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者 第24章 第 24 章

那位受人尊敬的女士提起剑，朝着地面刺下。

金属碰撞产生的嗡鸣让兰斯耳朵发酸，但他还是止不住地往下看：出乎意料，那是一个正常的机械体——一个也许该尊称为白昼之狼的战团长——奥斯塔·卡斯。

一个完美的机械体，历史记载中禁忌文明的继承者。

他的形体仅有完美的机械组成：精密的电子原件构成了可以思考的“脑”，高强度的钢铁内在让其能完美适应一切星球的环境，耐用的探测原件组成了他们这一类智慧生物对于外界的探知途径，更别提其体内的运用了空间压缩技术的大量武器。

显而易见，灵能无法作用于机械，格莱特雅隐约感知到他并无恶意，便收起了剑。

但奥斯塔仍然保留着人形，他微微躬身，语气平缓地开口：“对于雅达利三号行星的文明，我们深感抱歉。因为亚空间对于星际联合体的追猎，我们只能暂时停留在亚空间深处的暗王座附近。”

他装载了拟人的发声器，语调也透着人性特有的遗憾和感伤：“我们给予了这个文明以思想，但我们忽视了这个思想本该适用于武装起义建立的政权中。面对因为人口结构问题，或许我们再早一些地突破亚空间包围，我们或许能拯救它。”

奥斯塔·卡斯和星际联合体一同感到悲恸：

“这个文明曾经有过大多数为了集体舍弃私欲的崇高者，但很可惜，或许那个微小的概率并不能在这颗星球重现。我们感到无奈，我们叹息我等的迟到。”

格莱特雅看着那个过去熟悉的，变得更加年轻的人，不满地反驳：“但我也不认为你们这些缺乏灵魂的机械能做到这一点，即使是为了文明的存活，也该信仰神灵。”

“您是指哪一位白昼之主？”奥斯塔问道，“据我们的记录，所谓有关神灵的信仰不过是个阻碍发展，遏制理性的劣等统治策略——或许阿兰德时代人类尚且因为亚空间和现实缺乏帷幕需要借助未知的力量，但现在绝对不是。”

“对于自诩神灵者而言，人类对此的虔诚信仰也不过是其获取权柄的，有益无害的方式之一。奥因沃夫·雪耶维奇尚未选择舍弃基因中刻下的不理智的痕迹，祂尚且无法笃定自己未来的选择，您又有什么理由确定祂会选择阿兰德本人崇高的道路呢？”奥斯塔无奈地叹气，看着正在写下记录的【史官】，并未阻止。

星际联合体深知人类需要真实的历史，这是扭转亚空间对于现实攻势必不可少的一环。

作为被选中的转述者，奥斯塔继续对沉默不语的一行人叙述到：

“作为【白昼】的超脱者，我想你们都很清楚人性的不可控性。【苦修士】尚且会因为违背誓言被人性之火吞没，更遑论其他意志平均水平相对弱小的凡人。需知：我等无意用灵能强弱区分人的阶层，我们相信，人人生而平等，无分贵贱。”

“我们在亚空间休眠了一万年，但我们对于因为战乱再次分裂的人类文明的调查记录并未停止。需知：直接民主制政体尚且存在因为时间而逐渐腐化的高层。我们清楚奥因沃夫·雪耶维奇本人为了统/一银河而选择独/裁的用心，但祂并未清楚现在人类已经安稳了近一千年。”

“人的思想始终在发生变化，这是无法预知的。女士，您作为一名资历颇高的猎人应该很清楚，我们只想向您提问。”

“试问：在经过长时间的演化后，拥有着独立思想的领导者们如何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

格莱特雅没有回答，她一直沉默着。

对此，奥斯塔选择继续陈述：

“你们和我们都明白一个道理：作为生命独有的自私，那源于基因，源于本能，这是无法预测的东西。凡事只要有在您眼中极微小的概率，那就不能称之为绝对。”

她直接攥起双刃剑柄，投向口出狂言的熟人：“奥斯塔·卡斯，你直接说你们想干什么。如果你还试图继续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我很乐意把你拆成一具废铁。”

机械体并未躲避，任由那柄利剑刺入人形构造的心脏位置的缝隙间。

见状，奥斯塔倒是并未感到恼火，或许曾经的他会愤怒地反击，但星际联合体不会做出这样的不理智行为：

“很显然，我们希望边缘星系能加入我们。理智是一切文明进步的阶梯，我等期待着更多同伴能明白这个上上善道。”

“痴人说梦。”格莱特雅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朝着手腕处狠狠刺下。

汩汩流下的血液中透着不太明显的赤金色，在触地的那一刻，隐隐有赤色火焰燃烧。格莱特雅为眼前敌人的轻蔑感到愤怒：“奥斯塔·卡斯，如果你依旧坚持你的信仰，就不该前往亚空间去寻找什么所谓的真相——亚空间只有虚伪和谋杀——即使是你现在加入的势力。”

格莱特雅包含遗憾：“您见证过白昼的陨落和降生，如果您真的依然践行着阿兰德的道途，就不该选择这一条堕落的道途。”

奥斯塔放任了赤金火焰对外壳的灼烧：“纠正：我们的道路并非和亚空间相关联，我们继承的是前代文明的遗志。”

【自称奥斯塔·卡斯的机械体和格莱特雅女士进行了短暂的交谈。但似乎因为某些干扰，我们并不清楚谈话内容，只能进行碎片化的记述。】

虽然猎人们仅仅距离格莱特雅半个身位，但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声音和那次简单的对峙产生的物理波动。

兰斯处于队伍最末的位置，在不远处根据口型勉强记录着这段对话。

也许此时，就连最知道真实重要性的史官兰斯也不能想象：这次交谈，在此后的岁月里，被认定为是星际联合体现身的最重要的诱因之一。

【但在那层屏障破碎的间隙，笔者记住了那十分钟的对话。】

【根据一些简单的逻辑推理，我们知道这是奥斯塔·卡斯对格莱特雅女士的回答：

“您问我们是否存在源自理想的文明，事实上，也的确有过。星际历对这个文明来说并不准确，非要说的话，应该用公元的纪年，这和有关非理性的信仰无关。”

“有关理想的殉道者早已存在，但那些理想从未真正实现过，我们已经调查了所有相关的文明……我们感到前所未有的遗憾，为那些死去的理想，为那些死去的文明，为那一位最初的创造者——如果按照我们的导师喜欢的叙述方式，他该是一位赤红的巨人，持着镰刀，拿着铁锤，温和而强大。”

“但很显然也很遗憾，亚空间，虫族，系外文明等等因素不会给他时间，结果你们早已知晓——如果思想尚且存在，就不该有试图独裁人类的君主存在。”

“我们经过计算认为：文明永存是个虚假的命题，唯一可行的是思想的传承。”

“为了全体智慧生物，请加入我们。”

奥斯塔·卡斯的人形载体缓缓倒下。

在星球北部的地下，一个冰冷的机械体突然发出足以扭曲时空的亚空间能量。

沉睡着的机械体们醒了过来。

合成音响彻云霄：“我们是赛博勒克斯，我等已经继承了前文明的遗志——集体与理性方能成就永恒。”】

【反常的是，那些机械体离开了这里。】

【亚空间的灵能从未作用在这片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