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者 第39章 第 39 章

“从某种意义上看，我这一生，也就只有唱反调最擅长了。”伯爵仰着头，向上看去，在视野所能窥见的最高处，他能勉强在一片灰暗中看见一点点若有若无的光。

越靠近暗王，艾德的声音也越小，直到现在的沉默。

纯黑将白昼的灵能压成极坚固的发光固体，就像是气体因为高压而凝固了一般，远远看去，就像是黑夜中的一条正在发光的道路——而这仅仅是暗王尚未凝聚完成的力量投影。

伪神还是太嫩了，伯爵这样想，也这样认为：作为一个并不完整的亚空间神灵，即使祂目前成长得能压制亚空间其他弱小的生物，也难以抗衡暗王的力量。坦白地说，他认为奥因沃夫·雪耶维奇现在的行为和婴儿在擂台上挑衅壮汉没什么区别……

区别或许也有，硬要说的话，暗王目前也缺少的最重要的契机，缺少了名为艾德蒙·唐代斯的载体，这让祂的力量很难作用在【现实】。

如果有任何一个稍微正常点的人，即使那个家伙和艾德一样天真愚蠢，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那个蠢蛋。但是……好吧，命运依旧不怎么喜爱人类，而人类也不怎么会掌控自己的命运——他们自己先后选出了一个独|裁者和一个极端机械主义者，并让一个正常人，一个充满道德底线的人继承那个独|裁者的财富。

不管再怎么样，至少一个在过去展现了“善良”这一稀少品行的存在更容易让人信任，即使那可能是伪装。

所以他选择去给让人作呕的白昼当走狗，至少伪君子比一个全凭本能的疯子好太多。

好吧，这大概算是一种背叛，一种……和他的名字相同的虚构人物近乎相同的命运走向。伯爵能感受到靠近暗王后，体内那些已经取代了血液的湮灭之源的躁动，也能感受到暗王领域内带来的死寂。

暗王看向了他，在他第一次将灵能主动抛弃之后，祂温和地教导着唐代斯有关湮灭的意志，有关未来的宏愿，像导师一样博学，像兄弟一般亲近……他深知那不过是那具已死躯壳中尚未完全被湮灭消磨的理智，那注定只会像条件反射一般对某些词，某些人，某些经历所唤醒。

即使是虚假的，但暗王的确给予了他最需要的力量，给予了他关于过去的知识，甚至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恩赐给他渴望的亲情。

不过，伯爵深知那不过是某个还未散去的幻影，真正还存在与现实宇宙的，是名为暗王的空壳，象征着某个已经死去理想的坟墓。

但经过某些手段，可以使死者复生，亡魂重聚，这是亚空间的恶毒特性。伯爵看向那个因为缺少一个必要契机而显得格外虚幻的投影，低声笑了笑：“怎么说呢，伪神，你可真得谢谢我……”

那个名字本该作为一个虚构故事中帝皇的半人马，那个本该是忠诚的，却被亚空间扭曲了灵魂的荷鲁斯·卢佩卡尔。如果仅仅看故事的前半段，他似乎还值得同情，甚至让人可惜，但后续却将这个名字附带上了讽刺嘲笑的意味。这位影月苍狼的军团长到最后竟然以一种极度荒谬的方式走向死亡。

可笑可悲的卢佩卡尔，连在这个故事之后的几万年里，他故事的色彩竟然又被赋予了忠诚崇高，被亚空间那些精致的长着翅膀的相对无害的小精灵们用恶作剧的方式投放到了边缘星系。

……从艾德口中他已经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不是在半人马指挥下平息了宇宙间的战火，也不是帝皇的计划最终取得了成功——而是和现在的帝国别无二致地在停滞和退步中难以避免地走向衰败。

本该是最忠诚的半人马成了人类的叛徒，在亚空间的蛊惑下甚至宣言：“让银河燃烧吧。”

看来他倒是天生和取名过不去，甚至他还没有荷鲁斯那样强大的灵能，唯一让他值得庆幸的就是在未来至少还没像那个故事里一样使用低效的单人作战武器。

但现在他至少相比于那个故事的主人公还有得选！

时机已到，他毫不犹豫地说出了那段不详的句子：“我以荷鲁斯·卢佩卡尔的身份，向您交换能改变一切的力量，让死者重生，令理想复现。”

绝缘世纪的血液滴洒在被湮灭充斥着的空气中，缓慢地消散，经过被湮灭隔绝的现实宇宙的空洞，传向远处。

亚空间深处，等待着又一次量子跃迁机会的机械体在真空中捕获到一丝格外熟悉的尘埃，这让他们足够定位创造者当前的坐标。赛博勒克斯及时将跃迁地点更改为雅达利三号的中部上空，亚空间和现实融合的位置。

