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友见自家主子心意已决,便知自己已无法改变他的想法,只得默默领命,然后悄然退下。
院中顷刻间只剩下齐思铭一人。
他转身走回的那一瞬间,周身刚刚因为谋划部署的寒意顷刻间消弭殆尽,只剩下对床上之人的无尽牵挂。
他重新在床边坐下,看着高玥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那张本该明艳动人的脸上如今血色尽褪,透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
“怎么在梦中还这么难过……是不是又有人惹你不高兴了……”他低低呢喃,可床上的人却并未向往常一样张牙舞爪地向他回应。
齐思铭握住她冰凉的手,将它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他想起了初见她的样子。
那时在宫中,她一袭华服,媚眼如丝,可巧笑倩兮间,眼底却透露着一丝对周围的警惕。
虽为女子,可才智与胆识却一点也不弱于男子。
她就像悬空的太阳,耀眼而又夺目,而他只是藏在黑夜的残月,明知靠近会让自己消失,可他还是忍不住地去在意。
他当时只觉得,这个女人与他自己很像,都是一把藏在鞘中的刀,刀锋饮血,却用最无害的外表去伪装。
不知从何时起,他渐渐觉得这把刀有了温度。
这把刀一点一点地将腐肉割去,他竟也觉得自己那早已发烂的人生,也有了一丝想要萌出新芽的希冀。
他以为自己只是在利用她去搅动宫廷这潭死水。
然而,当她在大火中命悬一线,当他看到她潸然倒下的那一刻,他才发觉,那颗早已冰封的心,竟会痛到如此地步。
他摩挲着她柔软的手,声音哀沉得几乎听不见,“阿玥,你还记得你写给我的信吗?锋芒内敛,潜于暗夜。”
是你告诉我,隐藏锋芒,积蓄力量,才有将这黑夜撕破一条裂缝的一天。
“可你醒来看看我啊……”齐思铭的声音已近乎哀求。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手背。
“是你让我窥见了黎明的天光,却又为何留我一个人独处黑夜……”
这一次,便让我带你走出你心中的黑夜。
……
这几天,齐思明几乎寸步不离。
他一边亲自照料着高玥,喂药、擦身,一边却在有条不紊地布置着北境的动向。
齐炳的兵权,他势在必得。
……
屋外王友的声音传来,“主子,献国公那边有消息了。”
齐思铭身子顿了顿,轻轻将高玥的手放回锦被之下,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他缓缓走到院中,只听王友继续说道。
“北朔那边传来消息,我们的人已依计行事,在边境线上与献国公的军队发生了数次摩擦。”
“如今齐炳的大军被死死拖在北朔,疲于应对,粮草消耗巨大,军中怨声四起。”
“很好。”齐思铭说道,“让他再多熬几天,等他把最后的家底都耗干净了,这支军队,自然就该换个主人了。”
“王爷,北朔那边,希望您可以去主持大局。”王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他知道面前的这位,如今最是放心不下屋里的那位。
果然,齐思铭没有说话。
“此事再议。”齐思铭摆了摆手,随后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前段时日安排你做的可有都做好?”
王友立刻心领神会,回答道,“王爷指的是北境百姓的事?都已办妥了。”
他说道,“属下已按您的吩咐,借几家相熟商行的名义,开了几个粥棚,每日接济断炊的贫户。入冬前那几场大雪,也送了数批炭火棉衣过去。还有几处年久失修的危房,都已派人暗中修缮。”
“北朔虽有战事,百姓的生活却并未受到影响。如今两边境内,都暗暗称道王爷您呢!”
