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中央站着一名身着银黑盔甲的男人。
男人身无刀剑,眼角有一细小刀疤,肃杀盔甲包裹劲瘦腰身。被冠上杀神之名的狼居胥掩住一身的杀伐气,只能从那道刀疤窥探出丝丝缕缕危险气息。他站定后朝大殿之上的年轻君王行完一礼,不过片刻便得到允准起身。
文官一列前方,楚秋池目不斜视,却能明显察觉出另一人的存在。
算来,他们已有几月未见。
自从回到燕都后,虽说两人不再干涉朝堂之事,但若真出大事,两人还是会帮衬一二。而这次,也是同样。
半年前倭国卷土重来,竟在沿海城池潜伏许久。起先只是出了些命案,并不多,官府便没上报,谁曾想不过短短几日,倭寇竟是搞了出里应外合,愣是无声无息渗透进来。而官府自知事态严重,拼死送出飞鸽,告知朝廷。
可带兵之人又岂是这么好选的。
裕朝几年前内斗之事早就传遍,范如晔上位不过两年,根基不稳,外患不断。
几个能出征的武将都被派往别处,看来看去,能担此大任的,也就一个钟未期。
钟未期被传召回燕都,拿着虎符去往前线,一走就是三月有余。
期间楚秋池留在了燕都,两人靠着信件探知对方的近况。
这次战事倒也比不上当年,没了内忧,只剩一个外患,可也绝不是多轻松的差事。
钟未期眼角的那道刀疤,就是一月前所留。
那时两军交战,钟未期挡住了刺向心口的长剑,却不慎被另一人的长刀划破眼角,只差毫厘这只眼睛也就废了。
后来害怕楚秋池担心,他避重就轻,只说受了点伤,不提半分凶险,结果当晚就被楚秋池识破,这一月除了问他伤势,其他半点暖心话都不说,愣是给钟小将军心里弄得七上八下的,恨不得赶紧打完仗回去哄人。
思绪回笼,楚秋池忍着没有不合规矩地看向钟未期的伤,直到下朝后才借着转身回府的由头扫了眼,随后缓步往外走,确定某人跟上又换回正常的脚程。
身后的人似乎看出他这几个小动作,偏头笑了声,又赶在他生气前收敛笑意。
高高大大的男人就这么亦步亦趋跟在楚秋池身后,半点声都不敢吱,企图讨好一下还在因为自己掩盖实情生气的漂亮哥哥。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走一个跟的到了段戏生在宫中的住所——绥园。
说是绥园,但外面看去跟普通宫殿不同,只有走进去才能看出独特。
这地方是范如晔从自己做太子时攒下来的金银所建,入目便是水榭楼台,远处假山错落有致,四周雕栏玉砌,走过池边连廊还能看见正中间的戏台。
而戏台这一片,也不过是绥园中的一小处。
这地方,几乎是照着段戏生的喜好所建。
也难怪能勾得段戏生从往日两日回趟秋院,变成三日一趟,到现在,已经成了四日回一趟。
楚秋池穿过戏台,突然止步。
他转头,看了眼险些撞上自己的人,半晌,勾起唇,笑得狡黠:“钟小将军,你这带伤跟着我,难不成是想将这伤怪我头上?”
说完,不等钟未期回话,又接着说:“唔……瞧我这记性,钟小将军这伤已一月有余,怕是也没法栽赃到在下身上。”
“看来,是楚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钟未期:“…………”
死刑怎么救?
