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瓢泼,一座古老的欧式庄园伫立在雨中。轰隆,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睡梦中的男孩。乌发红唇,皮肤白得像纸,或者换一种说法,苍白,对,就是那种像吸血鬼一样的白。他就像东方古国那造价高昂的瓷器一样,美得不可方物,却有着让人动都不敢动的易碎感。但是他散发出来的气场却是那样的危险,像是带刺的毒玫瑰,那样的吸引人,却又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敲门声响起,惊醒了男孩。他皱了皱眉,没有出声,依旧背对着房门。
门外的女声自顾自地响起:“霏辞,我知道你醒了。家族给你找了一个玩伴,从今往后他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哒哒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男孩盯着墙壁,空洞的眼睛看向窗外,黑暗中的树影影影绰绰,他的嘴角勾起一个瘆人的笑:“真是用心良苦啊——”,尾音在冰冷的空气中消散。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门外渐渐靠近,不同寻常的状况让明霏辞警惕起来,手伸向枕头下,握住一把冰冷且华贵的匕首。他拿余光瞟向房门。
“吱呀——”。
明霏辞眯了眯眼睛,透过玻璃上的反光看到了一个年轻的身影,常年待在黑暗中的他夜视能力比一般人好得多。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长时间的睁眼引起了生理性的不适,一股酸涩的感觉升起,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来,半落不落地挂在白皙的脸上。一道稳健的步伐缓缓来到床边,接着一道阴影挡在了眼前。眼睛还没缓过来的明霏辞察觉到脸旁有一个温热的物体靠近,一下子睁大双眼伸手打落了那个温热、试图擦拭他眼泪的手。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冒犯他,纵然他的家族视他为无物,但他依旧是这个荣耀的家族的小公子。一想到那只手差一点就要触碰到自己的脸,明霏辞就感到分外的恶心,以至于整个人都在颤抖,苍白的脸因生气浮上一丝血色。
“放肆!”
“抱歉,初次见面无意冒犯,你好,我是你的执事,颜诛。”
明霏辞缓缓起身,两人在黑暗中对视,相顾无言。一个在将对方的容颜记在脑海深处,另一个在想怎么将这个新来的“冒失”的执事赶走。
明霏辞冷冷地开口:“滚出去!我不需要一个执事。”
“你需要,这是我的职责和站在这里的意义。”颜诛温润如水的声音四两拨千斤地回击着小少爷。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冒失且难缠的,明晃晃昭示他身体有缺陷的,他是家族耻辱的Enigma,明霏辞相当厌恶。见颜诛油盐不进,男孩眼眸一闪,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上赶着当血包,你们Enigma都像你这么堕落吗?哼,也对,毕竟家族覆灭的你现在也没有选择的权力。哎呀,还真是可怜呢。颜诛——执事,那我就是你的主子,让你现在跪下叫我声主人不过分吧。”明霏辞白皙的脚在床边轻轻摇晃,抬起脚趾勾起颜诛的下巴。
颜诛抬眼与男孩对视,看到男孩的眸子中满是恶劣。乌黑的眸子里仿佛荡漾着道道涟漪,配着眼尾因气愤泛起的那抹红,心里对刚刚那句话一丝的不适一下子就被羽毛一般的东西抚平。
“当然。”颜诛的嘴角勾起一丝温柔的笑。
颜诛单膝跪下,右手背后,左手轻托起男孩纤细的脚踝,低头吻下,如春风般温柔拂过,但于明霏辞而言却如烙铁一般印在脚背,烫得生疼。在男孩愣神的片刻,耳边又传来温和且坚定的声音,将“主人”两个字破开厚重的锁链直直地砸在他心里。
陌生,惊讶,不安等等情绪一同涌入明霏辞的胸腔,闷得有一些喘不上气,从未有过的情况让他面对现在的局面有些无所适从。但一向擅长把人拒之门外的男孩立刻控制好了神情,他迅速抽回脚,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好了,现在出去,我要休息。”明霏辞随即躺下背对着他,冷冰冰的话语却并没有对颜诛戴着的名为温柔的面具造成任何影响,他只是微微鞠躬,从善如流地退出房间并轻轻地关上了房门,门内只留下明霏辞泛着薄红的耳垂,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
华丽的长形餐桌上摆着精致的早餐,细看每个人餐盘里的食物又各不相同。餐桌上的氛围安静又压抑,巨大的水晶吊灯悬于他们的上方,像是为这个荣耀的家族而加冕的冰冷皇冠。
“啪嗒。”清脆的声音打破了静谧的氛围,明霏辞将刀叉竖着摆放在瓷盘里,拿起腿上的餐巾轻点嘴唇,而后将其叠放在面包盘上侧,起身看向餐桌右端的父亲,“父亲,我吃好了,先走了。”接着转向餐桌左侧向母亲微微弯了一下腰。他的话如一颗小石子掉入深井,并没有溅起丝毫波澜,餐桌众人依旧低头进餐,只有母亲抬头看向他。明霏辞对此习以为常,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去,将众人抛在身后。他的母亲楼夜苓不动声色地抬头盯着他离开,直到小儿子纤弱的背影在楼梯旋转处消失不见,才微微皱着眉,露出不悦的神色。
……
饭后,楼夜苓走在后花园的草坪上,经过一夜雨水的洗礼,碧幽幽地连成一片,石榴红的锦缎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浅金色的茛苕叶纹样,裙摆曳地,胸前大小不一的碧蓝色宝石交替排列在正中白色蕾丝布料上,最上方还坠有珍珠穿成流苏,随步晃动碰撞,清脆悦耳。
“贺莱,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明霏辞虽说是我最小的孩子,但是他现在与谁都不亲近,身体又不行,他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能不担忧呢!到时候总不能让我其他两个儿子去那个舞会吧。”乍一听她的话语带着担心,可语调却冰冷的散发出一股寒气,让人脊背发凉。
“夫人不必太过担心,不是已经找到那个人了吗,小少爷会好起来,左右离那个舞会还有几年,不必这时候就开始担忧。打小公爵就带着其他少爷在练武场训练,督促他们课业,都与卧病在床的小少爷不多见,到底也不会掀出什么风浪,毕竟是一个血统,您和母族从未亏待过他,为楼家荣耀贡献也是应该的。倒是伯爵这里,到时候虽有些难,但也该病一场,歇一歇了。”旁边的老仆谄媚地回答。
“母亲!”
“大少爷安。”
“母亲是生病了吗,我刚刚好像听到你们在说。叫医生看过了吗?我现在去叫……”
楼夜苓拉住明霈辞的手,打断了儿子急切的话语,“没事,霈辞,我的好孩子,母亲只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罢了,今天怎么没和你的父亲一起去练武场?”
“刚刚突然有位客人来拜访父亲,父亲让我等两刻钟,我看母亲早饭用得少,想问问母亲是否想吃香草杏仁奶冻和杏子酱松饼卷,我从练武场回来的时候带一些。”
“你有心了,那我下午茶的时候等着你。”
“大少爷——”远方的呼唤声传来。
楼夜苓拍了拍明霈辞的手,“看来你的父亲已经谈完事情了,去吧,注意安全。”
“知道了,母亲。知更鸟会衔着浆果在福梨树等候母亲的,我也是。”明霈辞笑着鞠了个躬,金丝眼镜下的笑意不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