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想推脱,但一抬头,正正撞入凌镇苍深蓝似海的双眸。
蓝过深,仿若变成深黑。原先就怕他,更不要说被这两眼一瞪,白景当下便哑口无言,只回:“是……弟子多谢师尊。”
“好了,站直。”凌镇苍搁笔,道:“因你破格入云凌风,拜师大典不宜铺张。择一吉日,简办吧。”
“弟子遵命。”白景挺直腰板,不敢轻举妄动。他只感受到一双眼在他身上逡巡。
凌镇苍不徐不缓抿了口茶,又执起笔:“你的猫,何时捡的?”
他怎知煤球是捡来的?
满腹疑惑,白景也暂且咽下,如实道:“弟子在玄天秘境中,见这小猫浑身是伤、血流不止,恐是被恶兽咬伤,便将其救起。”
“嗯。”凌镇苍沉吟片刻:“有善心是好事。”
凌镇苍明显话里有话,撩眼盯他:“但发善心结的果可不一定是甜的。”
又被他的视线咬住,白景全身发毛,口齿干涩道:“弟子……受教。”
仿佛听到凌镇苍说它坏话,煤球竟然在外面抓起门来,将刻云鹤九霄的裙板挠得嘎吱作响。
白景冷汗都冒出来,还好凌镇苍放他一马:“你的猫,好像在找你,快些去吧。”
“弟子告退。”
白景飞快出去,仗着身高优势,一把将煤球捞起,要打它的屁股。
猝不及防升天,煤球吓得脚趾开花,耳朵后撇,发出连连惨叫。
还没打就发出阵阵杀猪般惨叫,抬起来的掌终究不忍心落下。白景叹口气,弹了下它泛白的小鼻子:“你呀,净会给我惹事!”
煤球反应过来,使劲扭动身躯,动得像个滑手的泥鳅,白景抱不住它,无奈只好将它放了。
煤球轻巧落地,优雅坐下给自己舔毛洗脸。
白景看着它的背影,幽怨地叹气,他不止一次怀疑,煤球全黑的身上藏着一缕白毛,不然怎么会这么闹人!
“白师弟,师尊命我前来领路。”一个冷脸冷声的师兄突然出现。
白景先是被他吓了一跳,随后便起身跟他走。
走的时候没捞煤球——怕再被挠。煤球还矜持地坐在原地,等好一会,它才发现白景走远了,“喵”了一声耷拉着尾巴灰溜溜跟上。
虽不知师兄领的是什么路,白景依然全心全意信任他,闲聊道:“师兄,云凌峰主修是?”
他紧急翻了原著的设定集,知道符书峰主修符箓,药食峰主修草药,反倒对云凌风这一主峰描写甚少。
师兄瞥他一眼,不明白这样的人如何入得了云凌峰,回:“剑。”
白景偷偷观察他的神色,闭上了嘴。
煤球抬头望他一眼,猛地抱住他的脚踝咬了一口。
白景呲牙咧嘴,把它按在怀里狠狠收拾一番。胡闹过后,煤球能量耗尽在白景怀中睡着了。
到了地方白景才知,师兄带他来的是云凌峰的弟子宿舍。
内门终究是外门比不了的,光是院子大小就不一般。外门挤大通铺,内门一个院子只住四人,小院雅致,曲径通幽。
“白师弟,此为你在云凌峰的住处。告辞。”
“多谢师兄。”
白景很满意这房间,这可比他现代的房间大多了,装修也是古香古色,颇为考究。
把煤球放在被褥上,白景打扫起房间,将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全都放好。
大扫除一番后,白景得空坐在桌前,打开外门师兄丢给他的包裹。
层层叠叠包裹的布料,一眼便知主人是花了心思包装的。最后一层布料被剥下,一股甜腻腻的点心味扑面而来,这都是白景最爱吃的。偷溜下山时,他也时常跑去吃这家的点心。
白景的心里瞬间如蜜糖般美滋滋,拾起点心就往嘴里塞。
谁知还没吃,外面就传来一声怒吼:“谁吃东西?!”
说话的人很快锁定气味来源,一掌劈开白景的房门,令他无处遁寻。
“好啊!”来人气势汹汹:“胆敢在云凌峰犯禁,真是不把我吴晁帆放在眼里!”
白景呆在原地,像个雕塑还维持着举点心的动作,怔怔地看着眼前突然冒出的人。
见白景死性不改,吴晁帆直接动手夺下白景嘴边的点心,抄走桌上的点心包裹,铿锵有力道:“云凌峰禁止弟子在食时以外进食,辟谷者更是应该严于律己,不得进食!这位师弟,请自去束已阁领罚!”
待吴晁帆抱着点心走远,白景才缓过神来,舔掉嘴角的渣——这是这包点心里他唯一尝到的。
“白师弟?”熟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因着吴晁帆一掌震碎了白景的门,此刻还大敞着,一览无余。
白景望去,来人竟然是容七圣。
容七圣穿着利落的弟子服,想是刚下早练,他道:“白师弟也住在此处?”封赏大会他也在场,不疑惑白景会出现此处,反倒是早有预料,白景会来这。
“嗯,容师兄,好久不见。”
见他一脸魂不守舍,又回想方才昂首挺胸走过去的吴晁帆,容七圣瞬间明晰:“师弟可是被吴师兄收了禁物,正忧心?”
