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来到一处镇甸,已是夜幕初下,便投了客栈,饭毕各自安息。翌日清晨,韦李醒来之时,朱莹玉却不在身边,一时焦虑不安,当即奔至客栈外,呼喊着‘玉儿’,客栈周围,镇甸之中,天涯茫茫,再听不见她应声作答。韦李只觉心口一阵疼痛,口中吐出黑血。
霜花上和六月荷听得韦李声色焦急,便知晓了朱莹玉必是昨夜趁着他们熟睡不辞而别,两人相视,莞尔一笑。这间见得韦李吐了血,双双焦急万分,同时显出同样的神情,同时惊呼关切,韦李微微道:“二位姐姐不必担心,想必是我身上的西域情毒在作祟。”二人忙道:“是何人?”韦李便说起当年汴梁往事,霜花上六月荷一片愕然,霜花上道:“如今雪域神鹰与我们安乐梵音宫同气连枝,韦公子不如与我们一同北上太原,与雪域神鹰索要解药。”韦李微微一笑,道:“二位姐姐有所不知,当年此毒发作之际,莫恨一时急迫,将蛇蝎五毒灌入我体内,不想毒药相克,遏制了西域情毒,才没丧命,后又深得太清祖师米清月无上功力,将这些毒药拢在体内,相互平衡。”二人连连称奇,想那莫恨孤注一掷,才使得韦公子没有丧命于西域情毒。韦李一时思索,当时在华山受了雪域神鹰一掌,吐出很多黑血,以为身上毒物俱已消除,看来西域情毒并非那么容易解除。一只鸟儿婉转的清叫,随即引来一片嘈唼,两只鸟儿便飞出树荫,划过天际,一片鸟便如一片幕布,倏然而过。韦李一时黯然神伤,鸟儿尚且成双,怎奈佳人难成对,又担心玉儿的安全, 心里思索道:玉儿必是向南去了,暂与霜花上六月荷就此舍别,去追寻玉儿,想必一个时日内,便能寻得她。霜花上和六月荷自然明白韦李当下情结,霜花上忙道:“韦少侠切莫再追,公主心意我已明了,如今晋王入主中原,国号大唐,公主知道韦少侠乃栋梁之材,必得唐皇重用,而她故国公主,与现在的皇帝生死亡国之仇,怎再能伴你左右。”韦李这才明白,缓道:“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安其身,玉儿你又何必如此大不了我终身不与石敬瑭等人为伍便是。”说罢,眼泪盈眶而出。六月荷脸色微沉,转而道:“如今唐皇统领中原,不久便兴九州之雄师,问罪于各方不忠之诸侯,统一昔日大唐之故地,韦少侠将来所作所为,又何外乎如此”韦李体谅起朱莹玉的心境,又不知眼下何往,一时迷蒙起来。霜花上道:“如今江湖中人四处散布:晋王乃不义之师,欲破坏我唐囯一统天下之大业,我安乐梵音宫在所不辞,且望韦少侠与我等一同前往太原,共创功业!”
韦李心里纠集不下,正这时,东面滚滚尘嚣,马军步兵如潮水般涌来,霜花上扯了韦李臂膀,向着军队奔去,六月荷不屑的扭了脸,师姐如此神态,只叫人恶心至极,却更是醋意陡生。
那枣红骏马上的将军望见三人,停军下马。韦李这才认出此人正是石敬瑭,想必霜花上必是看见了旃旗上的名号,才催发轻功,急于拜见。韦李仅这么想,怎晓得二位师姐妹此时心思,而这全是于他因他。三人揖礼拜过,石敬瑭下了马,宽厚的手掌按上韦李肩头,呵呵笑道:“韦兄弟,多日不见了!比前两年更显得厚实强壮了!”又转向霜花上和六月荷,紧施一礼,转而道:“过两日我主庄宗便入主汴京,我是来接管城防的,韦兄弟和二位仙子可和我一同进城,两天后可一同觐见皇帝!”霜花上六月荷脸上漾出喜悦神色。石敬瑭笑道:“看来各位是没有异议了!”
