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斯特尼:纯白圣坛与等价献祭(续)
圣坛之外,漫长而陡峭的纯白石阶上,身着白袍的教徒们仍在一步一叩首,如同缓慢移动的白色蚁群,向着山顶那座冰冷而完美的六边形神殿艰难行进。他们的虔诚与绝望,是这座圣山唯一的养料。
而在神殿后方,隔绝了所有喧嚣与目光的,是一片同样纯白的花园。溯光花在这里开得更加繁茂,苍白的瓣叶在微风中摇曳,无声无息。
花园中央,摆放着一套天然形成的石桌石椅,线条圆润,仿佛本就生长于此。一个男孩正坐在石椅上。
他看起来约莫十多岁,拥有一头罕见的灰白色短发,容貌精致,与之相配的是一双同样呈灰白色的眼眸,清澈却空洞,仿佛蒙着一层永不散去的雾霭。他捏起一颗晶莹的葡萄,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动作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慵懒和掌控感。
他的身旁,站立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姿挺拔如松,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服饰,与周围的纯白格格不入。他约莫四十多岁,面容刚毅,轮廓分明,眉宇间英气逼人,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非凡风采。然而,他那双本应锐利的眼睛却毫无神采,空洞地注视着前方,像一尊精心雕琢却忘了点睛的塑像。若林颂禾在此,必定会心神剧震——因为这男人的容貌,与她记忆中早已逝去的父亲林棠将军,一模一样!
在男孩另一侧,坐着一位女子。她身着素雅的衣裙,墨色的长发松松地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几缕发丝温柔地垂在颈侧。她的面容秀美温婉,带着一种江南水乡般的柔润气质,眼角虽已有了细密的岁月痕迹,却更添风韵。她正手持一把白玉茶壶,动作轻柔地为男孩面前的空杯斟茶,神态专注而宁静。只是,那双本该充满温柔与智慧的眼睛,此刻却沉静得过分,宛如两潭波澜不惊、甚至有些呆滞的死水。她的容貌,赫然与林颂禾如同一个模子刻出,只是更显柔美,少了那份杀伐决断的锐气——她是林颂禾的母亲。
男孩吃完葡萄,拍了拍手,灰白色的眼眸转向身旁如雕塑般站立的男人,带着一种玩味的笑意,开口问道:“你知道你是谁吗?”
男人机械地、缓缓地转过头,空洞的目光落在男孩脸上,嘴唇开合,发出平稳却毫无生气的声音:“我是帝国将军,林棠。”
“哈哈哈…”男孩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却冰冷,在这寂静的花园里显得格外刺耳,“对,对,你是林棠,没错。”
他又看向那位正在斟茶的温婉女子,同样的问题抛了过去:“那么,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女子停下斟茶的动作,抬起眼,看向男孩,脸上缓缓漾开一个极其温柔、甚至称得上慈爱的笑容,声音轻柔如水:“我知道。我是颂禾的母亲。”
“对的!对的!你是林颂禾的母亲!哈哈哈哈哈!”男孩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笑得前仰后合,那笑声中充满了讽刺与一种癫狂的喜悦,仿佛欣赏着自己最完美的杰作。
他的目光扫过花园角落,在一架白色的秋千旁,一个身影正无声无息地趴卧在草丛边。
那是一个少年,有着一头即便在晦暗光线下也依然璀璨的金色短发,发间隐约可见一对毛茸茸的犬族兽耳。他像是陷入了无边的沉睡,面容安详甚至带着一丝稚气。风吹过,扬起他金色的发丝,只能看到他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生命尚存,却迟迟不见苏醒的迹象。
男孩收敛了笑声,歪着头打量着那个犬族少年,灰白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困惑与不耐,喃喃自语:“真是奇怪…明明基因序列、神经映射完全复刻下来了…每一个细节都应该完美…为什么就是无法唤醒核心意识呢?他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正当他凝神思索时,花园的入口处,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穿着一身笔挺的帝**校制服,短发利落,身材高挑,步伐带着军人特有的矫健与干脆。她拥有一张明媚而充满朝气的脸庞,眼神清澈,锐气逼人——那容貌,那气质,赫然是多年前还在军校时期、尚未经历太多风雨的、年轻的林颂禾!
男孩看到“她”,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掌控一切的笑容,朝她招了招手,语气亲昵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颂禾,过来。”
“林颂禾”依言走上前,动作流畅自然,脸上带着一丝对男孩的绝对顺从。她在男孩面前单膝跪下,微微仰起头,目光直视着男孩那双诡异的灰白色眼眸。
男孩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抬起“林颂禾”的下巴,仔细端详着这张与他记忆中、也与外面那个正与元老院为敌的林颂禾几乎毫无二致的脸。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的脸颊,眼中充满了欣赏与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真是完美呢…”他低声赞叹,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毫无破绽。”
纯白的花园里,复活的将军,重现的夫人,沉睡的兽人,年轻的统帅复制体…以及那个掌控着这一切的、灰白眸子的男孩,共同构成了一幅无比诡异、令人脊背发凉的画面。
这里,才是帝斯特尼圣地真正的心脏,一个用记忆、执念和最尖端生物技术构筑出的、扭曲的“完美”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