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祭祀时,每个人都以为是这场戏的主角。
主祭尽心尽力,沉迷血祭,沐浴、熏香,按部就班。
魔族贵族跪拜在石台下,观礼、祝祷。
夯土墙外,魔族民众虔诚跪拜,祈求风调雨顺、平安顺遂。
圣神教的弟子连同长生门的幸存者王歇,各自守在既定的位置。
淳于烬与薛洺疏一起,本欲按计划行事,静观其变,只等九州轮转隙打开,带着祭台上的修士和幼童回到人间。
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
满月血祭,军鼓擂响,祭祀正式开始。
篮球大的精元球从下方滑出一道白色的细线,从博山炉尖峰,自上而下,走遍山峦沟壑,在托盘汇聚。
错锻成金,山峦转换,熠熠生辉。
源□□受到召唤,从冬眠中苏醒。
薛洺疏在鬼桀被唤醒了源□□,为避免重蹈覆辙,他用了十足的妖力,编织了精密的封印,以防万一。
源□□从凌阴之墟感受天地灵气幻化而成,遇强则强,遇弱而食。
受到召唤,疯狂啃噬,**来的猝不及防。
……………
与此同时。
祭台下方,一个缩小版的法阵正在凝聚深邃的蓝紫色光晕。
地上地下两个法阵共用一个阵眼,二者一体,供奉着地面的博山炉。
地面二十四修士轮番□□,逐渐沉沦在欲海,走入穷途末路;二十四幼童哭声震天,惨绝人寰。
地下阴暗潮湿,法阵左右绘制者太极,分别鸳鸯放置了一张石床,躺着一位长者,封了口齿,怒目而视,浑身发抖。
另一方放了三位幼童,用绳索绑着,封了口齿,泪流满面,肝胆惊悚。
法阵之外的孩子十岁上下,被五花大绑,惊恐的瞪大双眼,张着嘴,封了口齿,无法发出声音来。
他脖子上挂着一只鸱吻吊坠,脚边趴着一只独角小兽,用羸弱的牙齿不断啃噬绑着他的绳索。
无济于事。
法阵的主祭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本应该在地上埋伏的长生门修士——王歇!
他盘腿而坐,神神叨叨的,嘴里呜呜咽咽听不清楚。
地上的博山炉启动,一道紫光穿透地面直插两张法阵,两张法阵往相反方向疯狂旋转。
他正襟危坐,手中拈诀,法阵中的幼童和长者呼吸困难,金光绽放,魂魄快速抽离。
好一阵,金光熹微,尽数被王歇吸收,三个幼童化作干尸,死状惊恐万分。
长者瞪大双眼,流着血泪,双眼无神,气息奄奄。
从他身体里逼出一颗金黄透亮的元丹,受到法阵的指引,自王歇头顶慢慢进入,在他的心口中幻化,落地生根。
感受到充沛的灵泉,灵根强劲清澈,遍布周身,灵力充盈。
法阵停住旋转,颜色稍浅。
他收起咒术,起身走到长者身旁,俯视冷笑,看着他一瞬间青丝化作白发,鹤发鸡皮,在穷途末路挣扎,生出无限的快感。
挥手,撤去了长者被封住的口齿。
“混……”
王歇哪里还有半分清冷风流的气质?
他面目狰狞,单手掐着长者的脖子,将人提起来,看着他满头白发,干枯瘦弱的手指仿佛枯骨,甚至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狞笑着:“怎么?又要骂我混账?”
他笑起来,笑的前俯后仰,把长者扔在一旁,说:“骂我呀,怎么不骂了?骂我是个混账,是瘪三混混,是玄门之耻,是靠爬女人床上位的垃圾!”
“你表面待我如子,背地里奴役我,折磨我,侮辱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也会落到我的手里?”
“有道是莫欺少年穷!”
“我和悦儿真心相爱,就因为你女儿,你那个穷凶极恶,被你教养的无法无天、刁蛮任性的宝贝女儿!”
“若不是她,悦儿怎么会死?”
他眼眶发红,想起无辜惨死的爱人,泪流不止,疯魔地控诉:“我知道,是你!是你带人侮辱了她,还生生让人剖开她的肚子,取出我们才成型的孩子。”
长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呼吸急促,他已经油尽灯枯,艰难地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话。
“你这样哪里是受人尊敬的玄门大师?”
他哭着跪在那里,双手捂着心,说:“玄门大师不是应该像你的门训一样,扶危济困,做一个尔雅君子吗?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一个无辜的女子?我们只是人间最普通的贩夫走卒,只想男耕女织过完平淡的一生而已。”
他抬起头,怒目而视:“你们做出这样惨无人道的事,还要装作圣人降临,施舍你们的同情,哈哈哈哈……太好笑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咬牙切齿,不解气地说:“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忍辱负重,苟且偷生这么多年,你以为我真的稀罕你家那个不成器的女儿吗?呵呵!告诉你,不止你女儿,我要让长生门,乃至整个玄门陪葬!”
“子慧,你还给她起名子慧,她哪里称得上这个慧?明明是晦气的晦!”