白景泄气,回:“容师兄如何得知?方才那吴超烦带走了我一包点心呢。”
容七圣轻笑:“吴晁帆身为绝天宗监察寮一员,又是云凌峰监察部部长,平素里最是铁面无私,眼里一颗沙子容不得,让师兄弟们叫苦连天。”
白景瞪大双眼:这偌大的宗派,竟然还设置了纪检会和纪律委员!
“对了,吴师兄也和我们同住。”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要和纪律委员同住一个屋檐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白景一想到未来昏暗的日子,一下头痛地站不住,晃了一下。
煤球早醒过来,趴在床上欣赏白景吃瘪,听闻此言,小爪子搭在粉鼻子上,好像在偷笑。
“师弟。”容七圣扶住白景,认真道:“既是被吴师兄收了禁物,就定要去束己阁领罚了。师弟再是不愿,也不可逃避,否则后果更严重。”
噩耗一个接一个,白景无力地应答:“多谢,师兄提点。”
白景收拾好心情,同容七圣问了束己阁的路,就自去领罚了。
原以为是来到了知名顶尖学府,没想到是取名高大上的高中,白景简直无望。
束已阁建在云凌峰边边上,背靠悬崖,高耸入云,意在弟子舍弃凡尘勤加修炼,荣登大道。
白景询问前台的师兄,果然吴晁帆已在此处备案。
白景只是偷吃零嘴,又念在是初犯,束己阁并未判得太重,只惩三月内罚抄《云凌千例》三遍。
抱着堪比精装版《水浒传》厚的书,白景绝望地回到院子里。
929安慰他:[没事的宿主,穿越的旅途中偶尔也会发生一些不愉快的小插曲呢。]
完全是幸灾乐祸。
白景恶狠狠道:“那你帮我抄?你不是AI吗,肯定能抄很快吧。”
929无言,白景又唤他几声,皆无反应。
但很快白景就无暇顾及929,身边路过两个穿着练功服的师兄,白景与他们眼神相触,出于礼貌,便对他们行了个礼。
俩人瞥他一眼后就收回视线,并未回礼,抬脸径直走过。
“那便是宗主新收的弟子?怎的一来便领了罚?”
“哼。不过炼气,如何在此时进入云凌峰?”
“嘻嘻,总归是耍了手段呗。”
白景脚步一顿,佯装没听到,走了。
踏过小院侧边的小拱门,白景抬头虎躯一震,吴晁帆正坐在院中的桃树下品茗。
动静过大,吴晁帆发现他的到来,眉头一皱:“师弟,下次最好走正门。”
“是,师……师兄。”怕吴晁帆又挑他礼仪的错,白景连忙作揖。
望见白景手中的《云凌千例》,吴晁帆神色缓和,赞赏他:“挺自觉。”
白景苦笑,同他打了招呼后,便回自己屋里。
煤球早就睡醒了,躺在软软的被褥中央舔爪子梳毛洗脸。
白景把它推到一边,得到它一声不满的叫唤。
白景躺在床上,瞪着床上的鹤踏云烟雕花,陷入沉思。
回想到凌镇苍允他入内门那日,夏清柊探究的眼神,金楠梓和容七圣担忧的神色;凌镇苍不容置喙的收徒之势;当面议论他的师兄们……
白景心中最后那层保护壳也被撬开,他原先只想讨好容七圣,在这个陌生的异界谋求一个安稳的生活,现在看来,他的生活注定不能太平了。
只是他想不通,他究竟是在何时,又如何惹恼了凌镇苍。
思索间,一只软软的肉垫庞庞两拳砸在白景脸上。
“嘶。”白景真不知道,柔软的肉垫是怎么揍人这么痛的。
见白景分注意力给它,煤球“啊呜啊呜”高亢地叫了几声。
白景大学时就酷爱喂校园猫,当下福灵心至:“你饿了?”
“喵。”音量骤减,声线也夹上许多。白景一下便知道他猜对了。
可猜对了更苦恼,他的食物都被吴晁帆收走了,现下早过晚膳时间,上哪弄吃的去?
“不然,你自己去厨房找找?”他可不想再多抄几遍《云凌千例》。
煤球对这个不靠谱的主人怒哈了口气,亮出爪子在他眼前恐吓似的划了划,随后不满地走了,在床帮趴着,不看白景。
看着它伤心的背影,白景恍惚它好像是比刚捡来时瘦上许多,想来是受伤不轻营养供给又跟不上的缘故。
白景心中诡异地涌出几丝愧疚感,对小黑背影道:“好了骗你的,我去帮你找吃的,你好好待着别乱跑。”
得了承诺,煤球心情才平静下来,走到白景身边坐下,抬头仰视他,闪着大眼,对他乖乖地:“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