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者 第4章 第 4 章

巢都底层，遗忘者矿区。

监工们高举带刺的长鞭，不允许丝毫的停歇。艾德被人群裹挟带到了这里，一个巨型坑洞。

衣衫褴褛的干瘦的人们机械般地举起稿子，又机械般地从石缝中拔出。就像是工蚁。而在巨型坑洞的正中间，一个封闭的高大柱形建筑耸立，约合一公里粗细，近百米高。这个建筑发出沉闷的机械特有的运转声，让他发寒。

几乎是不受控制一般，艾德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他渐渐靠近这个奇特的建筑，将手放在其上。——里面是一个个陷入沉睡的人，一根细长的管子插入他们的颈椎。似乎是在利用他们做些什么，但除了这些什么都看不出来。

一道破空声响起，鞭子再一次捆在了他的左臂。艾德能看清楚地看到鞭子抽离时带走的破碎的血肉，但这反倒让他想笑。

他大抵是疯了。仿佛五感被强化一般，似乎一切都静止了。艾德看着地面渐渐往下流的血迹，从那一滩血迹旁看到了他现在的脸。五官不是看的很清楚，但艾德肯定这不是他。他肯定地看到了些醒目的东西——一条极其狰狞的，被刻下了从嘴角一直到耳根出的微笑刀痕，还有一双极其疯狂的，带着笑意的浑绿眼珠。

血迹之上的倒影似乎在和他打招呼，他没有动，但倒影到了。那个不祥的影子摸着血迹产生的平静的水面，像是在沾满雾气的玻璃前写下哥特字体：“我看见你了：》”

紧接着他感到脸上被温热的液体溅上了，他伸手去摸，似乎是水。

但周围人全都发疯了一样跑开，只有他在原地。艾德回头看去，最初遇见的那个自称无垢的家伙捏碎了监工们的头颅，他的手套上还沾着些颅骨碎片和泛白的脑浆。无垢向着他这边走来，踏在黏糊糊的由血液，脑浆和骨头碎片组成的血迹上。

艾德却像是被钉在地上，不能挪动分毫。

一只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随后缓缓收紧。艾德被他提了起来，第一次看见了无垢的脸，或者说头骨更加恰当。只剩下一张被火焰烧得干枯灰白的皮，底下没有任何血肉，深陷的眼窝处只有不熄的火焰还在燃烧。

呼吸被逐渐遏止，艾德眼前发黑，随后不省人事。

无垢点燃地上的尸体，赤红的火焰蔓延到了艾德身上，正在逐渐激烈地燃烧着。

在赤红火焰的助力下，艾德忽然吐出了血，细细看去，里面似乎有无数正在蠕动的极其细小的黑线。这些黑线汇成一团，逐渐变化出一张纯黑色的卡片。

——其上刻着一个正在操控提线木偶的弄臣。

在无垢看过去的一瞬间，那张卡片上的弄臣忽然哈哈大笑：“一个玩笑，先生。”

但弄臣绝对不会开一个没有一丝危险的“玩笑”，无垢感觉暗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命运丝线无形改变。

察觉到这一点，无垢离开了。放任身处暗处的敌人是对性命的威胁，而他作为昼之王最后的骑士，绝不会轻易舍弃那个使命。

离开之前，无垢捏碎了那个颈圈，低头看着艾德左手手腕处的银蓝色圆形标记，有些困惑：“奥因沃夫·雪耶维奇阁下，我想您并没有在我们的合作中说明这件事。这个地方我感觉到了暗王的气息，如果你想占有这个孩子，你最好干脆点。——我建议你先行彻底进行灵魂层面的标记。”

“是奥格。”亚空间深处，一轮苍白恒星悬挂期间，祂的光辉近乎将整个亚空间照得通明。祂的声音冷淡，像是无情的机械，却又带着人的特征。

“那就好……这个孩子很适合继承我的衣钵。”无垢看向星空深处，“阿兰德大人需要更多的扈从，他比我更有潜力。”

“不，他会选择我。”

“……如果这件事是奥格干的，你应该不认识他。”无垢有些惊讶。

“现在认识了。”奥因沃夫语气中隐约带着笑意，“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奥格算是我的化身。”

“哈哈哈……”无垢沙哑地笑着，像是听见了极端荒谬的事，“不，我很清楚他会选择力量。”

“我亦可赐予信徒力量。”祂看起来似乎志在必得。

无垢笑了下，没有解释。毕竟他们只是暂时的合作者，没有义务什么都透露得一清二楚。艾德和暗王来自同一个地方，亦是暗王青睐的继承者，或者祭品。他们的信念一旦确立就不会更改，他们是一群偏执狂，对这个世界施以毁灭亦或者保护。他们是追逐力量的狂徒，是象征理想的英雄。无垢有些感慨。但那些时间旅客，最后都选择了阿兰德，这次也不会意外。

无辜者不该被卷入属于神灵的棋局。奥因沃夫这样想着，顺手抹除了艾德身上的印记。如果这个孩子向祂祈求，祂亦会回应，就如同其他民众一般。

我是活着，还是已死？艾德陷入古老的梦境之中，无数或疯狂或压抑的各种语言不断在耳边喃喃，向他述说着他们的苦痛。但也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四周就再次陷入寂静，他又看到了那个人影。祂转过头，看向了艾德。

随后是一阵白光，艾德猛地起身，而四周的监工早已死去。他俯下身摘下监工腰间的枪，别在腰间，朝休眠舱的位置走去。

在暗处的角落，一道黑线缠绕在了艾德的脊椎处。

靠近休眠舱的位置正围了一群人，他们正在和警卫争论着什么。还不等艾德靠近，他们都注意到了一旁的动静，为他让出一条道。

警卫高傲地看着他，就像最初一样，只是他正掐着希亚的脖子。

不知名的怒火再次席卷了他的心灵，艾德第一次举起了枪，他笑着看向警卫。

“开枪啊，渣滓。”

“如您所愿。”一声枪响，警卫死去了。

艾德上前扶起少女，但希亚却害怕地往后退着。

她的声音惊醒了艾德：“你是谁？”

艾德从玻璃上看到了他现在的模样，和之前不同，是一副五官深邃，眼窝深陷，一副标准的欧洲人的长相。而最为显眼的，应该是那双浑浊的深绿色眼睛，饱含恶意和疯狂。

这不是他。

“或许你可以叫我贝恩。”他的声音时而尖锐时而低哑，就像是滑稽的弄臣。

希亚垂着眼，嗫嚅着问：“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请问您看见我的同伴艾德蒙·唐代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