楚秋池看他一脸吃瘪还在绞尽脑汁想怎么哄自己的模样,顿觉心情大好,转身欲走,却在抬脚时被身后人拉住手腕,给扯了回去。
摔进钟未期怀里时,他闻见雨后新泥的气味。
钟未期抱的不紧,虚虚环住他的腰身,讨好地开口告饶:“真知道错了,保证没有下次。秋池哥哥大人有大量,就饶小的一命吧。”
边说,还边顶着段戏生揶揄的视线抱着人往外走。
离开前,不忘楚秋池来此地的目的,跟段戏生交换个眼神,确定他和范如晔今日会来秋院。
楚秋池没乱动,由着钟未期一路哄着自己。上马车后也顺从的跨坐到人腿上,垂眼看过去时满是勾人意味。
他能感觉到握住自己腰的手蓦地一紧,却佯装不知,借着马车颠簸的由头乱动,把才凯旋的大功臣撩得一股火,却又什么都不敢做。
两人在一起多年,钟未期怎么可能看不出楚秋池这是在做什么。
明摆着事情还没过去,变着法折磨自己。
他隐瞒在先,再燥热也得憋着。
各怀心思到了太傅府,楚秋池睨他一眼,毫不留情下马车,直直走到正厅才停下。
太傅府如今的主人早已变成楚秋池,他坐在正厅主位,用手边折扇把玩腰间玉佩。余光中看见钟未期走近,意有所指道:“钟小将军风采不减当年。”
还是这么不经撩,火气重。
钟未期轻轻吐出一口气,握住楚秋池那条在自己腿间乱蹭的脚:“秋池哥哥也当真是丝毫未变。”
两人你来我往,楚秋池始终占着上风。他挣开握住自己脚腕的手,抬眼看过去。钟未期心领神会走上前蹲下,如愿等到了挑自己下巴的折扇。
“你从前如何威胁我的?我瞒一次,你便跟着疯一次,”楚秋池一字一句说着,“现在看来,我若不采纳你当初这法子,怕是管不住你了。”
他握住扇柄,刮了刮钟未期的喉结。
他本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之人,钟未期疯,他也疯。
这人从前说这些话术一套一套的,他总是没辙,现在看来,也不全是让自己头疼的法子。
至少现在说的,就很有效。
钟未期喉结一滚,主动把头搁到楚秋池的大腿,墨色发顶看上去像是毛茸茸的狗头。出口说话时听上去瓮声瓮气的,如同撒娇。
“哥哥,你摸摸,好疼。”
在外独当一面的男人此刻放下脸面撒起娇来,楚秋池实在毫无招架之力。
他抿了抿唇,还是遵从内心,抬手,微凉的指腹碰上眼角那道伤疤。他力道放得很轻,好似一片羽毛,挠得人心痒。
正厅内安静下来,只余剧烈心跳和灼热吐息。
不知过了多久,楚秋池叹口气,将这事翻篇,主动提起其他事来:“今日是中秋,前些时日我嘱咐陈叔往秋院院门外栽了棵桂花树,院子里能看见满树桂花。”
裕朝中秋有赏桂的习俗,从前两人身处囹圄考虑不到这些,现在总归轻松许多,就也学着寻常百姓过节。
钟未期“嗯”了声,把脸埋进对方腰腹,高挺的鼻梁把那平坦的腹部压下去些许。
钟未期回来的时间巧,恰好赶上中秋,楚秋池下朝去找段戏生,也是想着叫他们来秋院过节。皇宫还是让人有些拘谨,以前他们七个也时常在秋院聚,导致后来只要不想守着规矩,就都会来秋院。
毕竟这里没有宫人,没有臣子,只有曾一同经历生死,也一同欢笑打趣的好友。
桂花十里飘香,楚秋池闻着花香,时不时就去捏捏钟未期的耳垂,脸侧。
日暮西沉,太傅府外能看见百姓放的明灯。府内燃起烛火,楚秋池没去招待人,而是陪着钟未期思考到底是去屋顶赏月,还是放几把摇椅在院子中央赏月。
等另外五个人一到,沉思的队伍更加壮大,把一旁的陈叔和拿酒、月饼的下人看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后还是楚秋池和段戏生拍板,决定去屋顶。
原因是那视野好。
两人刚决定,云山和宋青壁抢在其余人之前出声同意,速度快到钟未期跟范如晔齐齐一愣。
不知道的怕是得以为最快出声的有什么奖赏。
江泱木着张毫无波澜的死人脸,一声不吭接过下人手中的食盒,率先飞身上了屋顶。
云山看见后,顿时生出自己落后一步输得彻底的感觉来,鼓着脸就打算上去。
另外几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习以为常和一言难尽。
楚秋池熟练地摆手让下人和陈叔远离这个是非之地,随后跟另外几位果断留在地面,看起在屋顶斗嘴的两人。
片刻过后,钟未期“啧啧”几声:“今日这战况还真是势均力敌,不分伯仲。”
正因为屋顶那两人幼稚的吵架无言的楚秋池:“………”
段戏生没出声,一边接受范如晔的投喂,一边顺手给楚秋池抓点吃食过去。
直到楚秋池被左右两边投喂到拿不下,段戏生才停手。
而宋青壁拿着点心吃得欢,手没离开过吃的,眼睛又没离开过屋顶。
又过了一炷香。
钟未期打打哈欠,顺脚把宋青壁扔上去,突然的变故让斗嘴的两人齐齐顿住。
云山:“?”
江泱:“……”
宋青壁:“!!!”
钟未期笑起来:“中场休息会儿,不用谢。”
楚秋池看他一眼,伸手勾住钟未期的下巴,跟人对视,说道:“你哪日被群殴,我怕是救不了你。”
钟未期没否认前一句,而是俯身凑过去,眼角眉梢还挂着笑意:“哥哥有这心,可真叫我心生欢喜。小的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哥哥别嫌弃。”
楚秋池见他又开始骚,确定其他几人都自觉走远,便跟着演:“小公子不如说说我娶了你,有何好处?”
皎皎明月下,面前的人一挑眉,缓缓凑近。两人呼吸交缠,五官深邃却还带着少年郎时肆意张扬的男人启唇说道:
“以钟家数百年基业军功为嫁妆,与哥哥结发成婚,可好?”
中秋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月光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