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旋转秋千看上去就像一副拆掉了伞布的巨大伞骨,不断向空中上下开合。
肉眼看上去的刺激程度比过山车要低得多。
秋千嘛,再旋转它也就是个秋千。
樊均坐在长椅上,对着地面干呕了两下,实在没想到,这么个玩意儿差点儿给他荡吐了。
邹飏站在他跟前儿,递过来一瓶已经拧开了瓶盖的水。
他接过来仰头灌了几口,才感觉缓过来了。
“你怎么会晕这个?”邹飏问。
“不知道,往下落的时候想吐。”樊均说。
“那你估计玩不了海盗船,”邹飏说,“那个我玩着有时候都有点儿想吐。”
樊均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那还总玩?”
“刺激啊,”邹飏说,“再说也没吐。”
樊均冲他竖了竖拇指。
其实说邹飏变态,刘文瑞那几个也没多不变态,海盗船他们虽然不坐船头,但玩还是要玩的。
樊均拒绝了邀请,坐在旁边的冰淇淋屋门口等他们。
邹飏果然还是坐船头,一个船那么些人,基本还是在中间坐着的多,两头人少,船头就只有邹飏一个人。
樊均靠在椅子上,把帽檐微微往上抬起一些,看着在帽檐下晃荡幅度越来越大的海盗船。
四周的声音依旧嘈杂,有人笑着说话,有人喊着说话,有人骂孩子,有孩子在哭,有孩子在尖叫奔跑……跟南舟坪完全不一样的嘈杂,他还没有适应。
混乱中带着点儿晕的感觉。
那边的船还在荡着,帽檐遮掉了大部分视野,只剩了来回机械运动着的海盗船,带着催眠的效果。
樊均跟着船来回移动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船也渐渐变成了一片黑影。
被两根绳索牵引着的来回晃动着的黑影。
气氛变得有些不一样。
最先出现的是心底的不安。
樊均呼吸有些不畅。
接着一些说不清的恐惧突然没有预兆地从记忆里的某个点渗了出来。
动不了。
甚至无法移开一直盯着黑影的视线。
彻骨的寒意从指尖缓缓漫延到掌心的时候,他才猛地抬起了放在石凳上的手,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
“我操,”刘文瑞捂着肚子,拧着眉,“我要去厕所。”
“吓拉了?”李知越问。
“要吐了,反胃。”刘文瑞说。
“邹飏杵船头浪了半天都没说要吐。”张传龙对他表示了鄙视。
“谁能跟他比,要不是人家不让站船头那个尖儿上,你看他会不会杵那上头去,”刘文瑞看了邹飏一眼,“你看什么呢?”
一直东张西望也没听他们说话邹飏问了一句:“樊均呢?”
樊均没在之前的那个冰淇淋屋了,四周也没看到他人。
“厕所去了吧,”李知越说,“在这儿等他一会儿。”
“我也要去厕所吐一下。”刘文瑞转身往厕所方向跑。
“吃冰淇淋吗?”张传龙问。
“吃,”李知越一搭邹飏肩膀,“我请客。”
邹飏跟着他俩往冰淇淋屋走过去,但心里莫名其妙有点儿不放心。
虽然这种情况下基本就是去了厕所,而且一个比他还大四岁的人,在游乐园里只要不是拍恐怖片,就很难出什么事儿。
但樊均之前的状态实在不怎么对劲。
人是他叫出来的,碰上那个姐姐也是因为他要去买点心……
真要是有什么问题……
“什么口味?”李知越搭在他肩上的手往他脸上弹了一下。
“你死了,”邹飏拍开他的手,“巧克力草莓双拼。”
“正好,樊哥要什么口味?”李知越在他耳边喊了一声。
邹飏赶紧回过头,看到了从厕所方向走过来的樊均。
“草莓的。”樊均说。
邹飏松了口气。
“还要拼个别的吗?”李知越问。
樊均走到邹飏身边站下,看了看面前一排的冰淇淋碗:“那……抹茶吧。”
“去厕所了?”邹飏问。
“嗯。”樊均点点头。
邹飏没再说话。
樊均过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对,有点儿苍白。
邹飏把冰淇淋递给他的时候,他已经好多了,但嘴唇上的血色还没有完全回来。
趁着这帮选择困难症死期挑冰淇淋的时候,他用胳膊把樊均往旁边挤了挤。
“没事儿吧?”邹飏问,“脸色有点儿不好。”
“刚……吐了。”樊均说。
邹飏愣了愣:“吐了?看海盗船都能看吐了?”
“嗯。”樊均点头,舀了一勺冰淇淋。
“……你有点儿离奇啊。”邹飏说。
樊均笑了笑。
“好点儿没?”邹飏问,“还能玩吗?”
