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火车站,瞳问寻就被迎面吹来的癫狂的风激得闭上了眼睛。
还夹杂着几片黄得还不彻底的叶子。
很好,很不错的见面礼,瞳问寻揪掉吹到衬衫领子上的树叶,扣上了风衣的扣子,拿出手机打算叫个车。
一抬头,门口一大堆牌子绿绿的出租车排队等在车站门口,他收起了手机,过去随便拦了一辆。
在路上他都想好了,得跟本地司机聊一下,让他给自己载到房租比较便宜的地方。
但是上车坐了一分钟后,他还是没有开口。
平时他坐车从不主动跟司机聊天,现在尝试了好几次,还真是张不开口。
操。
“小伙子,你去哪,想好了吗?”
司机大哥又问了一遍,瞳问寻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大……师傅,这边哪片房租低一点,你给我放那就行。”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看,这小伙子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是质量上好的名牌,不过他不认识。
他把瞳问寻划拉到了落难大少爷那一类。
这个单好做,顾客好说话,又是外地的,但是本着自己开车多年的良心,司机还是尽量按瞳问寻的要求,给他找了个合适的地方。
一大片和城中村类似的自建房。
瞳问寻从学校出来就拎了一个行李箱,其余东西要么便宜卖了要么扔了,他当时的决心是非常决绝的。
不过看着面前灰扑扑的、低矮的一溜房屋,想到那些自己辛苦赚钱买的七七八八的东西,突然有点不太舍得。
拎着自己的全部家当,瞳问寻规划了一条路线,开始挨家挨户问有没有房屋出租。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自己租过房,其实租房有哪些要注意的东西,他一窍不通,也没想着查一查攻略。
烦。
不想查。
问了一个多小时,经历了有人不理睬,有人觉得他事儿多等种种他根本没想过的挫折后。
瞳问寻坐着自己唯一的行李箱,杵在街边吹风,顺手从兜里掏出一包刚买的烟,不怎么熟练地抽了起来。
还自己选呢,租个房子都不会。
他下意识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下午三点多了。
时间不多了……租不到房子就没地方住,虽然可以住酒店,但是就会偏离他的规划……
你大爷的。
想这么多,租不到就住酒店!还不行就街边睡!
连着抽完了两根烟,呛得他有些难受,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和裤子,盯着地上的烟灰看了有一分钟,他转身拎着箱子又走进了下一家。
晚上六点多,他终于租到了一个一室一厅带厨房和卫生间的屋子,这家房东应该是还算有钱,旁边几栋都是单间加公共卫生间那种配置。
房东当场就把钥匙给他了,当晚就能住,但是屋里只有一个木板床和一些看着快要散架的桌子和衣柜。
伴随着一股灰扑扑的霉味。
算了,好歹顺利找到了房子。
瞳问寻恼火地意识到,自己因为没有打乱规划而有些下意识的开心。
在屋里强制自己愣了一会之后,他揣着钥匙出了门,要买床被子回来对付一下。
他从地图上扒拉了一下,大一些的超市在四五公里之外才有。
还好他穿的是运动鞋。
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跑过步了,自从上研究生之后,跑步频率比以前低了很多。
他跑了半个小时才到那个大超市,在入口处站了好一会,他才过去推了一辆推车进超市。
要买的东西都有什么来着,被子褥子,床单被罩,拖鞋,牙刷,牙刷杯,牙膏……
还有什么?想不起来了。
就这些吧。
为了找全这些东西,他推着推车在整个超市转了好几圈,有两次发现其实转个身就能看见的东西,他却硬生生绕了一圈回来才看见。
也没有想着问超市服务员。
不想问。
买好东西,他拎了整整两个大袋子,到巷子口后,他和这俩大袋子一起蹲在路边发了好一会愣,路边有各种摊子,烧烤,麻辣烫,地摊火锅……人也不少,他们大口吃饭大口喝酒,欢声笑语……看起来像他这样的还真没有。
对面这家麻辣烫人不少,下次试试吧。
蹲到腿有点麻之后,他起身拎了袋子,顺着巷子往出租屋走,他特意记了路,从这个路口进去,先右转,再左转走到头就行,挺好记的。
但是走到即将左转的那个路口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狗叫,非常突然,瞳问寻被吓了一激灵,立马停下了脚步。
他其实喜欢狗,但是这情况突然来一下,实在很难不被吓一跳。
路口的灯反射弧比较长,几秒之后才半死不活地闪了闪,迟缓地亮了起来,瞳问寻像是短路的灯泡一样站在原地,和巷子中间那只黄色的大狗对视着。
对视进行了有一分钟,大狗喉咙里发出了呼呼的低吼声,看起来想要过来“认识”他一下。
“坐下,乐乐。”瞳问寻赶紧说。
大狗看了看他,突然摇摇尾巴,坐下了。
瞳问寻松了口气,拎着袋子尽量步履正常地从大狗旁边挤了过去。
但是从背对着大狗开始,他就控制不住想快步走或者拔腿就跑,不知道这是不是人类刻在基因里的非条件反射,但是他还是克制住了,因为只要跑起来,狗肯定会来追的。
简直是铁律。
而他拎着袋子跑不快。
和大狗维持这种微妙的平衡几分钟后,他顺利走到了门口,回头看了看大狗,它站在巷子中间看着他,尾巴摇着。
“回去吧,我今天没带吃的,改天带给你。”
瞳问寻不知道它听没听懂,转身用腿艰难地推开门进了楼,他租的房子在三楼,没电梯,并且步梯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产物,又窄又破,还没灯。
他不得不把手机手电筒打开,叼着手机爬楼。
好一顿折腾把褥子铺好之后他就发现了两个严重的问题,次严重的问题是褥子太薄了,躺上去跟躺在木板上并没区别。
应该买两床的。
但是最严重的问题是,床单和被罩都是没洗的,要直接用。
他去卫生间瞪了半晌,没有洗衣机,又返回卧室瞪了三分钟。
就这么着吧!