长者不住地摇头。
“对了。”
王歇疯狂地判若两人,他掐着一旁的孩子,说:“这是你最宝贝的天灵根孙子。”
沈翊君年岁尚小,受到魔界的时间流逝快速长大,也不过十岁上下,心智尚且才六岁。
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平日循规蹈矩的父亲好像被人夺舍,狠毒无情;平日修为高深,不苟言笑却宠溺自己的爷爷沦为阶下囚,被父亲侮辱。
王歇伸出手,面不改色,当着长者的面,徒手将沈翊君的灵根生生拔出,扔到一旁,又抠掉他天生的混沌天眼,毁了灵泉。
发不出声音的沈翊君痛苦极了,眼角带泪,双眼无神,口不能言,隐约能辨别他的唇形,是在声声唤“爹”。
苟延残喘的苍老声音嘶哑、急切,趴在地上,狼狈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救下那个被自己宝贝着长大的孩子:“畜牲!畜牲……那是,那是你的孩子……”
“呵呵!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早就被你生生剖出。他甚至,甚至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都没有!”
他咆哮着,继续说:“我就是要让你看着你的宝贝孙子,这个千年难遇的天灵根在你跟前毁去。等我回去,我会接掌长生门,让你的女儿受尽凌辱而死。”
他毫不客气地扔开沈翊君,蹲在地上长者跟前,掐着他的脖子,靠近自己,说:“若是你的女儿知道你中了淫蛊,在魔族身下那般□□,你说她会作何感想?”
长者气的浑身发抖,倔强一生的人闭上眼,终于软了半分:“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想要成全子慧,才会一时鬼迷心窍,杀了你的妻子;也是我看不起你,人后对你极尽侮辱;怕你得势后不好掌控,不教你法术,让你受尽玄门白眼。”
他流着眼泪,言辞恳切的认罪,看着他,祈求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求求你放过翊君和子慧。”
王歇嘴角带着危险的笑容,满意的点头,说:“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为了你的女儿,你的孙子,可以向我低头。”
他站起身来,一脚踩在他的头上,在地上来回碾压,说出让人绝望的话。
“你觉得我会不会为了你的认罪,心慈手软的放过杀害妻儿的凶手?”
浑身阴狠,从齿缝流出对仇寇的痛恨:“仇深似海,一个不留!”
余光处,沈翊君身体出现一点点微光,王歇走过去,半蹲着查看。
冷哼:“不愧是天灵根,灵泉已毁,竟然还能自己修复泉眼,长出新的萌芽来。”
长者痛苦的摇头,凄惨的在地上攀爬,双手捧着王歇的脚,不住地磕头:“求求你,放过他吧,错都在我,在我……他还只有六岁,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滚!”
王歇毫不客气,再次将才长出来的纤细灵根尽数拔出。
将已经被抽干了精血,化作干尸的孩子尸体拉过来,抽出里面还未完全干枯的灵根。
看着这根破破烂烂,发黑又纤细的灵根,满意的点点头。
“灵根越清澈越是上品,普通人毫无灵根,就算有,也跟这孩子一样,纤细漆黑,修炼一辈子也只能是练气。”
“更何况他被抽干精血,灵根破烂,费尽心思也难引气入体。”
他将灵根种在被毁的灵泉里,艰难落地生根,移花接木。
再将沈翊君的记忆抽出。
“他还这么小,承受不住抽出记忆的负担,他以后会变成痴傻儿的……你有气朝我来,朝我来,放过他吧求求你……”
他如泣如诉,苦不堪言。
王歇置若罔闻,沉浸在复仇的痛快中,看着地下苟延残喘的,卑微的乞求的人,更加癫狂。
扔了沈翊君在一旁,把白色的独角小兽吓得躲在洞口,瑟瑟发抖。
“你不再是长生门,乃至整个玄门的明日之星,玄门从此再无沈翊君。”
他心满意足地扫了一眼绝望痛哭的长者,笑的癫狂,复仇的爽快操控了他的理智。
“从今以后,你叫,沈玄末!”
他张开手心,将长者最后的灵力吸收殆尽,嗜血的笑着:“对了,告诉您一个秘密,这阵法,是魔王辛教我的。”
在他的错愕中,笑道:“一路走好,我的岳父大人,沈老门主。”
‘轰隆隆……’
王歇筑基修为,以化神期的沈老门主为炉鼎,以三个幼童精血为引,借助博山炉,错锻成金,将化神期的修为化为己用。
一跃金丹、元婴两阶,积婴化元,突破化神。
浓厚的渡劫云酝酿多时,从天劈下。
………………
另一边,莫怀章抱着薛洺疏从汤泉池出来。
他以薛洺疏为炉鼎,破丹成婴,渡劫云同时劈下。
埋伏的圣神教弟子严阵以待。
九州轮转隙随即打开,将所有人吞噬进去。
…………………
长安城外钟南山。
宫绩端坐在桌案前,桌上绘制着清晰的法阵,赫然就是白城祭祀的法阵。
他满意的放下笔,拿起纸张吹了吹尚未干涸的墨渍。
“以炉错锻,以人为鼎,是为炉鼎。媾而祭,利主。”
他的屋子仿佛是一个书斋,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古籍,地上乱七八糟的放着打开的书,基本都认真做了标记。
“上天有好生之德,当然不能正大光明的做人祭。”
“况且人间也没有博山炉这样的圣物。”
他将纸张放下桌上,双臂抱在身前,沉思:“若是能让走入法阵的人自动成为炉鼎,灵力转移到施阵者身上就好了?”
一张纸从窗外飘来,传出稚嫩的声音:“天后速召!天后速召!”
他放下纸张,和几张画着魔族的傀儡纸人一起,压在纸镇下,关好门窗,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