“能,”樊均看了他一眼,“一会儿玩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考虑到他看海盗船都能看吐了,邹飏接下去在距离最近的大摆锤和远一些的小火车之间,选择了小火车。
樊均看了一下小火车的介绍,很温和,图片上坐小火车的都是小朋友,这一趟坐下来,邹飏估计能睡着。
“大摆锤吧。”他说。
“大摆锤?”邹飏愣了,“大摆锤你要吐了,那可是雨露均沾。”
“……已经没事儿了。”他说。
“那行,”邹飏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刘文瑞,“你还想吐吗?大摆锤?”
“吐空了已经,”刘文瑞一拍肚子,“我现在能把大摆锤上的人都吃了。”
“那走,”邹飏把手机放回兜里,“吃人去。”
大家脸冲外一圈儿坐那儿,更像是被捆成一捆再转着圈儿让食人族挑选的菜。
提示铃刚一响,摇臂都没开始动,张传龙就吼了一声:“啊——”
“干嘛!”邹飏说,“椅子掐你肉了啊!”
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开开嗓,”李知越在张传龙旁边,“一会儿给大家美声吼一段let me go。”
摇臂在大家的笑声中开始摆动,有了之前过山车的经验,樊均没有等车开时那么紧张了。
随着摇臂越荡越高,捆着一圈儿人的转盘也开始转动,眼前明亮的光和四周彩色的各种建筑交错,间或晃过一团团绿色,樊均感受到了莫名的愉悦,之前的慌乱和恐惧也被一点点甩出了身体。
有那么几秒钟,他似乎有点儿体会到了邹飏喜欢这种刺激的变态感觉。
于是闭眼跟着大家一块儿喊了起来:“啊——”
吕泽的消息是中午发过来的。
他们一帮人刚在游乐园里找了个餐厅,正坐在户外桌子边儿缓劲儿。
-你出去了?
应该是吕叔一上午没见着他人,让吕泽来问的。
樊均看着这条消息,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如果是吕叔问的,他直接回一句跟邹飏去游乐园了就行,吕叔顶多会吃个惊。
但吕泽的话……
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在手机上戳了两下。
-嗯
回完之后他又看着手机屏幕等了一会儿,不过吕泽没有再回复。
正想把手机放回兜里的时候,又有一条消息进来。
邹yang的。
-喂
樊均愣了愣,抬起头的时候,坐他对面的邹飏正看着他。
樊均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的话,于是又低头回了邹yang一条。
-怎么
对面邹飏笑了起来:“你神经病啊。”
“嗯?”樊均抬起头。
“我跟你说话说了三遍,”邹飏说,“你是不是没听见。”
“……是,”樊均看了看四周,“太嘈杂的环境我注意力分散了就容易听不见。”
“那要进去吃吗?”李知越问。
“不用,”樊均赶紧说,“现在集中了。”
“我刚问你,喝什么。”邹飏说。
“都……”樊均顿了顿,“果汁吧。”
“点了山药汁和橙汁了,”邹飏说,“你还想喝别的吗?”
“不用,这些就行。”樊均笑笑。
“樊哥看看菜单,”刘文瑞低头在手机上划拉着,“有什么想吃的直接点,邹飏请客。”
“你想得美,”邹飏说,“AA。”
“我请吧。”樊均边说边扫了码,看着菜单。
“不不不不,”刘文瑞手一连串地摆着手,“今天是我们拉你出来玩的,你是特邀嘉宾,出来给我们开车,为我们报仇……”
“是你们三个死了,”邹飏说,“别算上我。”
“你闭嘴,”刘文瑞斜了他一眼,“再请我们吃饭,就太不像话了。”
“没事儿,”樊均笑了笑,“就我一个上班的。”
“AA,”邹飏说,“你下回请吧,你四号有时间上课吗?”
“有。”樊均说。
“那四号,上完课叫他们一块儿吃饭,正好去尝尝上回张传龙说的那个素菜馆。”邹飏安排着。
“四号?你不跟我们去拍艺术照了?”刘文瑞问。
“什……么照?”樊均偏了偏头,感觉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看到没,”邹飏指着樊均,“是个正常人听到你们这安排都得是这个反应,我不去,神经病。”
“不是那种普通的艺术照,”张传龙说,“我们不是也打算去武馆上课嘛,就拍那种,嚯!哈!的那种。”
樊均没忍住,转开脸笑了起来。
“你也知道你是去上课啊,你不是去上班,”邹飏说,“你是教练吗你还拍上定妆照了。”
樊均靠到椅子上,边笑边拿出手机:“是想拍这种吗?”
