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岁不羁此人,便绕不开他无比幸福的童年。
身为岁家长老的独子,岁家家主的侄子,他从出生那天便享受着与众不同的待遇。五岁那年,岁家照例为新生儿启蒙,岁不羁再次展露头角,并由族内大能接过去养在膝下。
人生的转折发生在他十岁那年:岁家忽然遭遇灭族之祸。其子弟十不余一,四散逃亡。在逃亡过程中,岁不羁遭到暗杀,变成了一个傻子。
自此,他便步入了人生中最耻辱的阶段。长善真人怜他年幼遭逢大劫,身体也落下病根,便将他接入宗门,安排做一个杂役弟子。然而,落难凤凰不如鸡,无依无靠的傻子只有被欺侮的份。
岁不羁度过了这样疯疯癫癫的十年。
整理完思绪,岁不羁仍难以平复心情。他本以为自己能像父亲一样与家族共存亡,却不想老天却与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十年前的岁不羁被强行拉到了十年后,并不得不面临物是人非、断壁残垣的人生。
敲门声响起,岁不羁从情绪中脱离了出来。他开了门,来人是一直照顾着他的外门弟子莫难。
“师姐。”岁不羁嘴唇微颤,唤道。
女子对他笑了笑,便进了屋子:“不羁,你好。这该是我们第一次正式交流。”
“是。”
“我知你现在心绪激荡,难以接受现实。可既来之则安之,想必也是你父母在天有灵,教你从混沌中清醒过来。还望你重新振作,也不算辱了家族门楣。”
岁不羁心知师姐将自己这几天的颓废看在眼里,如今是特意来安慰自己,便向她拱了拱手:“不羁明白,多谢师姐,也谢过师姐这么些年对不羁的照顾。”
莫难微微一笑:“这便很好。我来这一趟,不仅是想看看你,还要告诉你重新去管事处走一趟,让他们给你安排新的住处和活计。先前你神智不清,他们苛待你,我身份不高,也说不上话,你也没办法向长善真人那边递消息。可如今你清醒过来,他们便不太敢随意对你了。换个地方,也算是新的开始,对吗?”
岁不羁环视一遍自己破烂的住处,点了点头。
“总之,恭喜你,岁不羁!”
大约用了三天时间,岁不羁终于再次安置好了一切。他想,事情总不会变得更差了。于是便怀着炽热的心来拥抱生活。
五月三日,三升秘境开启。
此秘境是往仙宗自己供养的一小方秘境,其主人原是往仙宗的一位长老,待其陨落之后,秘境便收归宗门。时至今日,这方秘境被宗门当成弟子历练的工具。
岁不羁此次走了长善道人的路子,管事处的人便安排他参与这次秘境历练。若他能成功从这方秘境带回来有价值的东西,就能升为外门弟子。
没有哪位长老愿意收一位杂役弟子,也不会有大能愿意屈尊往杂役弟子中看一眼。只有进了外门,才算是踏上了修仙的正路。
岁不羁谨记着长善真人的话,也因此格外重视这次历练。
“哟,这不是小傻子吗?”
刺耳的声音响起,几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将岁不羁围住。领头的人大手一推,他便往后踉跄了几步。
“怎么不说话呀!几天不见,小傻子变成小哑巴啦?”
“听见没有,我老大跟你说话呢!”
周围一行人见他们要起争执,就纷纷四散。不一会,岁不羁几人便处在偌大的广场中央。
见此情形,岁不羁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毕竟在过去的几年里,他没少被这几个人欺负。
气氛刚紧,负责此次历练的两名内门弟子恰好遇见而来,结束了这场争端。几人给岁不羁留下一句“走着瞧”,就作罢离开。
待内门弟子宣布完历练规定,大家都陆续进入时,岁不羁有意落在后面:
“多谢两位师兄。”
“莫谢,莫谢!乃是长善真人让我们对你照顾一二。你这一趟还要小心,刚才那几个都是外门弟子,也得了秘境的准入令,可别让他们搅和了你这次机会。”
踏入秘境,抬眼便是一片密林。
岁不羁历练的目标是寻得两枚化元果。果子并不难得,却是提升练气修为的好帮手。
岁家灭门时,岁不羁刚引气入体不久,平时虽接受过启蒙,但还未开始正式的修炼。
因此,长善真人以此为历练目标,打算试一试岁不羁的实力。若他能带回来,两枚果子也只是用在他身上,帮他迈入练气中期;若是带不回来,便证明岁不羁还不够格成为外门弟子。
化元果喜湿好阴,常常长在河畔附近。岁不羁沿着地图所给方向,朝着秘境内的芽河走去。
三升秘境可供门内各个弟子进行历练,并没有太多凶险。一路上,岁不羁也只是遇上了几头野兽。
然好巧不巧,岁不羁刚好撞上了进秘境前的那拨人。
王真此刻的心情也很是不爽。说到底,他就是在心底看不惯岁不羁好过。王真天赋平平,在往仙宗当了五六年的杂役弟子才勉强引气入体,又是修炼了一两年才成功混进外门。
他心想:自己在往仙宗勤勤恳恳这么多年都比不上一个傻子,这岁不羁才没清醒多久就搭上了贵人的线要进外门。
于是王真下定决心要阻止岁不羁完成任务。机会只有一次,若岁不羁进不了外门便入不了贵人的眼。此事若败,就是埋下了钉子,往后王真自然不会好过。
岁不羁清醒不久,幼时的功夫生疏得不是一星半点,对方人多势众,修为又高出他些。于是他随着时间渐渐落了下风。
不好!他心中暗道。
所谓擒贼先擒王,岁不羁不欲与他们多加缠斗,于是便冲破了其他人的包围,向王真直直冲了过去。
匕首一击命中,虽不在要害,却见了血光。其他人也没想到能闹到这个份上,也停下动作,围了上去。
有人惊喝:“血!血!人莫不是死了!”
