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峥走到窗边,俯瞰整个青锋台。
耀眼金色阳光下,周围是雷鸣般的欢呼掌声,青年立于擂台中央,黑衣银铠,英姿飒爽,长发利落束成马尾,墨发拂过红色剑穗,写不尽意气风流。
他低头,漫不经心的整理汗湿的臂缚。
忽而,耳尖一动,野兽般的直觉让他敏锐察觉到了来自顶楼的目光。
他抬头,贪婪的锁定那蹁跹而过的白色衣角。
眼中尽是势在必得。
一百年了。
抓住你了。
*
“这个疯子,他居然在擂台打比赛!”染秋霜向来快言快语,此时毫不掩饰对贺之砚的厌恶。
“我早该想到的,”江清棠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刚刚遇见天璇峰的人,就应该猜到贺之砚在擂台上。”
云峥倒很平静,贺之砚是太微仙宗宗主之子,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天璇峰峰主,自小天赋过人,实力极强,和秦逐并称太微双剑。
可惜,他和云峥从小就不对付,同是天之骄子,却是出了名的死对头,两人火拼,只出致命杀招,拳拳到肉,不死不休。
“该来的总会来,他算什么,我不可能一辈子躲着他。”
“如果等会他要和我打,我当然要去。”
“你去什么?你怎么和他打?贺之砚现在已经元婴后期,你现在还是金丹!贺之砚一拳轰飞十个你。”染秋霜顿时急了。
“让我去,姑奶奶我不信了,他还能把我打死。”染秋霜肩扛着大锤,噔噔噔的往外冲。
“别,秋霜你冷静,”江清棠忙拦住,“我们先把秦逐叫过来。”
“不用!!!”
云峥斩钉截铁的喊道。
他宁愿自己在外面被打死,都不要喊家长!
江,染两人齐齐停住,顿时奇了,“真是稀奇,你们师兄弟二人从小不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吗?咋,百年一过,□□开叉崩了?”
“我长大了,师姐,”云峥无奈,“我不是在外面受了欺负,就只能哭着回去,靠别人找回场子。”
染秋霜恍然大悟,“现在不找秦逐吧唧吧唧吃奶了。”
“小孩长大要自尊了,要靠自己在外面吧唧吧唧喝奶了。”
……
云峥眉毛一挑,正想反驳。
却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
一群黑衣星袍,人高马大的剑修抱着剑,堵在门口,乌泱泱一片,正是天璇峰的人。
“云师兄,百年不见,”卫危皮笑肉不笑,“我们大师兄在擂台上等着和您叙旧呢。”
*
剑光凛冽。
凤凰虚影破空而出,如长虹贯日。
擂台下奇异的静默一瞬。
忽然爆发出震天响的欢呼声,远超刚才掌声。
“是天枢峰的云峥师兄!嗷嗷嗷嗷云峥师兄,我们~好想~你~”
“百年了!百年了!终于看到他们二人再次上擂台!史诗级会面!这一次我要赌贺师兄赢!”
“放屁,百年后,云师兄照样能揍得贺之砚满地找牙!”
“梦里的满地找牙!云峥的舔狗不要说话。云峥开大使用魅惑技能吗?金丹打元婴,他能赢我倒立吃屎!”
“老子要亲手给你挖一桶!”
“你一个筑基小弱鸡懂什么!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扣在你头上!满足你的美好愿望!”
“呵呵呵,云峥和贺之砚的支持者又开始掐架了吗?”
“我们素路人啦,我们就看看表演顺便吃瓜,真香。”
台下乱成一团,刀光剑影,骂街混战,打赌开盘,吃瓜看戏,只能看见奔走其中,维持纪律,疲惫要死的刑堂弟子,乱成一锅热粥,不如喝了毒死自己算了。
相比台下的热闹,台上的两人却安静多了。
云峥面无表情看着眼前人,十年过去,贺之砚几乎没有改变,和记忆中一样的尖嘴猴腮,尖酸刻薄,不近人情,看着就想一把薅住他的马尾巴,左右开弓,啪啪啪打上几耳光的贱模样。
贺之砚的目光濡湿,像舌头,一寸寸扫过云峥全身。
云峥皱皱眉,他从小就不喜欢贺之砚的目光,非常冒犯。每次被他看过身体某处,那里就会起一层细细小小的鸡皮疙瘩,从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云峥忍无可忍,凤凰剑一声清啼,斩向贺之砚。
贺之砚向前三步,沉锋剑在手中旋转一圈,携雷霆之势破空而出。
闪电般的剑光相撞,爆发出绚烂火花,四溅空中,火树银花中,只剩刺耳尖啸声。
云峥面色凝重。
贺之砚轻轻勾起唇角。
原来如此。
现在的云峥只不过是纸糊的老虎,一戳便破。
云峥咬紧牙关,提剑飞身而上,空中烈焰燃烧,摧枯拉朽,不顾一切杀向贺之砚。
贺之砚眼中笑意更甚。
台下议论纷纷。
“贺师兄怎么只守不攻?这根本就不是贺师兄的风格啊。”
“云师兄的剑术还是一样的精妙绝伦,这个剑花,漂亮!”
“可惜了,技巧很好,但爆发力太弱了,果然还是吃了灵力不足的亏。要是这一剑加上足够的灵力,爆发出来,那才漂亮!”
