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者 第15章 第 15 章

“你不是知道吗？”希亚明显很吃惊，她一直认为正是艾德蒙还记得他过往的罪恶以至于无法谅解这具躯壳的原身，所以才选择抛弃安逸的“初诞之子”身份。

洗去记忆后，那个诞生的新的个体往往会选择继承过去还是新生，她以为艾德蒙也是选择新生的一员。但如果不是新个体主动选择继承——那将是对无辜者的酷刑！

希亚忽然变得很严肃，甚至隐约带着些怒火地问道：“告诉我，艾德蒙，你身份牌上的名字是你自己选择的吗？”

【你没有隐瞒的必要，艾德，如实回答就好。】伯爵的声音有些无奈，【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来看，你打不过任何人。】

【哈，我也没有让人陪我下火坑的想法，伯爵先生。】平心而论，仅仅是为了自身利益而做出可能有害他人的事，他不可能选择这个看起来似乎很好的方法。

【我之前已经和您明说了……】艾德短暂地停顿了下，显然伯爵刚才的建议让他有些过于愤怒，以至于他需要平复心情，【我只会出于仇恨作恶。】

得到再次确认的伯爵倒是愉悦地说道：【好吧，好吧……我倒是很期待法斯兰德见到你的那一天，哈哈，再次见到他的儿子，那个阴沉的、自私的家伙居然变成了一个人——艾德，我希望你好好活到那一天，也别失去这份过于单纯的理念。】

伯爵倒是给了一个建议：【据我所知，意识改造手术有很小的概率让犯人失去改造后一个标准月左右的记忆。】

“我忘了……”艾德回答道。

“啊这——所以你是遇上了千载难逢的偶发几率？”希亚声调猛地提高，只要不是聋子都听得见她很惊讶，“但是也不对啊，我记得这种情况即使是我这种普通人都知道要等那个人恢复相关记忆再说啊……”

但艾德感觉多年来的应试教育造成的条件反射已经蠢蠢欲动：千载难逢不是形容机会难得吗？而且眼下这个借口已经糊弄不过去了……

【噗，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已经选了。】伯爵戏谑地说道，带着些许嘲讽，【某位年龄不足四十的猎人头头不是已经暗示过你了吗？】

【什么暗示，那个人不是在威胁吗？】艾德信誓旦旦地对伯爵说道，【你看奥格首先对我实行了暴力行为，这显然是下马威。然后又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挑衅来明示——另一个选择显然蕴藏着阴谋。】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小子是星网低俗小说看多了？】伯爵尝试着想了一下那个让人反胃的场面，【呵呵，作为一个失败品，居然没有被销毁……伪神还是过于仁慈了。】

又是常见的伯爵式谜语，艾德对伯爵的说话方式颇为头疼：这种时不时断章，时不时用比喻亦或者他不明白的陌生典故，时不时运用某些星域的俚语的说话习惯，真的让人忍不住想狠狠痛扁他一顿。伯爵显然藏着什么没说，但他也没有恶意。艾德不明白伯爵隐藏那些和他本人无关的小秘密是为了什么。

但现在希亚还在等他“好好回忆”之后的答案。虽然听起来不太现实，但艾德确信该倾听内心给他的暗示——直觉告诉他，如果告诉了希亚他经历的一切，她会陷入危险。

在这期间伯爵的话也明确了这一点：【很显然，艾德，过于接触灵能对一个凡人没有好处。奥格是超脱者，我是超脱者，你之前遇见的弄臣也是……你最好隐瞒，对超脱者本人过多的言语和思索会引来亚空间注视。】

【那我该怎么说？】

【你说：你在婚姻中选择了反抗。】伯爵咬牙切齿地说道。

【伪神为了整体开了历史的倒车。对于omega，他们可没有选择婚姻的关系，甚至连拒绝都是犯罪……但也多亏了这重身份——我作为一个他们眼中“反人类”的一员，竟然还可以被意识转移。哈，甚至认为我只是缺乏引导——无知之“善”。】伯爵讽刺地说着，但艾德感觉他似乎像是在讽刺着自己。

【因为弱小，因为性别，甚至因为一个有点坎坷的经历……嘁，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引以为傲的“人性”。一个犯下滔天罪行的恶人，因为那些家伙的所谓“善意”，所谓“怜悯”……居然活了下来，有了再次作恶的可能。肯斯兰德如此，艾德蒙·唐代斯如此——你呢，艾德……你说他们该怎么看待你呢？】伯爵冷漠地说着自己曾经用过的化名，就像是一个看客。