“你拍过?”邹飏立马瞪着他。
“吕泽的。”樊均点开相册翻了翻,把手机放到了桌上。
“我操,这是吕泽?”李知越有些震惊。
“他这是宣传照?”邹飏也凑过去看了看,是一个侧踹进攻的姿势。
不得不说,虽然他挺讨厌吕泽的,但这照片拍得是真不错,看着都没那么讨厌了。
“嗯,新馆那边要上墙的,灯箱还没到。”樊均说。
“那你肯定有,”邹飏马上抓住了重点,“看看。”
“对!”刘文瑞手指点在了手机屏幕上,“往后翻是你吗?”
“……嗯。”樊均点了点头。
刘文瑞往后划拉了一下,吕泽,再划拉一下,吕泽,再划拉,吕泽……各种姿势的吕泽连一块儿都快划拉出动图效果来了。
“你是不是有病放那么多他照片在手机里!”邹飏拍开刘文瑞的手,直接戳了一下屏幕退了出去,在缩略图里扫了一眼,吕泽的衣服都是金色和红色的,往下几排,变成了黑色的,是樊均了。
他戳了一下,照片打开的瞬间,几个人同时“我操”了一片。
樊均个子比吕泽要高,动作看上去就要舒展很多,多了几分潇洒……
“我靠,樊均,”刘文瑞指着照片,“这在哪儿拍的?我们就是想拍这样的。”
“隔壁,”樊均说,“舞蹈室的主理人拍的。”
“主什么玩意儿?”刘文瑞问。
“老板。”樊均笑笑。
“舞蹈室还有这个副业?”张传龙趴到桌上看着照片,“拍得很专业啊,我们想去的那家的样板照都没樊均这个带劲。”
“你懂屁,”刘文瑞啧了一声,“这是樊均带劲,你别拿他往咱们身上套,咱们就拍个意会,你懂吧,意会。”
“咱俩一个专业。”张传龙看着他。
“怎么了你有什么意见。”刘文瑞说。
“你意会。”张传龙说。
“闭嘴,”邹飏拍了拍桌子,又看向樊均,“是那个蓉蓉对吧?她收费吗?”
“不一定,”樊均说,“她……看心情,但收费也不会比外面的工作室贵。”
“省钱是第一要务,你们要拍就去那儿拍得了,”邹飏说,“别去外头拍,虽然我不认识你们,但也住一个宿舍,丢不起那个人。”
“那樊哥帮我们约个时间,”刘文瑞说,“最好是你帮这个陌生人上课的那天,方便一块儿去吃饭。”
“好,”樊均点点头,“你们安排的是四号对吧?”
“不固定,”李知越说,“我们的计划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改成东一棒子西一榔头也没问题。”
“嗯。”樊均笑笑。
游乐园里的餐厅,味道据说不错,但这个菜量实在是……
刚上了两个菜,邹飏就立马拿出手机又加了两个主食,一早出来玩到现在,就吃了几口点心和一口黄桃,这菜量,连盘子一块儿啃了都不够他们五个吃的。
樊均一直到吃东西的时候才把帽子摘了,阳光下鼻梁上那道疤挺明显的。
一眼过去最先看到的就是疤。
一开始邹飏觉得樊均总戴着帽子可能是为了遮住他的疤,又发现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个疤……所以也有可能就是纯为了装逼。
但这一瞬间突然有点儿明白他为什么总戴着帽子了。
虽然猜测不一定对。
樊均一边吃一边抬起头,视线正好跟他对上。
正盯着樊均鼻梁看的邹飏顿时有点儿尴尬,太没礼貌了。
“你……”邹飏夹了一筷子菜,飞快地嚼着,“这个疤……”
问吧,场合不对,樊均的耳朵是被亲爹打坏的,这个疤未必就不是。
不问吧,自己明明就是在看这个疤……
“你鼻梁这个疤,樊哥,”刘文瑞边吃边问了一句,“戴墨镜不会往下滑吧?”
什么玩意儿?
邹飏忍不住转头看了刘文瑞一眼。
“是不是正好能卡住。”刘文瑞还往自己鼻子上比划了一下。
“……是。”樊均应了一声。
“你挂不住墨镜跟有没有疤没关系,”李知越伸手在刘文瑞鼻梁上摸了一下,“你这属于是底座缺失。”
“你大爷,这顿我不A了,”刘文瑞骂着,“算李知越的!”
谢谢陌生人。
樊均笑着的时候,看起来还挺自在的。
不管是不是很诡异,总算是把这个茬混过去了。
邹飏没再往樊均脸上瞅,可脑子里也没停下琢磨。
毕竟好奇心创造科学家和诗人by法朗士,科学家是没戏了,但现在这个好奇劲儿,他估计能成个诗人。
明天见小黄人儿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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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