“说句实话,云师兄虽然攻势凶猛,但是贺师兄的衣角,都算不上微脏。”
染秋霜站在台下,狠狠一拳锤向桌子,“贺之砚这个畜生!要打就打,要赢就赢!这种隔靴搔痒,猫捉老鼠算什么意思!”
卫危幸灾乐祸,“真当越阶杀敌是街上大白菜,还能称斤卖量,挑一挑,选一选,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奇迹。”
“金丹打元婴?当我大师兄十年是吃大白菜过的?”
有人惊呼,“快看台上!!!”
剑光闪过,血光爆开。
云峥看准时机,一剑刺向贺之砚丹田,剑尖破开皮肉,绽出滚烫的血液。
中了!
终于击中了贺之砚!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是幻术。
面前的贺之砚如泡泡一下子被戳破,身后人如鬼魅出现。
云峥狼狈退出十米。
他微微眯着眼睛,他现在非常非常非常确信,贺之砚就是在羞辱他,贺之砚总能在毫厘之差的时候避开他的攻击,给他希望,又亲手戳破。
看着他叫嚣着负隅顽抗,却无计可施。
给一点希望,又亲手打破。
将曾经死敌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你很爽吧,贺之砚。
云峥吞下喉中鲜血,忍不住磨了磨尖锐的犬齿。
贺之砚冷冷一笑。
“猫捉老鼠的游戏该结束了。”
擂台中央,万千束阳光汇聚于沉锋剑尖,逐渐膨胀,形成将要爆裂的灵力聚团。
光华万丈,璀璨夺目,是将人眼睛灼伤的凶戾逼人。
“这是——”
“灵力暴击!!!”
台下江清棠从未如此声嘶力竭,“我们弃权——”
灵力暴击,顾名思义,它从不是简单的灵力叠加,而是将修士全部修为压缩成针尖大小的一点,触之即溃、碰之即灭。
元婴修士的灵力暴击,不论千年玄铁大阵,还是上古神兽鳞甲,灵力暴击都能像撕纸轻松撕碎。
灵力暴击,一击必杀。
擂台上炸出惊雷般的轰鸣,随后迅速弥漫大雾,无一人可以看清。
“云师兄还活着吗?”
“谁赢了?谁赢了?”
“雾散开了!”
台上,云峥微微一笑,持剑稳稳立在远处。
是经典的云淡风轻,四两拨千斤的龙傲天装b姿势。
云峥识海中,系统倾力指导,这种姿势最帅。
台下众人长舒一口气。
“我就说嘛,云师兄肯定能抗住的!”
“快哉快哉,好一个四两拨千斤。”
“云师兄,好帅好帅好帅,伦家要给你生猴子!!!”
群众目光迅速汇集,谴责那圆脸络腮胡的小修士。
“记住,太微仙宗宗规第一条,云师兄是大家的!!!”
台上。
云峥眼前一黑,喉咙里冒出来的血再也吞不完,猛的喷出一口鲜血,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咚咚咚退后十步,膝盖哐当砸在青石板,再也站不起来了。
狼狈,真是狼狈,百年来,他从来没有如此狼狈。
台下掌声猛的停住。
云峥目光一点点上移,只看到贺之砚居高临下的轻蔑眼神。
贺之砚俯视着半跪在脚下的云峥,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涌上心间。
墨发狼狈披散在消瘦的腰间,一掌可握柔软脆弱,却带着坚不可摧的强悍,殷红血液绽放唇角,像是墨色中滴下一点最稠艳的血珠,越是挣扎越想摧毁。
好可怜啊。
往日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美人,现在却只能跪在他脚下艰难喘息。
识海中,云峥的元婴体紧紧抓住识海中的系统,一巴掌就扇过去,“谁给你的胆子来暗算我。”
系统一阵干笑,满是无辜,“你在说什么?宿主,小统子我听不懂呦。
“臣妾冤枉啊!”
云峥冷笑,不想和系统浪费一句话,指尖燃起火焰。
空气中弥漫焦香味。
“我现在确实很虚弱,”云峥只冷冷道,“但烧一个你,绰绰有余。”
系统在地上拼命打滚,想要灭火。
系统心道,果然还是棋差一着,低估了这个炮灰的实力,但是气也出了,教训已经给够了,可以见好就收。
系统尖叫道,“给你,我给你灵力!”
“你一个剑修,金丹期灵力不够,居然要向我借灵力,真是丢人!”系统满是恶毒,“这和吃从我嘴巴里吐出来的饭有什么区别。”
“别忘了,你还要求着我喂饭。你吃的每一口,都是我施舍给你。”云峥毫不在意,感受着丹田逐渐澎湃的灵力。
“我,只要赢。过程如何,我一点也不在乎。”
云峥重新握剑,看着贺之砚,微微一笑。
贺之砚眼前一阵恍惚。
是幻术!
贺之砚的动作迟缓一秒。
千钧一发之际。
云峥的剑坚定且准确的穿过贺之砚的胸膛。
热血喷溅。温度滚烫。
“怎么,贺之砚,只允许你用幻术来杀我?”
“幻术,我也可以用来杀你。”
台下,死一片的寂静。
“云师兄的灵力不是消耗完了吗?哪里来的灵力布下幻术?”
“我错过了什么?我错过了什么?我就低头捡了一支笔!”
云峥将剑从贺之砚的身体里利落拔出,一脚踹倒。
台下的天璇峰众人扑向贺之砚,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云峥以剑支身,接受四面八方或审视或怀疑的目光。
他毫不犹豫转身向台下走去。
抬眼,秦逐抱剑站在远处,等待良久。
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