小说里名叫艾德蒙·唐代斯的青年因为仇恨变成了一副活在世上的复仇行尸；那个已经遗忘了自己姓名的家伙同样因为仇恨选择和永寂之主做了个不平等的交易。恨远比其他情感强大，它能让将死之人复活，让没有灵魂的行尸思考……伯爵很喜欢那个关于复仇的故事，但对主人公选择救赎嗤之以鼻——等待与希望……伯爵嗤笑着古老作品的单纯想法。他很清楚，在离那个时代的第三十二个千年，这里没有希望。持之以恒的等待最终只会迎来绝望和腐蚀。

伯爵注视着眼前的青年，内心早已存在的可笑的想法渐渐明显。你在迟疑，你在犹豫，你开始懦弱了——艾德蒙·唐代斯，你或许忘记了当初选择这个名字的目的。不，你从未忘记，对于复仇的后悔是所谓救赎的前奏。那你正在干什么？替一个毛头小子想主意，让一个过于单纯的、过于心软的孩子变成屠夫。伯爵摇了摇头，他清楚是亚空间企图让他接受那些早已腐蚀的灵能——不过又是一次引诱，拙劣的奸计。

但伯爵还是说了出来：【艾德，从某种意义上说，你远比我，你这之前所有的发动反叛的人危险。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思想。】艾德没有思考地回答。

【你们的思想是伪神最恐惧的武器，当人类向着伪神举起武器——足以让祂致命的武器，祂会和阿兰德一个结局。】伯爵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便接着和艾德说道，【那个伪神居然还保留着人性，比我，比你，比我们所有人还充沛的人性。】

伯爵语气有些颤抖：【祂居然为人类的一切动着无用的情感……祂为新生的人感到喜悦，为死亡的人感到遗憾——甚至是我，一个忤逆祂的人，祂居然还是在亚空间中无意识地庇护着所有人。但是艾德，那个人是个好人，是个很不错的领导者……但祂，奥因沃夫·雪耶维奇不该是一个神。】

艾德皱着眉，听着伯爵带着情绪的诉说：【平心而论，我没有和你们一样的信仰，甚至感到难以理解。为什么一定要有神的存在？】

伯爵叹了口气：【如果缺少了人类的神，在亚空间，甚至在现实之中，哪怕是一瞬间的思考，那个人都会被亚空间的注视，变成一滩扭曲的血肉……甚至会影响一个星域。】

【所以你认为需要有神的存在？】

伯爵倒是轻蔑地说道：【我不信神，我想人类也不需要神的存在。生命所做出的一切牺牲都该是自己做出的选择，而非高高在上的、命令式的、由某个存在的安排——如果真的需要神灵存在，我希望是人类整体，是由人类自己的力量创造的、拥有着理智和感性的、堪比亚空间神祇的可控工具。但不可否认，伪神确实是一个……一个合格的领导者。】

艾德冷静地听着伯爵的理念，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伯爵有时显得相当矛盾的说法：【你认可那个皇帝的存在，但你却做着反对祂的事，所以你开始对你的信念产生了质疑。】

【差不多，就和之前所有永夜的人一样，因为迟疑，因为怀疑自我，我失败了，落到了这样的下场。】伯爵说着自己失败的原因，却并不为失败有任何的强烈情绪，【我一开始的确不认可伪神的方法，但当虫群侵入边缘星系时，我忽然知道了那些违反人性的方法的高效。但白昼之主如果想成为第二个阿兰德，祂必须舍弃人性。至少我认为伪神是个人，而非是……人类无法理解的存在。】

【亚空间是一切智慧生物的情感映射，同时也会通过某些途径作用于现实。这是亚空间的定义，至少我当年学的是这个。】伯爵缓缓说出了自己落得如此下场的原因，【那么艾德，当一个超脱者开始怀疑起了他最初的信念……亚空间会反噬一切。】

伯爵深吸了口气，近乎肯定地说道：【伪神终死于人性。】

……艾德沉思着伯爵的预言，还未得出什么依据，就被伯爵打断了思绪。

【好了，艾德，快对那个女孩解释吧。我想你再这样沉默的话，说不定她会被自己气死。】伯爵提醒道。

“因为我不信神。”艾德抬眼看着希亚，他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让希亚惊恐的话语。

【……这也是个不错的理由。】伯爵看热闹不嫌事多地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