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李还是交待霍山四秀把逍遥剑给韦忠送去,自己一人前去便可,莫恨誓要寸步将他跟随,一路欢心的说这说那,只是韦李还是一副平静如水的心
情。此去关山万里,但愿天山雪莲可以化解体内毒物。
路在脚下逝去,逝去的春花,逝去的山山水水。
他终于倒了,倒在一个有风有雪的清晨。
身体里似有几股力量激昂澎湃,他的四肢已不能动弹,他连续试了几次,却怎么也抬不起来,扬不起来。
“你这么对我,我到时还是你的仇人,你又何必对我这般好?”
莫恨背着韦李,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着,雪地里留下一串脚窝。
春天里,西域依然飘雪。
“我管不了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莫恨停下来,长喘了一口气,又向前迈开步子,脚踩下去的时候,发出了咯吱的清脆的声音。
从华州西行以来,走过凤翔,走出嘉峪关,韦李一直都体力充沛,未曾有异样,只是今天清晨醒来,四肢却不听使唤,他的血液里各种毒素运行,幸好它们相互抗衡。
只是体内毒素相抗剧烈,韦李只觉全身胀痛。
白雪皑皑,天山屹立在漫天风雪之中。
一间茅草房映入眼际,莫恨一阵欣喜,绯红的脸蛋闪过一丝喜悦,鼓足了力气,快了步子向这茅屋走去。
门兀自开着,火窖里还燃着火,一张木床异常简陋,没有被褥,只有一摊干草。
莫恨把韦李放在了床上,顿觉一场轻松,伸开双臂打了个深深的懒腰。她又将墙壁上的一件兽皮拿来给韦李铺在身下,转过身又给火窖里添了几根柴木,将一双手搭在火边尽情享受了一瞬,明亮的眸子望向韦李:“韦李哥哥,你先稍作休息!我出去给咱找点吃的!”
韦李冲她微微的点了一下头,他能说话,但他不知道说什么。
雪地里传来咯吱咯吱脚踩雪地的声响,莫恨朝这声响处望去,斜坡便先露出一颗头,戴了个诺大的竹笠,他将脸埋得很低。
他肯定是这茅草屋的主人,莫恨这里想过,便迎了上去道:“大哥!这风雪够大啊!”
这人身形魁梧,背上背了两条狐子,左手拎了条野兔,右手紧握着一顶尖枪,枪头下的红缨在风雪里飘着。
他始终不肯抬头,竹笠挡着他的脸,他也不肯说话。
“大哥!我们想在你这里住上几日!您看方便么?”莫恨道。
“叫我大叔!”他终于开口说了话。
“快进来吧!外面冷!”他的话语未曾带有热情,但他的心是充满热情的。他进了自己的屋子,第一眼便望见躺在床上的韦李,韦李急着向上挺了一下,道:“大叔!我们莽撞前来,多有打扰!”
莫恨听他这般说,高兴道:“谢谢大叔!”便跟着他进了屋。
他没有理会韦李,把头上的斗笠摘下来挂在墙上,把尖枪靠在门后。他坐到了火旁,两手把野兔的皮撕扯了下来,穿了条木棍,这又架在火上。
“等会儿就有吃的了。”他的话总是这么简短。但话里边总是有一股亲切,仿佛他们从来就相识,从来就这么在一起生活过。
屋外的风声呼啸,雪还一直下着。
“大叔,我叫田莫恨,请问您尊姓大名!”莫恨热情的道。
他心里陡然一惊,不再笃定,“呵呵,我是谁,好久没有人问过我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是谁了?”他一脸痛苦模样。他瘦俏的脸映着火光,额边的白发抖落了一下。
“苌飞川!终于找到你了!”
这声音从雪夜里飘了进来,一个女人凄厉的声音。
“大叔,是在叫你么?”莫恨小声的问道,心里一阵惧怕。
“不!我不是苌飞川!我不是苌飞川!”他突然神情紧张,两手掐紧了自己的脑袋,他坐立不安,伸手拿住了靠在门后的尖枪。
一阵冷风直直的吹了进来,门砰得一声打开,轻轻的摇晃了几下,定了下来。
“苌飞川!你以为你逃到天涯尽头,就能逃脱你之前犯下的滔天罪恶!”女人的声音更加凄厉,字字戳人心骨。
莫恨和韦李就这般好奇的看着。
“可是我当时只是想杀了耿长风,不知道轿中还有你的儿子。”苌飞川似在解释,这是他内心的一道暗伤。他握着的尖枪,血红的红缨在眼前飘动。
“哈哈哈!你的斩魔剑哪去了?你以为你现在换了一杆尖枪,你就不是苌飞川了?你把自己隐藏起来,你就逃的过应有的惩罚!夫君!待我杀了这个恶魔!”
