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第9章 If 线

友枝町的春天，总是从樱花开始。

粉白的花瓣如雪片般纷扬洒落，覆盖了街道、庭院，也落在了刚搬来不久的木之本家门前。

五岁的木之本桃矢抱着一个对他来说有些过大的纸箱，皱着眉看工人们将家具搬进新家。他对搬家没什么概念，只是不喜欢离开熟悉的幼儿园和朋友。更让他心烦的是，那个总是乐呵呵、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的两岁妹妹小樱，此刻正被爸爸抱在怀里，咿咿呀呀地指着飞舞的樱花，完全不懂哥哥的郁闷。

“桃矢，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了哦！”木之本藤隆温柔地放下小樱，小丫头立刻迈着不稳的步子扑向桃矢，一把抱住他的腿，“尼尼！花！漂酿！”

桃矢下意识地想推开这个“小麻烦”，但看到妹妹亮晶晶的大眼睛和沾着花瓣的柔软头发，伸出的手变成了略显粗鲁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笨蛋，别挡路。”语气硬邦邦的，却任由小樱抱着。

就在这时，桃矢的目光被隔壁庭院的情景吸引了。

一个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正安静地坐在廊下，仰头看着漫天樱花。男孩有着罕见的银灰色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皮肤白皙，戴着一副圆圆的眼镜，让他看起来格外文静，甚至有些……不像真人。

他手里捧着一本书，但目光似乎穿透了书页，落在了某个遥远的地方。那种疏离又纯净的气质，让小小的桃矢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

“藤隆老师，这就是你们家吧？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桃矢转头，看见一位气质优雅的女士正笑着和自己的爸爸打招呼。她是隔壁月城家的女主人。

“是的，月城夫人，以后请多关照。”藤隆礼貌回应。

被称为月城的女士笑着拉过廊下的男孩：“这是我儿子，雪兔。”

“来，雪兔，跟新邻居打招呼，这是木之本叔叔，这是桃矢，还有小樱妹妹。”

月城雪兔这才回过神来，放下书，站起身，走到院子栅栏边。

他看向桃矢，脸上露出一个有些羞涩却无比真诚的笑容，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你好，桃矢君，我是月城雪兔。请多指教。”

那一刻，一阵风吹过，卷起更大一阵樱色花雨，纷纷扬扬地落在两个男孩之间。

桃矢看着雪兔的笑容，心里那点因为搬家而产生的烦躁，奇异地被抚平了。

他别扭地移开视线，嘟囔了一句：“……木之本桃矢。”

这就是木之本桃矢和月城雪兔的初遇。始于一场盛大而温柔的樱雨。

……

成为邻居后，两个男孩的接触自然而然多了起来。

雪兔性格温和，说话慢声细语，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他喜欢看书，喜欢观察小动物，对谁都很有礼貌，但在幼儿园里，他似乎并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

而桃矢，则以其与年龄不符的冷峻和超强的运动能力，很快成了孩子王，但他同样对凑上来的其他孩子保持着距离。

奇怪的是，这两个看似南辕北辙的男孩，却莫名地合拍。

桃矢发现，和雪兔待在一起很舒服。

他不会像其他小孩一样吵吵闹闹，也不会问东问西。他们可以并排坐在树下一整个下午，一个望着天空发呆，一个安静看书，互不打扰，却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桃矢也很快发现了雪兔的一个“特点”——他对甜食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爱，而且似乎永远也吃不饱。

每次去月城家玩，月城阿姨总会准备好精致的点心和糖果，雪兔吃起来的样子，总让桃矢觉得那点心是全世界最美味的的东西。

“给你。”某天，桃矢把自己那份幼儿园发的布丁推到了雪兔面前。因为他注意到，雪兔今天看着别的小朋友吃点心时，眼神里流露出一种不易察觉的渴望。

雪兔惊讶地睁大眼睛：“桃矢君不吃吗？”

“……我不太喜欢甜的。”桃矢扭过头，假装看窗外。其实他挺喜欢的，但看到雪兔吃到甜食时那幸福得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的样子，他觉得把布丁让出去更值得。

“真的吗？谢谢你，桃矢！”雪兔开心地接过，用小勺子小心翼翼地挖着吃，每一口都像在品尝珍馐美味，“好好吃……”

看着他的样子，桃矢心里有种奇怪的满足感。他暗暗决定，以后自己的那份甜点，多半都要进这个“甜食怪”的肚子里了。他甚至开始留意家里和商店里有什么新出的点心，想着“那个笨蛋应该会喜欢”。

某次，雪兔生病了，请假没去幼儿园。

桃矢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放学后，他破天荒地没有和别的男孩去踢球，而是拿着老师今天特意多给他的一份水果糖，跑去了月城家。

月城阿姨惊讶地把他迎进去。

雪兔正蔫蔫地靠在床上，小脸烧得红扑扑的，看到桃矢，眼睛亮了一下：“桃矢君……”

桃矢把水果糖放在他枕边，硬邦邦地说：“给你的。快点好起来，明天还要一起去捡橡子。”

雪兔看着那包五彩缤纷的糖，又看看桃矢别扭中带着关切的眼神，甜甜地笑了：“嗯！我明天就好了！”

从月城家出来，桃矢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隐约感觉到，这个叫月城雪兔的邻居，对自己来说，似乎和幼儿园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保护他，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给他，看着他开心的笑容，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甚至让他也感到愉快的事情。

……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桃矢也渐渐地发现自己和别的小朋友有点“不一样”。

他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模糊影子，偶尔能预感到一些即将发生的“不好的事情”。这种能力让他比同龄孩子更早熟，也更习惯将情绪隐藏起来。

