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
到处都找不到!
四天四夜,晏冬找不到涂思瑾,也找不到席跃。
她动用从前帮阎王驱魔的情分,翻找了一遍又一遍亡灵簿,分明记载着涂思瑾阳寿已尽,可就是找不到他的魂魄……
阎王看她这样伤心,一个劲地安慰,自己也颇不好意思:“我们这儿的小鬼有的脑子忒糊涂!这么多道关卡,保不齐哪一道就疏忽了,忘了登记,或是登记错了,将军你找的那位公子,本殿叫他们找遍了,确实没有他的魂魄,本殿一定好好罚那些个玩忽职守的,让他们长长记性!兴许,那位公子已经入了轮回道,解脱了。”
他没敢告诉她,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魂魄灰飞烟灭,影儿都没有,索都索不回来。
他看了记载,这个叫涂思瑾的人,死状十分惨烈,这等惨烈程度,灵魂很难保存完整。
但这时候,他不能说真话,人在极致悲痛时,对她说实话,不亚于一道催命符。
“轮回道在哪?带我去找!殿下,求求您带我去!”
晏冬跪下。
阎王连忙搀起她,“将军啊,轮回道是天上的司命神管的,本殿也无能为力。鬼界只管把喝了忘川水的死灵送进轮回道,没权力让轮回道停止运转,带你进去找啊!何况,这一旦送进去,投胎转世也就是眨眼的事,你就是找到天上的司命上神,也不可能把你要找的那个人原封不动还给你,至多告诉你,他投胎转世成了谁……”
“他投胎转世成了谁?”晏冬目光热切。
“这……就要去问司命上神了,可是将军,你约莫也懂得天规,莫说其他人,就是天界的其他上神,都不得过问天道命数。”
阎王说完,自己都叹了一口气。
就是退一万万步讲,司命上神愿意违背天规,向她泄密,那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压根就没有魂了,哪来的投胎转世?
他见多了有生死执念的人,有的因为执念而入了魔道,万劫不复。他只能尽力劝慰晏冬,不希望看到她执着下去,毁了自己。
晏冬握着匕首,徘徊在京城大街上,指尖颤抖,头痛欲裂,倒了下去。
找不到爱人,也找不到仇人。
巨大的无力感击碎了她的意志。
那一天,是冬至的第二日。她从军营回来,没有见到席跃去做陪练,与他周旋太累,她索性睡了一觉。
就像有感召一样,她再一次做了噩梦。梦中,涂思瑾被捅中,鲜血涌流,坠落悬崖。
她在温暖的阳光中惊醒,浑身冰凉。
她此生不希求美梦成真,但愿噩梦是假。
事总与愿违。
涂思瑾会投胎成另一个人,完全陌生的人,忘记她的人……也好,把痛苦都忘了。
晏冬恨,恨得每一块骨头都颤抖,每一滴血液都沸腾。
席跃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会逼得涂思瑾绝望自戕?
席跃!你是懦夫吗?害了人就躲回天界吗?你就这么怕被我找到吗!你这个刽子手!
人群越聚越多,他们有的认出了倒在地上的晏冬,搀她起来,关切询问要不要送她就医。
她摆手:“谢谢,不用。”
她挣脱人群,沿着京城大道走向远方。
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乌蒙蒙的。
这个冬天太冷了。
瞎子的算命摊前摆着的那盆秋菊,竟还未凋谢。
“姑娘将有两段缘,一断,二续。”
“怎么个断法?”
“血肉模糊,反目成仇。”
“谢了,不过时间说错了,不是‘将’,是‘已’。”
“非也,非也。”
……
晏冬踉跄走向他。
“你是去年送我菊花的姑娘?”瞎子眯着眼,经幡在风中飘摇。
“是我。”
“姑娘今儿要算什么?”
“去岁秋,您曾说我将有两段缘,一断,二续。我那时纠正,说不是将,是已。我以为,您说的‘断’,是我少年时和席跃断的那段缘,没想到真的是‘将’,它发生了……”
“姑娘莫伤心,万事自有机缘。”
“涂思瑾已经血肉模糊,我与席跃已经反目成仇。我想问问,您说的‘续’,何时能实现?涂思瑾投胎转世后,我还能找到他吗?”
瞎子摇头:“你找不到他了。”
晏冬摇摇欲坠:“为何?”
齐夏在茫茫飞雪中跑过来:“冬儿,总算找到你了!”
“您告诉我,我为何找不到他?”
瞎子抿唇不语。
“告诉我啊!”
齐夏把晏冬拉走:“别信这老道的话,他就是一坑蒙拐骗的骗子。”
晏冬喃喃:“我要找到他……”
“能找到的,能找到的。”齐夏一个劲地安慰她。
瞎子在风雪中眯眼望向远方,絮絮自语:“途穷末路,前方有光。”
北风将他的话吹散,没人听见。
也不能被听见。
这就是司命神的枷锁。
命运总是含糊其辞,不到最后一刻,不知是谶语,还是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