她叫奚采萝,她是耿长风的夫人。耿长风生前身姿骏逸,只是手无缚鸡之力,时在青州任山阳县令。唐天佑元年,因审过一桩冤案,将青州跑马堂的堂主苌伯彰判了斩立决,其后,其儿子苌飞川怒气之下,手执斩魔剑刺杀耿长风于回乡探亲途中,谁料他三岁的儿子也和他同坐一轿之中,他当时已在昏沉之中,小儿就匍匐在他的怀中。苌飞川一剑刺出,父子两命俱休,苌飞川看清楚时,已经悔恨不及。
多年前的往事又浮现在了脑际,苌飞川心里犹如刀刺,他缓缓道:“不错!我走过了草原!我又来到了天山!我扔掉了斩魔剑!我逃过了你的憎恨,可是我一直逃不过自己的良心!”苌飞川脸上搐动了一下,眼睛里闪现出一道坚毅的光芒,他猛的将长尖枪平在自己的胸前,右手发力一掌劈下,只剩一枚枪头留在左手,刹那间刺向自己的心脏。
一股鲜血顺着枪头流了下来,滴在雪地里,一摊红色的雪。
“大叔!大叔!”屋内的莫恨和韦李万般惊愕,苌飞川往自己心头一刺,他们未曾想的到。他们连忙从屋里跑了出来,他们都忘了发现韦李竟然能行动自如了,他们一声声的叫着大叔。苌飞川已倒在雪地里,鲜血还在流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夫君!我终于给你和儿子报仇了!”奚采萝的声音透着一丝狰狞,得意的神情在雪夜里摇摆。
她的眼神突然一定,手上的长剑噌的弹了出来,右手提剑便已搭在脖颈之上,她仰天呼道:“夫君!庶儿!我这便向你们来了!”
正待她饮剑自刎之时,却听得一个声音:“阿弥陀佛!”声音犹如洪钟巨磬。
也在她即将饮剑之时,声音发处又袭来一颗佛珠,不偏不倚,力道之大,只震得她手臂发麻,手中的剑已掉落在地。
“你是何人?”奚采萝惊愕地道。
这僧人也不理她,忙一手扶起苌飞川,迅速点了他的穴道,血液不再往出流。
僧人看了一眼屋里的韦李和莫恨,两个人心领神会,互相看了一眼 ,便一起使着力把苌飞川抬到了屋内的床上。
“你不能救他!”奚采萝一个紧步便进了茅草屋。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现在救的不是他,只是一条生命!”僧人口里回着,一双眼睛关切着苌飞川的脸,花白胡须上的干雪渐渐化成了小水珠
“可他是苌飞川!他是我的杀夫杀子仇人!”奚采萝恶狠狠的道。
“他已不是苌飞川,他现在是我的徒弟缘灭!”僧人道。
“你这个疯和尚!吃我的剑!”奚采萝话落剑起。
叮当一声,她的剑又一次掉落在地。
僧人站起身,目光向奚采萝投去。
奚采萝的目光和僧人的目光交汇的一刻,她的目光已不能转移,似有一种波涛汹涌的乾坤力量,直从他的眼睛注入了她的眼睛。
奚采萝面色苍白,脸上暴起的青筋闪动了一下,嘴角流出了血液。
她意识到她即将死亡,她重重的倒了下去。
茅草屋里火光明亮,门外风雪停了。
苌飞川复苏了过来,僧人目光柔和。
“我是你的师父天目法师!你是我的徒弟缘灭!”僧人道。
“我不是苌飞川?我是缘灭!”
“对!苌飞川死了,他在新的世界获得了重生!你叫缘灭!”僧人道。
“缘灭谢过师父!”
僧人又转身近了奚采萝身边,她静静地倒在地上。韦李和莫恨只道她已经死了,均埋怨起僧人手段歹毒。
僧人连续点了奚采萝身上的几处穴道,韦李和莫恨瞪大了眼睛,看他如何将奚采萝救回来。
奚采萝微微的睁开了眼睛。
韦李莫恨从心底深处油然生起对天目法师的尊崇。
“我刚才明明死了?”奚采萝的语气平缓。
“你获得了重生,你现在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里已经没有仇恨!”
僧人的面庞总是和蔼的。
奚采萝听了僧人如此说,突然觉得眼前霍然开朗,她起身向僧人拜道:“多谢大师点化!”
“呵呵!善哉善哉!”僧人提掌于胸前。
“诸位后会有期!”奚采萝抱剑向韦李莫恨略行了一礼,转身出了门,消失在雪夜中。
天目法师定神看着韦李,又看了一眼莫恨,道:“很奇怪?一般人见了我都要给我磕头,求我收他做徒弟!你们却为何不肯?”
莫恨忙跪下磕了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莫恨满心喜悦。
天目法师又把目光投向韦李。
“我有师父,何必再拜人师父?”韦李道。
莫恨焦急的扯着韦李的衣襟道:“韦李哥哥!他的内家功着实厉害!我们一起跟他学吧!”