洗了今晚也干不了。
他三下五初二把床单铺好,被罩套好,这个他都是学过的,按他爸妈的说法是,不仅要学业好,这种必备技能也要有。
但从小也没让他学过做饭洗碗,这种没有就会饿死的基础技能,他学的最多的还是能往履历上添砖加瓦的东西。
不然往履历上写:套被罩十级,做饭十级……谁会在意啊。
可能面试官也就来一句:呵,家务好手,然后毫不留情地筛掉。
他也懒得开箱换睡衣,脱掉外衣就砸到了床上。
累。
由内而外,从身到心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累。
不过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反而放松不少。
他从十点多愣到了接近十二点,强迫自己什么也别想,甚至也没玩手机,把天花板上几个黑点都数得清清楚楚之后,他才进浴室。
本来要洗澡,但是……没买沐浴露洗发水,也没买浴巾。
去他的
不洗了!
谁爱洗谁洗!
他甩上了浴室的门,狠狠把自己又砸回了床上。
后背肩胛骨被床板狠狠还击了一把,疼得他赶紧蜷缩起来侧躺着。
躺到了三点,他还没睡着,不知道哪来的蚊子,在他耳边来来回回地飞,他打开灯又一个也找不到,关上灯就在他耳边吟唱。
它们都不累的吗!
翅膀不累吗!
这会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嗓子很难受,他爬起来开了窗,打算通通风。
这下好了,大马路上不睡觉的夜莺们骑着摩托车享受速度与激情,过一会就用力轰两声。
直到接近五六点,天快亮的时候,蚊子折腾累了或者吸饱了,他也清醒不起来了。
为什么蚊子不能一次吸饱,然后放过他,这个问题目前好像无法解释……瞳问寻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帅哥,一个人吗?”
瞳问寻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起来后就在走街串巷,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一个人进了离住处不远的一家破旧小酒馆。
店内灯光整得非常昏暗,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不一会,一个穿着连帽无袖卫衣,系着黑色围裙的服务员拿着一个小本本七拐八绕地朝他走了过来。
受光线影响,他只能勉强看到对方脸的轮廓,不过他也无心看清,直接问了一句,“有酒单吗?”
“没有。”
这服务员态度冷淡,说完这句都没有主动介绍一下他们店里有什么酒。
瞳问寻只得压着不耐烦又问了一句:“有知更鸟吗?”
“什么?没有。”
“鸡尾酒总有吧?”瞳问寻又问。
“也没有。”
这破服务态度,他还不耐烦了,瞳问寻一下就火了,抬起了头,这回倒是看清楚服务员的脸了,看起来还有点小帅,但是一脸不耐烦,瞳问寻没忍耐,“就这还他妈酒吧呢?酒在哪?”
四周音乐声不小,这破服务员也吼他:“啤酒白酒二锅头!你他妈这么讲究,还来小破酒馆干嘛?”
“你他妈这态度也就只能在这端盘子。”
瞳问寻无法形容自己这会的心情,这句话出口后,他不受控制地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分,这服务员看着也就是个大学生的样子。
但他不想道歉。
这服务态度,他凭什么道歉。
对方没说话,他摆摆手,“随便上吧。”
石梁松开了攥着的拳头,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他端着一盘子啤酒放到了瞳问寻面前,然后转身就走,带着一秒都不想多待的那种嫌弃。
瞳问寻拿起一瓶酒看了看,靠,是他最不爱喝的百威。
简直难以下咽。
这破酒吧他下次再也不来了,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