石敬瑭命人牵来三匹军马,未待石敬瑭说话,六月荷一步当先,却已跃上马背,疾驰前去,一只白练倏然袭来,瞬间绕上韦李腰际,猛然用力,已将韦李带上马背,紧贴在身后。六月荷侧身咯咯笑道:“石将军,看来两匹马足矣,师姐!你就乘那匹红鬃烈马吧!说罢,猛拉马缰,双腿击向马腹,向汴梁城奔驰而去。霜花上愤懑不平,又不愿叫旁人察觉,心里暗骂一声小贱人。石敬瑭自然见得其中奥妙,不禁哈哈笑道:“自古美女恋英雄!韦兄弟真是好福气啊!”见得石敬瑭这般调笑,霜花上更是恨上心头,忙紧喝一声,马儿疾驰而走。
一阵温热从背后传来,六月荷一丝惬意,她沉闭了双眼,情愿这么依偎在这个俊美的少年怀中,直到天也老,地也荒。这一切使人如痴如醉,天上神仙又何外乎是如此一时却猛然睁眼,口里喃喃道:“世上有如韦李公子的男子如此可爱,为什么,为什么……”韦李不知她言由何处,一心想着朱莹玉,任她偎依怀中,不问不答。六月荷接着又自言自语的道:“为什么师父要我们远离男子呢?而且定下那么多的戒规梵音宫还容不得男子靠近半步这样几番自问自索自答,早已近了汴梁城南门,才勒马停下,等候着石将军。
石敬瑭率领军队赶到,只在片刻,三人石敬瑭同时进了城中,中街两旁早已站满百姓,见着唐军威武阵势,纷纷跪下,把头埋低。石敬瑭哈哈大笑,数十年砥砺风霜,万军阵中,宝刀饮血,实乃九死一生,此间功成名就,一番心境自不可言说。霜花上落在石敬瑭身后,尽量不靠近霜花上,她不愿看见六月荷那恶丑的神情,更难忍心中不由言说的怅然。
一路所过之处,部队分兵戍卫,至了紫宸宫外时,宫门内涌出大批队伍,只见此众身上并无甲胄,一色的布衣打扮,手中怀中满是各种宝物。这众人见唐皇军队赶到,皆喜悦异常,为首的几人上前揖礼,一个白衣青年彬彬文文,正站在这一众手执囊括的人群前。
“陈州毋冲见过石将军!”他身后的四**王也一同拜首。石敬瑭并未答话,浓黑的胡须搐动了一下,向身边的几元大将道:“陈州毋乙之辈乃盗匪之流!格杀勿论,不留活口!”
一众人骇然慌乱,毋冲道:“此次伐梁,我等也冲锋陷阵,苦战数月,石将军为何如此”石敬瑭缄默不言,弓箭手已军前就位,韦李忙道:“将军不可!”石敬瑭闭上双眼,声音低沉有力,只说出一个字:“杀。”
白风羿将毋冲夹在腋下,就在箭雨即发之际,一跃而起,飞越高墙,向南门奔袭而去。两个人杀死南门戍卫,穿过林子,沿小道而走。毋冲和白风羿心内悲恸万分,三千之众惨死在石敬瑭手下,火教数几十年功业,今日毁于一旦,而那众兄弟昔日里如同手足,淳朴可爱。毋冲不能自己,面北而跪,失声痛哭。白风羿道:“教主,快走,后面可能有追兵!”毋冲一阵苦笑,道:“教主如今火教全盘覆灭,还有什么教主?我的兄弟!我的手足啊!”言罢,悲恸大哭。
白风羿俯身也痛哭起来,一边劝慰毋冲,道:“今日大仇已定,非你我二人向那石敬瑭讨命不可!”抬眼间,发现眼前一个白色身影,白风羿测到不妙,忙紧步上前,将那白衣女子扯了回来,她身下便是湍急河流。
