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剧烈地、持续地内陷与震颤。没有震耳欲聋的爆响,只有一种沉闷到极致的、仿佛大地深处结构正在大规模重构与坍缩的轰鸣。这股力量无形却沛然莫御,金属与混凝土发出绵长而痛苦的呻吟,其固有的形态在不可见的力量下被强行扭曲、改写。装置核心那块曾幽绿搏动的陨石碎片,光芒急剧明灭,如同风中残烛,最终彻底寂灭,表面布满无数细密裂痕,仿佛一瞬间走完了亿万年的岁月,化为毫无生气的焦黑顽石。
穹顶之上,细密的尘埃与碎屑如同永恒的暮色般无声洒落,缓缓覆盖下方的一切。那些囚禁着生命的透明舱体,在无形的压力下悄然失形,融入这片弥漫的灰霭之中。
浓重的烟尘与能量逸散产生的氤氲雾气交织,吞没了视野,将空间化为一片缓慢旋转、逐渐平息混沌涡流。
在这片混沌的中心,程墨用身体死死护住颜晴所在的角落,他背后那层守护屏障的光芒已经黯淡到了极致,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在每一次无形的能量冲刷下都剧烈摇曳,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紧咬的牙关渗出血丝,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颤音,意识在透支的边缘模糊不清,唯有一个念头清晰无比——必须撑住!
不知过了多久,那毁灭性的能量激荡终于开始减弱。
轰鸣声渐息,只剩下零星的、能量逸散发出的微弱滋滋声。坠落的尘埃渐渐稀疏。弥漫的烟尘缓慢沉降。
那笼罩全球、带来无尽压抑与痛苦的嗡鸣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量,发出一声扭曲的、断断续续的哀鸣后——
戛然而止。
一种绝对的、近乎虚无的寂静,骤然降临。
连续承受了许久超高强度声压的鼓膜,甚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静默而产生了一种失重般的空洞感。
全球范围的“最终净化”广播,中断了。
地下空间里,只剩下尘埃落定的细微声响,以及程墨沉重而艰难喘息声。他周身的守护屏障闪烁了最后一下,终于如同泡沫般无声消散。他脱力地向前倾倒,倒在颜晴身边,意识陷入了半昏半醒的迷离状态。
颜晴在他身下微微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抖着,艰难地睁开。全球嗡鸣的消失,让她体内那撕心裂肺的共鸣痛苦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她看到程墨近在咫尺的、苍白的侧脸,感受到他微弱却坚韧的心跳。
她还活着。哥哥还活着。
那无处不在的压迫性歌声……停了?
她虚弱地转动眼球,视线透过逐渐沉降的尘埃,望向那片已然彻底改变的发射大厅。曾经令人恐惧的庞大装置静默地瘫卧着,再无半点声息与光芒。
结束了……吗?
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一些曾被巨大噪声彻底掩盖的细微声响,开始隐约浮现。
是水滴从断裂管道渗出的滴答声。是远处幸存电路偶尔短路的细微噼啪声。是……从某些尚未完全损毁的实验舱残骸方向传来的、极其微弱的、仿佛叹息般的动静。
程墨挣扎着抬起头,视线努力聚焦。他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耳鸣,艰难地坐起身,将颜晴更紧地搂在怀里,警惕地扫视着这片仍在不时落下碎屑的危险废墟。
他的目光掠过主控台的残骸,忽然定格在一处——一个异常坚固的合金数据存储柜,在之前的冲击中竟然保持了相对完整,柜门被震开,里面散落出一些烧焦了一半的文件和……几块老式的硬盘。
其中一份文件的抬头,虽然被熏黑了大半,却依然能辨认出几个关键的字迹:
【林正国 - 初期实验数据 - 原始记录(绝密)】
程墨的心脏猛地一紧。
林正国的原始数据!不是“谛听者”后期篡改或优化的版本,而是最初、最罪恶、但也可能蕴含着解开一切根源秘密的原始记录!
他几乎是挪动着过去,不顾身体的剧痛,将那些文件和硬盘紧紧抓在手里。这些残片,是无数痛苦的起点,或许……也是通往真正解脱的钥匙。
他回到颜晴身边,将她背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向着颜晴之前指出的、那个隐蔽的备用出口方向挪动。
每走一步,都伴随着碎石滑落的细微声响和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这座建立在罪恶与野心之上的地下祭坛,正在走向它物理意义上的终焉。
回声已然止息。但废墟之下,埋葬着真相,也孕育着沉重的代价。而幸存者,必须带着这所有的一切,挣扎着回到阳光之下。
最终的代价,才刚刚开始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