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军的眼线遍布京城,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小晏府。
统领问属下:“确定要找的人在这里头?”
“回禀将军,涂思瑾在此处住了近半年,不会有错。”
统领皱眉。
“将军,是有什么麻烦吗?”
“这是征北大将军的私宅,上月我来此接过天界的席跃仙君。”
朝中无人不晓,晏冬是北海之战的大功臣,风头正盛,皇帝都要和颜悦色对待,这时候跑她府里拿人,比得罪公主还棘手!
“统领,咱们还办吗?”
“办。要和和气气,恭恭敬敬地办。”
公主殿中暖意洋洋,熏着馥郁的龙涎香。
穿着云锦貂裘百鸟羽裙的公主,睥睨着面前的人,目光如丝,将他缠成了一只茧。
“不介绍一下自己?”
“草民涂思瑾。”
“可曾婚配?”
涂思瑾皱眉:“未曾。”
“和晏大将军是什么关系?”
“她于我有恩。”
公主握起他的手,蛾眉轻蹙:“怎么这么冰凉?你有病?”
她故意咬重“有病”二字。
涂思瑾将手抽出,周围的宫女倒吸一口凉气。
“回禀公主,自小体寒。”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有病?”公主重新将他的手牵起,抚摸上面的齿痕。
抚着抚着,将丹蔻指甲刺进伤口,鲜血洇出。
涂思瑾面无波澜:“草民无病,有伤。公主召草民前来,是要宣太医为我治伤么?”
他的目光淡淡垂向手背,掩饰不住的厌恶。
“听说你在秋闱中拔得头筹,果然伶牙俐齿,京城遍地是人才,状元都得为本公主持鞭坠蹬!你区区解元,凭何对我口出狂言!”
骂她“有病”?
平生第一个骂她的人!
公主粉面含春,怒意穿透胭脂,灼烧整张面庞。
“公主要草民如何?”
“你有喜欢的姑娘么?”话锋一转,她笑盈盈问。
“有。”
“是谁?”
“公主要为草民赐婚么?”
“自古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这身没修好,如何就急着成家?”
“身有无修好,草民心中有数。”
大殿之内,气氛冷凝。
一众宫人从未见过有谁敢如此顶撞公主。
“你越来越让我感兴趣了,涂思瑾。让我想想,是谁给你这么对待本公主的勇气?是晏大将军么?”
涂思瑾目光凛冽:“晏大将军征战四方,为民除魔,对我不甚关注。”
“你觉得本公主好骗么?晏大将军为何不避嫌,让你住她的私宅?”
“那么公主以为如何呢?”
公主凑近:“男宠。你是她的男宠。”
涂思瑾往后退了一步,笑不达眼底:“然后呢?”
“既然是做男宠,做本公主的不好吗?”
“公主要纳男宠,自然得是满心满眼都是公主的人。草民心有所属,此生不改,不符合公主要求。”
公主咬牙瞪着他,一而再再而三嫌弃她,她何曾受过这等怠慢?
“你没尝过荣华富贵权势地位的美妙滋味,若是尝过了,什么‘此生不改’,你会后悔话说早了!”
“草民不会说话,更不会讨巧,纵使做男宠也做不好,恐怕公主会失望。多谢公主好意。”
“你真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你究竟看不上本公主什么?”
“公主言重了,您千金之躯,草民对公主,亦心怀敬畏。”
“不仅是块臭石头,还圆滑得很呢!滚吧!本公主何必召太医给你治伤?你最好留着这个印记,这是给你的教训!轿子你也甭想坐了,臭石头!免得你污了本公主的香车!”
涂思瑾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公主再一次恨恨瞪着他的背影,心不甘气不平。
天下何处无芳草,这块臭石头,她不稀罕!
她越想越气,召来太监:“去长央宫瞧瞧,父皇是不是还在召见晏大将军?”
太监脚下跑火,一溜烟去了,分毫不敢耽搁,厚袄子里逼出了汗,赶回来道:“已散了,大公公将晏大将军送出了宫门。”
“你偷偷跟踪晏冬,她这会儿出宫正好碰得上涂思瑾,你去瞧瞧,是不是真如他所言,对他不甚关注!”
公主心里憋着气,非得证明些什么,若他说假话,便要治他一个罔上的罪名!
太监为难道:“殿下,内官不能随意出宫……”
公主解下腰间玉牌,丢给他:“叫你去你就去!有什么事本公主担着!把人跟丢了唯你是问!”
晏冬带领晏明月几个近身副将,从宫城南门出去后,与大部队汇合,沿路百姓夹道欢迎。
接二连三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士气民心。
晏冬沐浴在盛赞之中,心中泛起了涟漪。
光辉时,万人拥趸;落魄时,若有一人守候,便抵得过千军万马。
她在高头大马上想起了她的祖母。
她也曾是最杰出的驱魔师,也享受过这样的万人空巷。
如今,也和无数先辈一样被人遗忘在舞台的边角。
祖母以为是她取代了她,在她出征那日,没有给她好脸色,也没有祝祷和叮咛。
事实上,没有她,也会有晏明月,没有晏明月,也会有下一个晏家子嗣。
她眼前出现可怕的幻象,面前一张张真挚的笑脸,变成了被魔族吞噬的骷髅,被战争炮制的腐尸……
身体每一处伤痕幻痛起来,尸山血海堆砌成海市蜃楼,她纵马扬鞭,迫切想甩开庞大阴霾,登上只有月亮和清风的原野,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涂思瑾。
命运一般。
如同置身山林,雨露清新,轻风微拂。
她看见原野一般干净的涂思瑾,月亮一般的双眸。
他在拥挤的人群中,矜持地低下头,斩断与她的视线交汇,独行于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