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熟悉的名字,薛洺疏的无能为力被无限放大,脑海里回想着当日从白城祭台上空坠下,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眼。
失去灵力支撑的结界正在崩塌,被冻结的淳于烬跟着他一起落下。
他眼中收敛了哀伤,阴沉了几分,问:“他……后来为谁所救?”
涸泽若有所思:“听大公子说,是新任魔王兰珩救了他。”
薛洺疏失神嚅嗫:“被种下淫蛊,需得高阶贵族精元才可解。于他而言,这番侮辱,生不如死。”
心中感谢他的出手相救,更泛起杀意:阿烬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来,那就由我解决这个让他受辱之人!
涸泽并不了解淳于烬,也并无半分情谊,只当他是薛洺疏众多玩伴之一,看着薛洺疏有几分失落,寻思道:看来那人在小疏儿心中颇有分量,恐怕非寻常玩物。
便解释说:“或许于他而言并非侮辱。”
薛洺疏看着他:“怎么说?”
涸泽说:“看他后来活跃在山海大荒,可没有半点为人所侮的阴影。”
摊手道:“大公子说他解了淫蛊之后,不忘四处查探炉鼎之事,甚至查出你真身为妖,猜测梁老羽化之事另有玄机,孤身涉险深入魔妖两界。”
“不过他确实乃是人中龙凤,在魔妖两界颇有威望,都称他为‘九州第一君子’。”
薛洺疏接过话茬:“他自然名副其实!”
自豪道:“阿烬雅量端方、文质彬彬,一向济世为民、扶危济困。在他眼中,众生平等,他不会放弃任何深陷险境的人族,也会善待魔族,对妖族伸出援手。”
涸泽赞赏的点头:“他的这番气度,当真出尘。”
继续说道:“他在魔妖两界查探时,一如既往的救人于危难,民众都心悦诚服,争相与他结交。”
“也是这般缘故,他在大荒口碑极佳,人脉极广,竟然帮助他找到了隐居的帝君和梁老。”
薛洺疏不喜欢涸泽这样的描述,他护犊子的打断:“阿烬做事从不图回报。投桃报李只能说明被救之人有感恩之心,并非阿烬借机有所图谋。”
涸泽一时哑然,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薛洺疏如此急切且正色的为一个人辩护。
这幅见不得任何人污蔑于他的模样实在让人瞠目,就连他这个自小与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都有些眼热。
有些小小的嫉妒,心道:你都未曾如此待我。
他宠溺地敷衍:“是是是,你的阿烬最好了,不会做这种事,是我嘴巴笨,胡说八道。”
薛洺疏这才放下方才的严肃,噘着嘴,软软糯糯的脸上写着不满,鼓着腮帮子,嘟嘟囔囔:“我家阿烬是天底下最好的阿烬!”
