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坠落 第6章 Chapter 6

林玥初感觉自己的血液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她看着那些浸泡在绿色液体中的“自己”，每一个都和镜子里的她别无二致。

那些是她的备用身体，也可以说是她的替换容器。

这个认知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天灵盖上，将她所有的认知、所有的尊严、所有的存在意义，全部砸得粉碎。

她不是一个人。

她是一串代码，一个模具，一个可以被无限复制和替换的……东西？

“她们……”她的喉咙干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每一个字都沙哑得像是用砂纸磨出来的，“是你做的？”

秦瀚舟的视线从培养仓上收回，落回到她惨白的脸上：“准确地说，是帝国最高科学院的杰作，我只是接管了项目而已。”

林玥初笑了，先是无声地咧开嘴，然后笑声越来越大，带着一种癫狂和破碎。

她指着那些培养仓，又指着自己，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杰作？所以，我，我们，都是你们的杰作？”

她猛地止住笑，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秦瀚舟，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饲养员吗？”

接着，她猛地朝最近的一个培养仓冲了过去，双手握拳，用尽全身的力气砸向那层透明的壁体。

她要砸碎它！

砸碎这个荒唐的现实！

拳头还没碰到仓体，她的手腕就被一只大手攥住。

秦瀚舟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她身侧，轻易地扣住了她。

“我说了，你死了，她们也活不了。”他的声音里没有起伏，“你想亲眼看看吗？”

他另一只手在手腕的终端上操作了几下，林玥初面前的培养仓内部，那个沉睡的“她”，身体忽然开始轻微地抽搐，各项生命体征的读数在旁边的屏幕上急速下降。

那个“她”的痛苦，仿佛通过某种无形的连接，传递到了她的身上。

一种源于生命本源的恐惧攫住了她。

“停下！”她尖叫出声。

秦瀚舟停下了操作，培养仓里的“她”恢复了平静，数据也重新稳定下来。

他松开她的手腕，退后一步，给了她一个喘息的空间。

林玥初扶着冰凉的仓体，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在发抖。

她输了。

从一开始就输得彻彻底底。

她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因为她的生命，捆绑着这十几个无辜的“复制品”。

秦瀚舟将一块数据板递到她面前。

屏幕上，是一份被标记为最高机密的档案，代号“灰烬”。

里面是几段模糊的监控录像。

第一段，是一处边境星的基因研究所，在一瞬间被蓝色的火焰吞噬，化为宇宙尘埃。

第二段，是一名帝国高级研究员，在严密的保护下，当街化为一滩血水，监控甚至捕捉不到攻击来自何方。

“‘灰烬’，一个极端激进的恐怖组织。他们的目标，是摧毁帝国所有与基因技术相关的项目，他们称之为‘净化’。”秦瀚舟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响，“‘奇美拉’是他们的终极目标。而你，是打开这扇门的唯一钥匙。”

“他们一直在找你。我把你抓回来，不是为了满足我个人的控制欲。”他停顿了一下，“是为了让你活着。”

林玥初看着数据板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又抬头看看眼前这个男人。

让她活着？

她忽然又笑了，这次的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讽刺。

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脖子上那个黑色的金属环。

“保护？这就是你的保护？”

她扯开自己身上那条可笑的白色长裙的领口，露出锁骨附近还未完全消退的暧.昧痕迹:“这也是保护？”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这间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实验室里，也抽在秦瀚舟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

“秦瀚舟，你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只是用一种更高级、更冠冕堂皇的理由，把我囚禁起来，当成你的私有物！你和那些想抓我的‘灰烬’，又有什么区别！”

实验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秦瀚舟没有回答她的质问。

他只是看着她的背影，那单薄的、倔强挺立的背影。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有些低沉。

“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重要。只要你活着，‘奇美拉’计划就能继续。帝国，就能拥有立于不败之地的最终兵器。”

林玥初缓缓转过身，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如果，我偏不让你们如愿呢？”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我或许死不了，但如果我疯了呢？一个疯掉的‘钥匙’，还能启动你们那伟大的最终兵器吗？”

秦瀚舟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这确实是一个他没有预料到的变数。

他可以控制她的身体，控制她的生死，甚至用她的家人来威胁她。

但他控制不了一个人的精神。

就在两人对峙，空气几乎凝固的瞬间——

“呜——呜——呜——”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猛地划破了旗舰内部的宁静。

整个实验室的灯光瞬间切换成刺目的红色，不断闪烁。

一阵剧烈的震动从脚下传来，站立不稳的林玥初踉跄了一下，被秦瀚舟一把扶住。

他的脸色彻底变了。

“上将！”他手腕上终端的通讯频道被强行接入，传来一个焦急万分的声音，“右翼C区遭遇突袭！对方火力极强，我们的防御屏障正在被快速瓦解！”

“识别信号！”秦瀚舟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没有信号！他们的战舰有某种隐形涂层，无法被雷达锁定！攻击方式……等等，这种高能粒子流……是‘灰烬’！是‘灰烬’的攻击模式！”

通讯员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秦瀚舟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

他们竟然敢直接攻击帝国最强的旗舰“神罚号”！

他们的目标不言而喻。

他猛地抓住林玥初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跟我走！”

他拖着她，冲向升降梯。

林玥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脑子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跟着他跑。

升降梯飞速上升，强烈的超重感让她一阵眩晕。

“轰！”

又是一阵剧烈的爆炸，整个舰体都仿佛要散架了一样。

升降梯的灯光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随即备用电源启动，幽暗的红光亮起。

电梯门打开，外面已经是一片混乱。

穿着作战服的士兵在走廊里来回奔跑，医疗兵抬着担架匆匆而过，远处传来爆炸的轰鸣和武器开火的声音。

秦瀚舟的房间也遭到了波及，那面巨大的舷窗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碎裂。

“上将！”两名亲卫兵冲了过来，将一件黑色的高强度防弹背心递给他。

秦瀚舟没有接，而是直接将背心套在了林玥初的身上，并且快速地帮她扣紧。

林玥初愣住了。

“保护好她。”秦瀚舟对亲卫兵下令，“带她去舰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靠近。”

“是！”

“那你呢？”林玥初下意识地问出口。

秦瀚舟没有回答她，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了战火最激烈的方向。

他的背影逆着爆炸的火光，决绝而孤高。

“走！”亲卫兵架住林玥初的胳膊，强行将她往舰桥的方向拖去。

林玥初回头，只能看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她脖子上那个黑色的“驯服项圈”，在刚才剧烈的震动中，指示灯不正常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