众人慌了神,将岁不羁推搡开来,便拖着王真离开了。
岁不羁躺在地上,只觉得鼻青脸肿,全身疼痛无比。
“道友莫笑,实在是双拳难敌众手。”
“你倒敏锐。”来人从层层遮掩的林中走了出来。
岁不羁也有心与他调侃:“是道友先笑出声了。”
他抬眼望去,只看见一片好颜色。
这人着青色长衫,簪了一根桃枝,体态匀称风流,尽显潇洒。单看这人的眉眼,却觉得他带着几分邪气。特别是那双眼,岁不羁觉得几乎要被吸进去。
他开口发问:“阁下是谁?”
访客不语,慢慢走到了岁不羁的身边,将他拉了起来。
这人不说话,只是轻轻笑着,打量着岁不羁。岁不羁也看着他秀美的眼,不由得脸红起来。
如此,那人便开口了:“道友不怪我袖手旁观?”
“为何要怪?道友于我,不过一面之缘。若非要把罪过扔到道友身上,也是要怪我不够君子。”
岁不羁的手轻轻挽着那人的手,只觉得像是握着一片云。
“好一个一面之缘,好一个端方君子!你的确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那人说完,便托着岁不羁的手指了个方向:“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然后他挥了挥衣袖,一阵风吹过,岁不羁的眼前便只剩了几片叶子。
沿着所指的方向,岁不羁很快找到了化元果。等把果子交给负责人后,他情不自禁向人打听:
“这位师姐,打扰打扰。我想问一下,宗门内有没有爱着青色衣衫的道友?”
负责人噗嗤一笑:“哎呀,哪有你这样寻人的方法!宗门总共三万余名弟子,数千名长老,那么多穿青色衣服的人,谁知道你要找哪个呀!”
于是,岁不羁便也觉得自己的说法可笑,谢过之后就不再询问了。
负责人却话锋一转,对他说:“话虽如此,你既对他念念不忘,我便能告诉你那人是谁。”
岁不羁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缘何如此?”
“若说穿青衣的,我是找不出;但让人如此印象深刻的,便只有落霞仙子座下的那位了。”
落霞仙子的门下,也只有这么一位了!
引香客占红秋,师从落霞仙子,其父是霞阳占家家主占弄水。据说他幼年便被恶鬼窥伺,体弱多病。后来得到了奇遇,能够用香来驾驭恶鬼,修为也突飞猛进。
“如此说来,那人走得是驭之一道喽?”
岁不羁说道。
自那日和负责人交谈过后,岁不羁已成功入了外门,并分到了新的住处。与他同住的是个消息灵活的胖子,叫做习可为。他便不由自主地向人打听。
习可为道:“约莫如此。你对他如此关心干甚?”
岁不羁含糊道:“我与他有一面之缘,好奇而已。”
习可为好心提醒,并压低了声音:“我说你可别和他靠太近。你光知道他父亲是占弄水,他是占弄水的私生子,你可知他母亲是谁?”
“是谁?”
“占入岫。占家长老!有人说他是占家长老和家主的私生子。”习可为几乎贴在岁不羁耳边说话,声音愈发小声。“这两位可都是男人,那占红秋可不是正经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据说是炼出来的。他自幼体弱便是因为神魂不稳,那恶鬼是用来给他吊命的!”
岁不羁不解:“这和我离他远点有什么关系?”
“这占家家主脑子不清楚,想扶占红秋这不人不鬼的东西上位,和其他人斗得厉害。宗门内占家的人便也分成两派,打得不可开交!你可明白?”
“明白的。多谢习兄。”
但世间的千万般事大抵都是反着来的,习可为这边刚警告远离占红秋,他便正正好好与占红秋撞了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