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跃的心被这句话狠狠一击,酸痛酥麻。
没错,他是来得最早的那个。
“既然我是来得最早的,我就不会把位置让给别人!”
晏冬没有应答,转身迅速离开。
几乎是逃一般。
脑中是挥之不去的席跃,五年前的他和现在的他,交织在一起。
那一张脸,她曾经爱极,也恨极。
他占据她纯真的年华,甚至改变了某一部分的她,让她不再相信男女真情。
他如同一个烙印,是年少无知施加于她的黥刑,她既觉得羞辱,又觉得痛楚。
以至于看到涂思瑾的那一刻,她分不清是心动还是心痛。
想到涂思瑾,她更加心烦意乱,脚步虚浮,浑浑噩噩回到小晏府。
涂思瑾正在吃饺子。把自己一张漂亮的脸塞得圆滚滚。
纯真,但不可爱。
可气。
晏冬走过去,掀起他的衣服,狠狠揪了一把他紧实的腰腹。
涂思瑾轻蹙眉头,闷哼一声,小腹迅速变得硬邦邦,红晕给他镀上难以忽视的诱色。
晏冬心气顺了些。
“逃饥荒啊,吃这么多?”
涂思瑾咽下食物,眼睛亮晶晶的:“你要吃饺子吗?我包了很多!”
“好吃吗?”她坐下来,和他面对面。
冬日的阳光温煦地洒在他脸上,面前的饺子冒着白花花的热气,她觉出一点岁月静好的滋味。
涂思瑾郑重道:“好吃!我给你盛一碗,好吗?”
晏冬倨傲道:“给个理由说服我,我就赏脸吃一吃。”
涂思瑾笑道:“我包了铜钱在一个饺子里,吃到的人有福气!”
“你怎么这么天真啊?”
“你要吃吗?”
“好啊,吃你。”
涂思瑾脸红到脖根:“那就等一下给你吃。”
晏冬噗嗤一笑。
涂思瑾给她盛了一碗,拿起筷子,夹了一只递到她嘴边。
她被喂不自在,接过筷子,“我自己来。”一口咬下去,硬硬的障碍物,垂头一看,铜板。
“你不会每只饺子都包了铜钱吧?”
“没有!真的只有一只!”
“那就是你做了记号,故意给我吃的?”
涂思瑾低头“嗯”了一声。
“我还不够有福吗?”
“福气不嫌多。”
晏冬勾了勾唇:“土气。”
涂思瑾笑得灿烂。
“涂思瑾,你今天怎么像个小孩子?”
“因为高兴。”
“吃饺子就高兴了吗?”
“因为你回来了,所以高兴。”
晏冬勾着他的下巴,“还有什么更让你高兴的?说出来,我帮你实现。”
“你能不能每年冬至都陪我吃饺子?”
晏冬一怔。
“每年?”
涂思瑾忐忑道:“可以吗?”
“又来做我的主了?未来人生我都得和你待一块儿?”
埋于心底的烦闷被他眼里的热忱点燃,蹭地一下,蹿起不知名的愤怒火苗。
她甩下筷子:“你自己吃吧。”
涂思瑾眼睫轻颤如鸟羽,干净舒软,不堪一击。
“你生气了吗?”
“没有!”
她不欲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躁动,也解释不清,只有再次落荒而逃,就像从席跃那里逃开一样。
日光倾斜,照在如尸骸般泡胀了的饺子上。寄予希望的铜钱摆在一旁,油光黏腻,丑陋不堪。
涂思瑾冻结在冬日的冷空气里,矗立如一尊冰雕。
“呀!涂公子,你怎么还在厨房?”
进来沏茶的侍女吓了一跳。
涂思瑾如风干的木乃伊,僵硬转动脖颈,血色全无:“她要喝茶么?”
“客人来了。”
侍女一边沏茶,一边道:“好俊俏的公子!比上回来的陆公子,上上回的齐公子还要俊俏!天上下凡的仙人似的!”
涂思瑾勾唇:“是么?”
侍女瞅着他:“这么看,和你还有点像!”
她将热茶沏好,准备端去。
涂思瑾道:“我来吧。”
他端着茶盘,穿过庭院。
雪飘了起来,随风落在他的手背,很久都没有消融。
咚咚。
“请进。”
腿太僵硬,弯曲时嘎吱作响。
书房门推开,对面窗台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僵立片刻,走进去。
死一般的寂静。
诡异。
为什么这么安静?
他眼神涣散,很久才聚焦到晏冬身上。
她脸上是冰冷的神情,比他以往任何时候看到过的都更冰冷。
他挤出四个字:“我端茶来。”
“谁让你来的?其他人呢?”
他低下头,把茶杯奉到客人面前。
客人的声音带着笑意,清润如甘泉:“冬儿,这是你的仆人?”
他点点头:“我是。”
“出去。”晏冬厉声道。
“冬儿,你生我的气,怎么还迁怒下人?这可不好。”
席跃揶揄的语气在看到涂思瑾脸孔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寂静,还是寂静。
涂思瑾恍惚听见仲夏蝉鸣,心中漫长的燥热和空气中刮骨的寒冷交杂在一起。
他水深火热,快被煎熬至死。
“你叫什么名字?”席跃问。
“涂、思、瑾。我叫涂思瑾。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他嗓音发颤。
一根若有似无的丝线,勒紧了他的咽喉。
“席跃。”
终于,喉断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