她便是朱莹玉,方始之时,一心要为父皇姊弟报仇,又想仅凭她这弱流之辈,怎能杀死一个新即位的皇帝,此时想寻死,只惋惜不能再见韦李。白风羿道:“姑娘这是何事想不开啊!”朱莹玉不愿说自己是梁朝公主,望见眼前的毋冲神志迷乱,悠然道:“同是江湖零落人,老伯又何须再问呢。”白风羿又道:“姑娘不愿说,我也不便问。我和教主,就在方才,经了灭族之痛,灭族之痛啊!”说罢,嚎啕大哭起来。“你我竟然遭遇一般,既是同仇,但问与谁”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文娓娓。“石敬瑭!李存勖!”白风羿回道。朱莹玉道:“既然如此,你我同仇,但可同行!”白风羿并未想到,如此廖廖数语,竟然使得这女子放下轻生的心念,一时更想知道她的身份,随即相问,朱莹玉道:“岁月烟云,老伯无需多问了。”白风羿见她神情,体会得出她那悲苦心境,遂也不再多问,当下和朱莹玉,毋冲三人出了这山谷,向西南陈州而走。
石敬瑭将火教一众剿灭于汴京禁城之中,幸那毋冲在天火王白风羿保护下遁逃,地火王同玉树,过去火王李望京,未来火王徐黑虎全数被斩杀,火教从此覆灭。韦李见火教遭此一劫,心内愤愤不平,这时迎上来一位老将军,向韦李道:“韦公子切莫怪石将军无情,只道乱匪终究是乱匪,今日平息便是免了后日祸患。”韦李认得他是张承奉将军,如今他果然率领一支军队自西而来,协同唐军作战,与唐军一道攻进汴梁,名曰‘归义军’。韦李道:“火教也在伐梁之战中立下军功,如今却遭此残灭,真是不忍睹之。”石敬瑭漠然道:“韦少侠切莫妇人之仁,想朱梁立朝一十六年,火教便扰乱了它一十六年,如今虽太平无事,保不齐何时何日,这些自由散漫的火教便扰乱我大唐一方,今日之事权可一绝后患。”他又向身旁将领道:“火教助唐灭梁有功,全部厚葬!”全军里静默地像冷铁,胜过严寒,侵向心际。
同光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庄宗率主军入汴梁。海内域中,南北诸国主,名圣高贤,皆邀之中原,普天同庆。崆峒山长乐仙班,华山广成祖师李道玉,西域天目法师温哲弥,剑南青城山东瀛子祖师,华山梨园花海,安乐梵音宫,东极道长,皆在所邀之列。关中剑南各派自不必分说,一路随唐军冲锋陷阵,杀进汴梁。广成祖师李道玉接到汴京来函愤然拒之,上次太原会上,石敬瑭终露端倪,一边打起迎立颖王的旗号,一边暗中派人刺杀,只是天下沉浮,岂是他能主得一分?此间领着天目法师游览华山盛景,皑皑雪峰,云海仙境,两人谈佛论道,吟诗赋歌,已然乐在其中。
紫宸殿中,天子临朝,文武百官,三拜九叩。李存勖龙袍加身,威尊天下,想他跟随父王南征北战,北拒契丹,南讨朱梁,终不负父王遗训,如今坐立中原,九州来贺,自已功绩卓著,当彪炳千古。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呼叫,待御林军统领禀报,说有人献传国玉玺,李存勖喜上眉梢,忙传功臣进殿。只见两个人满脸媚笑,一前一后相跟着进了殿,匍匐在地,为首的一人将一只黄绸缎面包裹的锦盒挙在头顶,当朝太监取与皇帝,庄宗自是喜不自胜,经首辅大臣验定,传国玉玺确凿无疑,当下问及二人姓名,二人报了各自名姓。庄宗及众大臣脸色骤变,原来这二人正是张汉杰赵岩,韦李这才明白,难怪那天夜里霍山四秀和霜花上六月荷在禁城打斗,都以为是对方得了传国玉玺,原来这二人行动的更早。庄宗知这二人乃梁朝奸佞,于国家社稷不顾,只是此番献宝,虽然对这种人憎恨异常,又不知该当如何处置,一时激起群臣朝议,首辅大臣言到,此二人身居梁国要职,罔顾朝纲,陷害忠良,今日虽觐献国宝,当不足已免其罪过,陛下当严办此二人,以明忠义,以正视听,从此圣教天下,四海升平。张汉杰赵岩二人顿时瘫软在金銮殿,庄宗命人交由礼部问罪处置,百官叩首,直呼英明。韦李当下舒然,见着两个奸佞小人得此结果,自然大快人心。