涸泽只想翻一个白眼,忍不住的抬起手捏捏他的脸颊:“没见你对我这么好。”
薛洺疏扭过头去,摸摸自己被捏红的脸颊:“你已经有人对你好了,好嫂子……”
涸泽的笑容凝固了,好一会儿,清清嗓子,生硬转移话题:“听说他在梁老处得知源□□和炉鼎之事,大发雷霆,出言顶撞。说梁老和帝君不配为君为父为师,不思庇护子民,不为弱者发声,不施舐犊。”
“不问因由,不问情愿,反以己度人,实乃买椟还珠。任性妄为,放任魔王辛滥杀无辜,将九州百姓投畀豹虎,流离失所,饔飧不继云云。”
“帝君的性子你也知道,除了你以外,何曾被他人这般当面顶撞?更何况淳于烬当面将他与他的爱人数落的一文不值,更是气急攻心。”
“帝君嘴上从不饶人,没想到淳于烬竟然胆大包天,抬手就是一拳,把帝君揍了一顿。”
薛洺疏惊得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捂着肚子笑的前仆后仰:“哈哈哈,那糟老头子也有今天哈哈哈哈……阿烬,阿烬定然是气急了,不然以他的雅量,怎么出言数落,甚至动手打人。”
涸泽满头雾水,说:“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这位爷,帝君又碍于他是梁老高徒,与你关系匪浅,处处忍让,不敢还手,反而被他挟制,打的鼻青脸肿的。”
薛洺疏笑的眼角含泪,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捂着笑疼的肚子,说:“阿烬,阿烬最厌的,是视人命为草芥。”
“糟老头子不问我情愿与否,擅自种下源□□,又将我与莫怀章当做炉鼎;师父作为九州守窟人,擅离职守,任由魔族扰乱山海人间,抓捕人族做人牲,进行残忍血祭。”
“他们俩将魔族以及人族当做棋子,丝毫没有尊重生命。”
“于阿烬看来,他们纵然修为再高,初心再好,都是为了一己之私。这样毫无尊重,视命如草芥的行为,自然应该受到谴责。”
涸泽不由得将淳于烬更加高看了,却不死心的问:“之前你以为我背叛你,掐着我的脖子,要杀了我。如今你知道我不是真的背叛你,还在偷偷生气,连给你做的山药卷也吝啬的看都不看一眼。”
吃味道:“这会儿知道淳于烬利用你是炉鼎的事情大做文章,把玄门百家搅乱的一塌糊涂,也不知道在算计什么。他也背叛你,为何你却不生气?”
薛洺疏竖起手指放在嘴边,做噤声意思,故作高深道:“我与阿烬之间,无需多言。”
说着,便拿着一只山药卷,咬了一口,把剩下的喂到涸泽的嘴里,说:“很好吃。”
涸泽将剩下的咬在嘴里,这才弥漫了笑容。
一阵残影过来,莫怀章黑了一张脸站在薛洺疏身后,仇深似海地盯着涸泽。
涸泽挑眉看着他,红眸挑衅,微微张口,把拿着被他咬掉,只剩下小半截的山药卷纳入嘴里,含着薛洺疏的手指头。
怡然自得,动作夸张地舔舔薛洺疏的手指头,笑道:“小疏儿的手指头好甜……”
薛洺疏习以为常的收回手指,扭头看看身后,伸出另一只手拉着莫怀章坐在身旁,笑到:“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喜欢动手?”
莫怀章变脸似得,放上温柔宠溺地表情,把手放在他头顶顺毛:“难得回来,兴之所至,与师兄切磋切磋。”
薛洺疏将山药卷碟子往他跟前推了,说:“涸泽的手艺,很好吃的。”
莫怀章不动,看着他,薛洺疏见他盯着自己刚刚喂涸泽的手。
会意的倒了一杯狐姬送过来的,山奈的宝贝雪顶含翠,净手,也照模照样的喂了他。
心道:吃醋?不会吧。
未等他细想,背后压下来一个好重的温暖怀抱。
他二话没说一计肘击在那人心口,反手扒着他的肩膀,就地起身在他的腹部连续又是几拳,单手顺势将他往后推,抬起一脚踹在那人两腿之间。
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拍拍手,掸掸灰尘,继续坐回原处,与莫怀章郎情妾意,好似方才的暴力是幻影。
万山奈蜷缩着在地上,捂着双腿之间,边笑边哭:“小疏儿的……爱,今天……也……好热……烈……”
不管看过多少次,狐姬依旧觉得没眼看,她默默煮茶,充当背景,心道:丢人!
薛洺疏好奇道:“炙朱雀既然有利于我,为何连我家明哥与百妖交易付出的代价也消失了?”
莫怀章端着茶盏的手激动地有些颤抖,把杯中的茶水晃荡了几圈,面不改色,心中乐开花:他刚刚说了,‘我家明哥’诶!!!