“那也不行!要学也得经过七位师父同意!”韦李回道。
天目法师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一阵喜悦,呵呵笑道:“小兄弟!师父我记住你了!到时我一定要收下你做徒弟!这串佛珠就留给你做个纪念!”他转过头又对缘灭道:“缘灭!跟为师回安息迦叶寺吧!”
缘灭应了师父,紧跟着他出了门。
雪夜里异常寂静。
茅草屋里只剩下韦李和莫恨。
“他们的仇都可以化了,你为何不肯饶恕我爹爹?”莫恨偏着脑袋道。
“你爹爹和他不一样,他一直悔恨自己犯下的罪过,而你爹爹未曾悔过。”
韦李说道。
莫恨听他这么说,觉得很是无趣,哼了一声,退到了火窖旁,双手托着腮坐着,眼睛里两团火焰。
银装素裹,清晨的阳光,照射在雪野之上。
雪夜上反射上来的光又异常刺眼。
韦李和莫恨一步一步向天山高处而上,深厚的积雪可以淹没到他们的膝盖。
“哦~!哦~!哦~!”一声声嘶叫,由远及近,又远去。
他们寻声望去,只见一队人,脚下踩着雪橇,口里一声接一声的,如豺狼般嚎叫。
这一队人共有八个,他们穿着雪白的狐裘,戴着雪白的狼皮帽子,绯红的脸在雪白之中显得格外健硕。
他们围在了韦李和莫恨身前。
“你们可是来寻天山雪莲的?”他们其中一个人道。
“不错!你带我们去呗!”莫恨扬着头道。
“你们可带足了金银?”
韦李和莫恨一脸不解。那人又道:“天山最尊贵的人便是我们的主公天外飞仙!而世间一切,她只好金银!”他的声音粗旷,一脸傲气。
莫恨正将要说汴梁家中有金银不可计数,韦李却阻了道:“若我们没有呢?”
“那就请你下山了!”那人道。其余的七位也是面目恶狠起来。
“那要看你请不请的动!”韦李道。
“小小年纪,这般张狂!”那人瞬间从腰里抽出一条带子,向韦李击来。
韦李只手一扬,紧紧地抓住了带子,用力一拽,那人脚下便已站不住,仰了个脸朝天。
剩下的七个人原本等着看他们大哥是如何来教训这毛孩子的,谁料眼前是这般景象,忙在背后抽出兵器,如弯月形状的雪白刀刃,在耀耀白日下闪烁着刺眼的光。
他们一齐向韦李杀来,韦李迅速闪过,一手将他们大哥的锦带拉了过来,不想这锦带足有丈长,他灵机一动,将这锦带抛向他们其中一人身躯,又飞快的绕着他们转了几圈,他们已经被锦带牢牢地绑成一团。
“哪儿来的粗野小儿!竟敢在我天山撒野!”这声音清脆如铃,但只闻得其声,未见其人。
“打扰仙姑清修,本不是我意,只是在下身中剧毒,而天下唯有天山雪莲可以解毒!这才有所冒犯!”韦李抱拳道。
一个白色身影凌空而过,随即一张白色罗网抛了下来,这网粘粘的,越挣扎越紧,韦李和莫恨被这网紧紧地裹住了。
这白色身影终于站定,只见她容颜姣好。莫恨也暗自惊讶,一袭白裙单薄,雪白的手臂裸露在外,脸若桃红,肌肤如水细柔,真是世间少有的绰约仙子。
她的名字叫白玛,吐蕃贵族朗布丹增的女儿,她有过一个愿望,她要她的父亲送她天山,而她的父亲朗布丹增其时在吐蕃权倾一时,又深谙武功心法,武功内力在整个吐蕃算是顶尖的高手。
二十多年前,朗布丹增在吐蕃诸王子争位中陷于不利之地,便带着女儿及一众亲信出逃。他还是满足了女儿白玛的愿望,从太清真人的手里抢过了太清宫,更名为玉女宫。
之后,朗布丹增一人不辞而别,只留下八个护卫保护他的女儿。这八个护卫不着人名,按照年龄差别依次唤作:龙,虎,狮,豹,狼,熊,雕,象。
“想不到我的八大护卫这么不堪一击!?” 白玛言罢将锦带扯了一旁。
龙虎狮豹八个人羞愧不已,忙叫了声尊主。
韦李和莫恨被八个护卫俘入了玉女宫,白玛收了她的捕天罗,八个护卫又将他们押入天山地狱,待群鹰飞过天山之时,将他们抛出去喂鹰。
他们被抛向一口深井,俩人一声惊叫,定身之时,却也安然无恙,这井口处下来至少也有十几丈高,但身下却是绵软的细沙。
这是一个巨大的空旷的山洞,洞壁上开了五口天窗,外面的阳光正好照射进来,以至于这里并不是个阴暗的地方。
韦李和莫恨趴到了窗口往下望,只见下面是悬崖峭壁,不知其有多高,又依次的望了其余的四口天窗,也都一样。他们近乎绝望的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岩壁苦思冥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