和雪兔成为朋友后，他这种“不一样”的感觉，在雪兔身边时会变得格外明显。

有时，在夜晚，尤其是月光明亮的夜晚，桃矢会觉得雪兔身上会散发出一层极其微弱的、清冷的光晕，让他看起来更加不像凡尘中人。而且，雪兔的体温似乎总是偏低一点，握着他的手时，能感到一种玉石般的微凉。

更让桃矢在意的是，雪兔似乎对自己的“特殊性”毫无察觉。他依然那么温柔、有点呆萌，会对着路边的野花微笑，会因为一只蝴蝶的停留而屏住呼吸。

一次，学校里面组织去附近的森林公园远足。孩子们在树林里玩捉迷藏。桃矢凭借灵活的身手很快找到了大部分躲藏的孩子，却唯独不见雪兔。

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桃矢的心。

他凭借直觉，朝着树林更深处跑去。

果然，在一处废弃的小神龛附近，他找到了雪兔。

雪兔并不是迷路，而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神龛上方。

而桃矢清晰地看到，神龛周围缠绕着一股不祥的、黑色的雾气——那是他偶尔能见到的“不好的东西”之一。

“雪兔！”桃矢大喊一声，冲了过去。

听到桃矢的声音，雪兔浑身一颤，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他茫然地看着桃矢：“桃矢君？我……我怎么了？”

那股黑气在桃矢靠近的瞬间，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迅速消散了。

桃矢一把抓住雪兔的手，把他拉离神龛附近，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谁让你跑到这种地方来的！很危险知不知道！”

雪兔被吼得缩了缩脖子，但手被桃矢攥得生疼，他能感觉到桃矢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不是害怕，而是在后怕。“对不起……我好像，被什么吸引了……”他小声说。

“笨蛋！以后不准离开我身边！”桃矢瞪着他，心里却松了口气。

他确认雪兔没事后，才拉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大部队方向走。

他的手握得很紧，仿佛一松开，这个看起来很容易被奇怪东西吸引的笨蛋就会消失。

从那次之后，桃矢对雪兔的“看管”更加严格了。

放学一定一起走，去远处玩一定要手拉手，遇到感觉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带他离开。

雪兔虽然有时候会觉得桃矢有点过度紧张，但他能感受到那份紧张背后的关心，所以总是乖乖听话，并且对桃矢的依赖也越来越深。

日子平静地流淌，直到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来临。

那是一个月圆之夜，月光亮得惊人。

桃矢因为白天玩得太累，很早就睡了。半夜，他却被一种强烈的心悸惊醒。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要失去最重要东西的恐慌感淹没了他。他下意识地望向窗外，看向隔壁月城家的方向。

月光下，他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银发的男孩——雪兔，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家庭院中。

但他不是平常的雪兔。他周身散发着柔和却强大的银色光辉，背后似乎有巨大的、朦胧的羽翼展开，银灰色的头发变得更长，随风轻轻飘动。他仰头望着天上的满月，眼神空灵、遥远，充满了神性的威严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

桃矢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确认感。他一直觉得雪兔很特别，不像普通人，现在这个想法被证实了。但同时，一股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感觉眼前的“雪兔”很遥远，仿佛随时会随着月光消失。

就在这时，“雪兔”似乎感觉到了窥视，缓缓转过头，目光对上了桃矢的窗口。

那一刻，桃矢看到那双熟悉的、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眸，变成了冰冷的、如同月色本身的金色瞳孔。

没有言语，但一股强大的意识流直接冲入了桃矢的脑海。那不是声音，而是清晰的信息：

【你看得见我。】

桃矢没有退缩，他紧紧盯着那双金色的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心里大声回应：【我不管你是谁！把雪兔还给我！】

【……雪兔，即是吾。吾即是月，守护之存在。此形态，需力量维持。】

【需要什么力量？我给你！】桃矢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喊了出来。他有一种本能，知道自己拥有对方需要的东西——那种他与生俱来、时常让他看到不好事物的特殊力量。

【……汝确定？代价或许是汝之全部。】

【拿去！】桃矢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只要他能留下，只要雪兔能一直在！什么代价都可以！】

“月”静静地看了桃矢几秒钟，那双冰冷的金色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复杂的情绪。

然后，桃矢感到一股清凉却强大的力量从自己身体里被抽走，流向月光下的那个身影。一阵虚弱感袭来，他几乎站立不稳。

与此同时，庭院中的“月”周身的光芒渐渐收敛，翅膀的虚影消失，头发变短，金色的瞳孔也变回了温柔的浅褐色。

雪兔晃了晃，仿佛刚从梦中醒来，茫然地看着四周，最后抬头看到了窗口脸色苍白的桃矢。

“桃矢君？”雪兔困惑地歪了歪头，“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桃矢扶着窗框，看着楼下那个恢复原样、一脸担忧望着自己的笨蛋，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巨大的疲惫感袭来，但他心里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没什么……”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做了个噩梦。你快回去睡觉，笨蛋，会着凉的。”

“哦……”雪兔虽然还是觉得奇怪，但还是乖乖点头，回了屋子。

桃矢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身体很累，心里却异常清晰。他知道了雪兔的秘密，也付出了守护这个秘密的代价。

但他不后悔。

从看到雪兔在樱花雨中微笑的那一刻起，或许命运就已经注定——他会用自己的一切，去守护这份纯净的温柔，守护这个叫做月城雪兔的、对他而言独一无二的存在。

……

童年的篇章，就在这个月色如水的夜晚，翻过了沉重而坚定的一页。

桃矢的温柔、守护与看似别扭的关怀，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只为两个人倾注——妹妹小樱，和这个如月般皎洁、需要他用魔力去维系存在的、最重要的朋友，月城雪兔。[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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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If 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