狐姬开口道:“代价既然付出,便没有收回的道理。炙朱雀泣血心头,击碎元丹,如今你俩二人一身,共用妖丹,互为炉鼎。怀章公子是借了二公子的妖力,用上位白虎的自愈能力,让身体恢复如初。”
涸泽也说:“若不是如此,以大公子纯粹的白虎妖力,怀章公子即便修为大乘,也不见得能讨到半分好。”
狐姬揶揄道:“可不是?地上那丢人玩意儿与二公子同宗同源,如今沉迷享乐不思修炼,修为自然比不上同时拥有白虎妖力和玄门修为的怀章公子。”
莫怀章恍惚地看着自己在茶盏中的倒影,心中很不是滋味:怪不得方才觉得体内灵力充沛,源源不断。我……又在无形之中将他作为炉鼎,增加修为,愈合伤处。
他终究忍不住,开口问:“离蔚乃是炉鼎之事……”怎么办?他之后还会被炉鼎的命运束缚吗?
话还未说完,薛洺疏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轻拍,安慰说:“都过去了,方才狐姬不是说了吗,以后,你我互为对方炉鼎。”
狐姬打趣道:“光华灿烂,聪明绝顶的怀章公子怎么也有这般傻乎乎的时候。”
“还,挺可爱……”
说着,潇洒的取下酒壶,仰头一口。
……………………
是夜,薛洺疏与莫怀章留宿湄川峰。
他盘腿坐在圆墩上,说:“涸泽说青雀被虹吸蝓寄生了,日前才驱完虫离开。我们明天去找她吧?”
他有些为难道:“可是见到她要怎么说呢?告诉她‘雀儿,我是你爹’?感觉会被打,怎么办?”
莫怀章没料到他是在苦恼这个,好笑的揉揉他的头顶,调戏说:“她不是在栾树林里叫你‘娘’了吗?”
薛洺疏嘟囔撒娇到:“人家正苦恼呢,你还来出馊主意。”
莫怀章起身往里间去,说:“也不知在乾陵中昏睡了多久,没想到人间已经过了三月。那玄门的历练大会也不知怎么样了。”
薛洺疏不情不愿道:“管那劳什子做什么?”
铺床的莫怀章顿了顿,说:“还记得吗?那个老婆婆说的,‘王族不是应该庇佑他的子民吗’。”
他手上动作不停,小声道:“我也想要庇护我的子民。”
‘叩叩叩……’
薛洺疏没好气地扯着嗓子:“谁呀,大半夜的打扰野鸳鸯揣崽。”
要脸的莫怀章手里一抖:野?野鸳鸯……揣崽?
薛洺疏一打开门,万山奈笑靥如花。
轻浮下流的抱着枕头,穿着半透明的纱衣,露出肩膀,半挽着青丝,风情万种的在月下极尽勾引之能事。
扭动腰身:“疏儿,人家也要跟你生小雀儿……嗷呜……”
薛洺疏抬起一脚,好大的阵仗,把万山奈踹到半空。
屋檐上对月独酌的阎庄身负长枪飞雪,顺势也是一脚,不可谓不带十二万分的私怨,将万山奈踹到天边。
痛并快乐的哀嚎和主人一起,化作闪耀流星。
薛洺疏拍拍手,关了门,转身看到莫怀章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后。
他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说:“见惯不怪了,斯文败类!”
莫怀章就快要醋死了,脱口而出:“他以前也这样骚扰你?”
薛洺疏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坐在床边,边脱鞋边说:“妖族没有人间这么多规矩礼法。”
言下之意是肯定了他与万山奈曾经的床笫之事。
莫怀章极尽隐忍,心中垂头丧气,可表面看来,尤其是在薛洺疏看来,不过是听着亲兄弟之间的情事,与人族的礼教背道而驰,实在不容于世,有一点别扭。
他双臂勾着他的脖子,在他的唇边蜻蜓点水,说:“妖族生来放纵不羁,并不在意那些所谓的伦理礼教,从来都是顺兴而为。不过你放心,那是以前,认识你以后,就只有你。”
“好了,睡觉!”
说完,翻身躺着了。
莫怀章摸摸嘴角,无可奈何,无声宠溺地笑笑,搂着他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