着满殿人大声说:“她若走,我便陪她一起走!清凌宗容不下她,我便带她去天涯海角!”
这话如惊雷般炸响,所有人都愣住了。
香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怎么也没想到,林一竟会为了皖秋,做到这个地步。
议事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铜炉里的檀香还在袅袅升起,缠绕着满殿无解的恩怨与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