齐思铭“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近日总是会想起她对他说过的那些点点滴滴。
她说,这世上最无辜的,就是那些在这世道下颠沛流离的百姓。
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日三餐,一瓦遮头。
若这万里江山,换来的是千里饿殍,那这江山,不要也罢。
那时他只觉得她天真得可笑,可现在他却鬼使神差地,想为她守住这份天真。
他要她醒来时,看到的是一个虽有风雨,却仍有暖粥可食,有炭火可温的世间。
“继续做。”齐思铭收回心思,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莫要引人注目,也别停下。”
王友低声应道,“是,属下明白。”
主子这般费心,无非是怕那位醒来后,看到因战事而起的流离失所,又会伤心失神。
“李显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果然如您所料,”王友回答。
“这李显果然是个墙头草。我们的人按照您的吩咐,已暗中向皇后党散播消息,账本之事与那李显脱不了干系。”
“可献国公此时哪还有心思管李显,果然李显为了自保,他以通源钱庄账目混乱为由,偷偷扣下了输往北境的一批军饷。”
齐思铭的眼神却骤然变得狠厉。
“齐炳那只老狐狸,不会坐以待毙。”
“他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赶赴山城,那李显想必也不会有几天好日子过了。我们的人按您的吩咐,将他派去的人手悉数拦在了半路。”
“另外,您让散播的消息也已经放出去了,如今北境军中都在传,献国公克扣军饷,中饱私囊,导致前线粮草不济,军心已经开始动摇。”
“还不够,我要的,是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他看向远处,目光深远,“传信给北朔的人,让他们在三日后的清晨,于雁门关外五十里处制造些动静。不必真打,只需让齐炳觉得大军压境即可。”
“王爷的意思是……”王友心中一凛。
“前有外忧,后有内患,”齐思铭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等他焦头烂额之际,便是本王给他致命一击的时候。”
“属下明白了。”
齐思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落下的棋子,精准而又招招致命,“还有,盯紧宫里,尤其是皇帝的动向。”
……
当第一缕阳光洒进屋内,床上的人眼睫微动。
高玥缓缓睁开了眼睛。
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末世废墟里,无数狰狞的丧尸扑面而来,冰冷的利齿撕开皮肉的剧痛。
剧痛之后,记忆中的画面猛地一转。
眼前不再是血与火,而是漫天的红绸,喜庆的龙凤烛摇曳着温暖的光。
她一袭嫁衣,头戴凤冠,端坐在床边。
一个身穿红色喜服的男子缓步向她走来,他面如冠玉,眸若寒星,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
只见他轻轻执起她的手,声音清越动听。
“阿玥,我终于娶到你了。”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爱意与珍视,让她沉溺其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与安宁。
可这幸福的景象,在下一秒轰然破碎。
身着龙袍的帝王带着侍卫闯了进来。
他那双看似宽和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容抗拒的占有欲。
“朕前些日子见到你时,便觉得你惊为天人。如此美人,岂能屈于人下?即刻起入宫为妃吧。”
下一秒,数名官兵蜂拥而入,竟将她牢牢扣住,不由分说地就要将她带走。
是她的夫君,那个叫齐思铭的男人,将她死死护在身后,拼尽全力,才带着她逃了出来,藏到了这个无人知晓的别院。
混乱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最终定格。
高玥撑着身子坐起,环顾着这间古朴雅致的房间,这里并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世界。
她定了定神,待到缕清脑海中的记忆,才确定了一件事。
她穿越到这具身体里了,而刚刚的那个男子,想必就是宿主的夫君。
那个叫齐思铭的男人。
她正呆呆地出神,面前的空气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蓝色面板。
【欢迎来到反派上位手册世界。】
【身份确认:高玥,齐思铭之妻。】
【主线任务:辅佐夫君齐思铭,推翻大胤暴政,夺取天下。】
【任务背景:当今皇帝昏庸无道,好大喜功,致使民不聊生。献国公齐炳拥兵自重,祸乱朝纲。齐思铭身负前朝血脉,心怀天下苍生,是唯一的破局之人。】
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这个所谓的系统所说的一切,于她来说,仿佛是一段很遥远之前的记忆。
但待她继续细想时候,却惊觉自己脑海中的数据仿佛被清空一般,留给她最后的记忆只有那无尽的丧尸啃食以及那让她感到莫名忧伤的大婚。
【新手提示:请无条件完成任务,否则玩家将承担任务失败的所有后果。】
夫君……齐思铭……
高玥念着这个名字,心底涌起一阵熟悉的悸动。
她掀开被子,双脚落地时还有些发软,但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她走向门口。
门外,正传来男人低声交谈的声音。
她悄悄地靠近门边,将耳朵贴在门缝上。
“……计划定在三日后,齐炳出城的必经之路是城西三十里的枫林坳,那里地势复杂,便于我们设伏。”是王友的声音。
“切不可大意,他身边必然有高手护卫。”这是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无妨。”齐思铭的声音响起,“王友,你带一队人马,佯攻他的车队,制造混乱。我要你……”
高玥的心脏猛地一跳。
谋反!他们竟然真的在商议谋反!
【警告:检测到玩家情绪波动过大,请保持冷静。】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她下意识地想要抗拒这个荒谬的任务,刚想要开口拒绝。
可系统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紧接着,高玥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幅幅末日般的画面。
干旱,瘟疫,洪水……
昔日繁华的城镇沦为废墟,无数人痛苦地挣扎,最终无声倒下。
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河流,绝望的哭喊声响彻天地。
“这就是你拒绝的下场。”
系统的声音冷酷而无情。
“你将是这个世界的罪人,无数百姓将因你而死去。”
高玥的脸色变得惨白,她捂住头,痛苦地呻吟着。
那些画面真实得可怕,仿佛是她亲身经历过一般,让她感到深深的恐惧与无力。
不……不要……
她的眼前阵阵发黑,刚刚才恢复一丝血色的脸颊又瞬间变得煞白。
她双腿一软,整个人竟不受控制地向后直直倒去。
求生的本能让她在最后一刻猛地伸出手,她拼命地抓紧门栓,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可即便是这样,身体重量压下的瞬间,门栓在她的拉扯下,还是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咔哒”声。
屋外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完了,要被发现了……
高玥心想。
下一秒,房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
齐思铭一身白衣,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门口,死死地盯着她。
他脸上谋划的算计还未完全褪去,在看到跌坐在门边的人时,表情瞬间凝固,紧接着便化为难以置信的震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良久,一声弱弱地声音在房中响起。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