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林颂禾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看着维生舱里那个顶着星澜的脸、哭得无声却汹涌、委屈得像被全世界抛弃的少年。
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了。
她见过星澜无数张面孔,唯独没见过这张脸……哭。
一种混杂着荒谬、棘手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的情绪,最终压倒了统帅的冷硬。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站起身。
走到维生舱旁的操作面板前,她按下几个键。舱盖发出轻微的泄压声,缓缓向上滑开一小部分,足够她接触到里面的人。
少年感受到舱盖打开,泪眼朦胧地望过来,眼神里还带着未散的惊惶和浓得化不开的委屈。
林颂禾没说话,只是从旁边消毒柜里抽出一块无菌软巾,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不算粗暴,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处理问题”的态度,伸进舱内,**轻轻地、有些笨拙地擦去少年脸颊上滚烫的泪痕**。
冰凉的软巾触碰到皮肤,少年明显瑟缩了一下,但并没有躲开。眼泪被擦去,视野清晰了些,他怔怔地看着林颂禾近在咫尺、没什么表情却专注的脸。
擦完眼泪,林颂禾收回手,又转身从旁边的恒温柜里倒了半杯温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吸管凑到少年干裂的唇边。
“喝点水。”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少了之前的冰冷杀意,更像是一种……指令。
少年下意识地含住吸管,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慰藉。他一边喝,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林颂禾。
林颂禾等他喝了几口,移开杯子,看着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你体内的追踪器、炸弹、毒囊……所有星澜埋下的东西,还有我们后来‘加’的‘料’,都清干净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少年依旧苍白脆弱的脸,“以后,你就待在这里。”
“待在这里……”少年下意识地重复着,灰蓝色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如同星光乍现般的**惊喜**!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动听的话语。那点委屈似乎都被这巨大的惊喜冲淡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冷静、带着一丝慵懒调侃意味的女声:
“哟,这就喝上水了?”
夜莺倚在门框上,双臂环抱,饶有兴致地看着舱内的少年和林颂禾略显“温情”的互动。她推了推鼻梁上的虚拟眼镜,镜片上瞬间流过几行复杂的数据。
“老大,我刚把他的完整基因图谱和生理代谢模型跑完。”夜莺的视线落在少年身上,带着科学家的审视,“别看他顶着一对兔耳(可能是某种稳定基因的副产物),看起来软乎乎好欺负的样子,他嵌合的主体基因可都是‘硬货’。”她掰着手指数着:“狼的敏锐直觉和耐力,鹰的视觉神经反应速度和部分骨骼结构,虎的爆发力肌肉群和部分消化系统,蛇的柔韧关节、毒素腺体(虽然可能废了)和热感应能力……哦,还有蝎子的部分外骨骼和神经毒素抗性基底。”
夜莺的目光最终落在少年因缺水而略显苍白的唇上,带着一丝专业的戏谑:“这种猛兽大杂烩的配置,你给他喂水?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高蛋白、高热量的东西来修复身体!尤其是激活那些猛兽基因的恢复本能!弄点新鲜的生肉排给他,比你这杯水管用一百倍,恢复速度能快三成!”
林颂禾拿着水杯的手顿住了。她看看夜莺一脸“信我没错”的科学表情,又低头看看维生舱里正眼巴巴望着她、眼神清澈(还带着点刚哭过的湿润)的少年。
生肉?
她眉头微蹙,不确定夜莺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这少年……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吃生肉的样子。
她试探性地看向少年,问道:“你……吃生肉吗?”
“生……肉?”少年茫然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他努力在贫瘠的记忆库中搜寻相关信息。在“星辰”的实验室里,他所有的“食物”都是无色无味、装在试管或胶囊里的营养液和能量凝胶。肉?生肉?那是什么?是可以吃的东西吗?像营养液一样?
他的茫然和微微瑟缩的身体,给了林颂禾答案。
林颂禾:“……” 果然问了也白问。看来星澜连基本生存常识都没“赋予”他。
她放下水杯,决定暂时搁置这个“生肉”问题。目光再次落在少年脸上,一个更基础的问题浮现出来。
“你,”林颂禾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正式的意味,“叫什么名字?”
少年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问题。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气音,似乎在努力调动着发声器官。他张合了几次嘴,终于,两个极其轻微、带着生涩和不确定的音节,艰难地吐了出来:
“……十……二……”
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地。
“十二?”林颂禾眉头瞬间拧紧。这是什么?代号?序列号?
一旁的夜莺反应更大。她站直了身体,脸上那点慵懒的调侃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毫不掩饰的怒火!
“十二?!”夜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愤怒,“序列号?!星澜那个狗东西!杂碎!畜生不如的东西!”她几乎是在咬牙切齿地咒骂,“他把活生生的生命当什么了?!流水线上的零件吗?!用完了就编号归档?!毫无人性!简直是他妈的反人类疯子!”
夜莺的怒骂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充满了对星澜暴行的憎恨和对眼前少年遭遇的深切愤怒。
少年被夜莺突然爆发的怒意吓了一跳,身体在维生液里又下意识地缩了缩,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刚刚亮起的一点星光,似乎又蒙上了一层不安的阴霾。他看着林颂禾紧锁的眉头,又看看门口愤怒的夜莺,似乎不明白自己只是说出了名字(或者说编号),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林颂禾看着少年不安的样子,又听着夜莺的怒骂,眼神变得极其深邃。她伸出手,不是擦泪,也不是递水,而是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轻轻拍了拍维生舱冰冷的边缘**,目光落在少年那双充满迷茫和脆弱的眼睛上。
“十二……”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冰冷的代号,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以后,不用这个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