庄宗命内官宣读圣命,自是开国论功行赏,一班文武大臣悉数封官加爵,关中剑南各派头领封赐忠勇将军,于所在之地赏赐田亩百顷。华山广成祖师加封天元无上宝德师尊,崆峒山长乐仙班诸位长老加封武德太师,并赐田亩百顷。吐蕃法师朗布丹增加封大唐国师,安乐梵音宫加封护国神教,颜玉卿加封熙宁教主。
再说尉迟兰和司马笑天回了崆峒山,却不见大哥无极长老薛无极,天剑醉翁花千秋,笑菩提欧阳玄英归来,已近一个整月,二人料到事有不妙,自收到汴京来函,才放下心来,三位长老必是已在汴京,便纵马东行。至了汴京,却未曾见得三位长老身影,一时疑虑重重,而上次是在太原舍别,三位长老是吉是凶,二人越想越感不妙,于宴席之中,毫无半点情致,只紧盼宴会早早结束,去探寻三位长老下落。
石敬瑭举杯相邀,道:“诸位江湖侠士!今唐国复立,承蒙各个门派鼎力相助,我朝初立,亦百废待兴,愿诸位英雄与我唐皇一道,建一个太平盛世!”众人起身行礼,听得石敬瑭如此言说,自是喜不自胜,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颜玉卿叶红云,雪域神鹰分坐石敬瑭左右首,叶红云怕吕柱儿坏了大事,将他困在了太原蒙山梵音宫,此时见得众人喝下毒酒,与颜玉卿咯咯一阵冷笑。众人见此诡异形状,料想必有不妙,正有此一想,只觉胸口憋闷,呼吸加剧,天旋地转,浑然倒下。东极道长,青城山广成子祖师,尉迟兰,司马笑天几人幸有深厚内力与毒相抗,关中剑南各派门下弟子已当场七窍出血,登时毙命。
尉迟兰哈哈几声冷笑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古来有之啊!” 司马笑天痛心疾首道:“想必师兄师姐早已中了他们毒手!”韦李抽出宝剑,指向雪域神鹰,愤然道:“快快交出解药!”叶红云和颜玉卿见韦李安然无恙,早也黯然吃惊,只霜花上和六月荷知晓这其中玄要,雪域神鹰暗想:莫不是这小子体内藏匿巨毒,这点毒药于他有如泥牛入海,此时只要用一种毒药激发他体内毒物,使他迷乱心志,便可为我所用,岂不妙哉!想到这里,雪域神鹰不禁哈哈诡笑两声,道:“想让我救他们可以,你必须喝下这瓶毒药。”霜花上和六月荷当下花容失色,忙在雪域神鹰身前跪下道:“求国师饶韦公子一命!”颜玉卿见状,一脸怒色道:“放肆!”霜花上师姐妹双双转向师父,早已梨花带雨,双双道:“求师父救韦公子一命!”颜玉卿脸色煞白,提臂运功,一条白练倏然而出,直打向霜花上和六月荷脸上,二人嘴角出血,却再不敢言语,眼巴巴看着韦李公子从雪域神鹰手上接过毒药,此时东极道长和广成子祖师,及两位师父已服下解药,性命已然保住,只是功力在一月之内不能催发。韦李见各位道长和二位师父已无性命之忧,便奋然将瓶中药物一饮而下。雪域神鹰哈哈笑道:“此毒不会及时发作!”说罢转身而走。颜玉卿向霜花上和六月荷嘱道:“你们将他押到蒙山梵音宫,不得有误!”说罢,与叶红云退出殿外,与雪域神鹰随石敬瑭连夜北上太原。
霜花上和六月荷遵着韦李嘱托,将东极道长东瀛子祖师,及二位师父安置在汴梁城郊一处客栈,给了店家一大笔银两,交待务必照顾好几位师父。便同霜花上和六月荷北上太原,二人惴惴不安,一路漠然不语,此时寒夜幽冷,正望见那空中月如银钩,更加得几分凄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