“抱歉，因为亚空间对现实的不规律干扰，我们未能及时抵达。”赛博勒克斯目前仅仅让主脑以及部分舰队通过量子跃迁传输过来，因为此时亚空间内部动荡对【物质】产生的影响，他们及时从量子态凝聚还需要一小段时间。与此同时，借助量子态特有的解析优势，他们发现了某个和他们略有相似的集群意识。

“给予我们当前的解析，更正：我们放弃这次同化行动。”

“声明：根据《零号协议》，我们在经过一个循环后讨论得出：应当保证绝对稳定可控的条件进行同化。由于在量子态观测下发现可能危机人类文明的因素，我们需要大约二十个标准年用以清除。”

“注意：根据《零号协议》，我们将在完成本次清除工作后，第一时间寻找您的位置，这一行动将优先于同化。”

赛博勒克斯顺着那个集群意识的方位进行了又一次的跃迁。

与此同时，一副正哭泣着的面具悄然破碎，一只看不见的手将面具碎片捡了起来，随后抽出了一张用金线绣着戴皇冠的小丑的卡牌。

穿着紫色正装的弄臣拄着朱红色的金属手杖，戴着银质的刀刻笑脸面具，缓缓走到暗王的领域之下，就像是登上了阔别已久的舞台一般，抑扬顿挫地说道：“噢，我的朋友，看来我没有错过你的谢幕。”

弄臣的银质面具之上的狰狞笑容咧到了耳根，笑得张杨得半露出非人的口腔，但凡目力较好的人都能清除的窥见在那纯黑色的“嘴”包含了一个个逐渐缩小的半圆环上镶嵌的锯齿状尖牙，以及其中不断试图伸出体外的黑色细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瞧瞧，瞧瞧，在这场畸形秀里，连唯一一个算是人形的主持人都维持不了披在身上的小小伪装了。”弄臣夸张地大笑着，虚伪地挤出了由黑线编制成的泪滴。

“哦，不对，我们的主角倒是很像人……好吧，这算是我的疏忽，来，亲爱的，啜啜啜……”弄臣发出了像是逗弄宠物的声音。

愈加清晰的暗王投影却没有一点动作，祂仅仅是呆呆地立在那，却已经给领域内的土地带来了死寂。过往灵能赋予给雅达利三号土地的生机被侵蚀殆尽，那些依靠灵能驱动的微生物也被湮灭吞没，只剩下属于物质领域的残骸。

成铡刀状的黑色晶体将刚刚还在喋喋不休的弄臣钉在了地上。

【……加入我们，荷鲁斯·卢佩卡尔，你的真名属于我们。】

说实话，这种感觉相比于湮灭的侵蚀显得格外温柔，就像是在一个逐渐加热的深水池，从冰冷到炽热，从放松到窒息。艾德蒙感觉自己似乎正在被拖入海底的热泉，在那片独属于理想和意识的泉水中，他过去从书籍读到的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似乎聚集在那片水域中。

他们半踏在生物贫瘠的沙土上，舒展着四肢，闭着眼，像是在深海中沉眠着。

但他们的意识却并未因此沉寂，反而借着水流无障碍的传递，即使他和他们隔着一层似有若无的屏障，但也能在一瞬间得到他们的信息。

那些非凡的战斗技巧，那些许许多多已经被遗忘的历史，那些尚未在现实宇宙重现的科技构想……许许多多的知识和记忆涌入他的脑中，但这个过程并不让他的思绪感到艰涩，反而让他过去的思维模式像脱胎换骨一般蜕变。

他的思维从未如此迅捷，他的战斗记忆从未如此完善，他的情感从未如此丰富过。

刻骨铭心的恨意、无法割舍的友谊、源自理想的不懈……

【现在，我们对你发出邀请，亲爱的艾德蒙·唐代斯。】

【我们陪伴着你，在你困厄的时候，在你惶惑的时候；我们回应着你，在你下定决心的时候，在你继承复仇象征的时候；我们如同面对许久未归的游子那般欢迎着你，在你回应我们的时候，在你加入我们的时候。】

【请继续前进吧，我们的伯爵先生，崇高的阿德格什等待着你。】

阿德格什，一个在星际语中象征着死亡与新生的轮回的词语，也是个绝妙的比喻。

“死亡”等待着他；“新生”也等待着他。

伯爵没有犹豫，他顺着意识的洋流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