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颜姝：无声缉凶 第35章 山鸣

落鹰涧的宁静被彻底撕碎了。

并非狂风暴雨或野兽咆哮，而是一种来自大地深处的、沉闷却无比巨大的搏动。像是有一颗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疯狂的心脏，正在地壳之下剧烈地捶打。每一次搏动，都让山岩嗡鸣，让洞壁簌簌落下碎屑，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而震颤。

颜晴蜷缩在洞穴最深处，老人用身体护着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枯瘦的手按在冰冷的岩壁上，感受着那远超以往任何一次的地底能量奔流，浑浊的眼中满是惊愕与了然。

“不对……这次不对……”他嘶哑地低语，“这不是自然的脉动……这是被唤醒的，被引导的！”

但他的话，颜晴几乎听不到了。

巨大的痛苦攫住了她。

那不仅仅是声音，是一切。地底传来的每一次搏动，都像一柄巨锤，狠狠砸在她的神经上，砸在她的骨头上，砸在她与生俱来、却又被强行扭曲强化的那个“感官”最核心的地方。

嗡——！！！

无声的尖啸在她颅内炸开。比以往任何一次耳鸣、任何一次幻觉都要剧烈千万倍。她死死捂住耳朵，但这毫无用处。那声音不是从外界传来，是从她身体内部，从她的血液里，从她的骨髓里，被远方某个冷酷的“调音台”强行激发、放大、共鸣！

她感觉自己的头骨要裂开了，大脑在沸腾，每一根神经都在被无形的声波锯齿来回拉扯。她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喉咙里发出破碎的、被剧烈震颤切割得不成声的呜咽。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破碎。岩壁不再是岩壁，仿佛变成了半透明，显露出其下汹涌奔腾的、暗红色的能量乱流。老人的脸在她视野里晃动、重叠。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中，一些冰冷、破碎、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海啸卷上沙滩的残骸，强行塞进她的意识——

·炽烈的燃烧。天空被撕裂，一颗拖着幽绿色尾焰的“石头”，撞击大地，带来毁灭，也带来……沉睡的力量。

·无声的守护。一个模糊的、与程墨有着相似轮廓的古老身影，跪在撞击坑旁，双手插入滚烫的焦土，某种血脉的誓言与大地深处的力量融为一体，试图安抚、封锁。

·尖锐的刺痛。冰冷的针剂，林正国疯狂而贪婪的脸，嘈杂混乱的声波灌入她幼小的耳朵，撕裂了什么，又强行焊接了什么……

·遥远的呼唤。一个冰冷的、非人的意志，透过层层岩石和时空，与地底那被强行唤醒的力量同步搏动，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序列”——12。过来。归来。共鸣。

“不……走开……”她无意识地嘶喊着，指甲在岩石上抓出血痕。她不要这些！她只想安静！她只想和姐姐、和程墨哥在一起！

“丫头！稳住心神！”老人低吼着，他的手掌紧贴着她的后背，一股温和却坚韧的、属于守护者传承的微弱力量试图导入她的体内，帮她对抗那外来的、狂暴的共鸣牵引。“别对抗！顺着它！感受它，然后……疏导它！像引导洪水绕过村庄！你不能硬挡！”

疏导？如何疏导？这力量如此狂暴，要将她彻底撕碎！

但老人的话像一丝微弱的烛火，在咆哮的风暴中提供了一个方向。在无法忍受的痛苦间隙，求生的本能让她开始尝试。

她不再试图捂住耳朵隔绝那不存在的声音，而是绝望地、笨拙地尝试去“倾听”那毁灭性的搏动，去感受其频率，其节奏……然后，用尽全部意志，想象着自己不再是一块坚硬的石头，而变成一根空心的芦苇，让那恐怖的声波洪流……穿过自己。

一次。两次。她一次次失败，被痛苦狠狠掼倒在地。

但渐渐地，在老人那股微弱力量的护持下，在无数次破碎又重聚的尝试中，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掌控的感觉。

仿佛在她意识的最深处，出现了一个无形的“阀门”。她无法关闭那奔涌而来的洪流，但她似乎可以……稍微偏转一点它的方向。

一次剧烈的、来自地底的搏动再次袭来。颜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尖叫，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轰！

她前方三米处的岩壁，一大片钟乳石应声粉碎，化为齑粉！但与此同时，她自身承受的痛苦，似乎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她瘫软在地，大口喘息，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老人看着她，眼中既有心痛，也有一丝惊叹。这孩子的天赋和韧性，远超他的想象。

短暂的间隙里，颜晴仰面躺着，望着洞顶那些千年不变的石笋。剧烈的痛苦暂时退潮，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

如果……如果没有这个能力就好了？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地闯入她的脑海。

如果没有这该死的、总是带来痛苦和麻烦的“天赋”，她是不是就不用被关在这里？姐姐是不是就不用总是担惊受怕、四处奔波？程墨哥是不是就不用一次次为了保护她而受伤？

她是不是……就可以像一个最普通的聋哑女孩一样，安静地待在姐姐身边，画画，生活，感受阳光和微风，而不是感受这些可怕的地鸣和嘶吼？

可是……如果没有了这个能力，她还是她吗？她还能感受到那些细微的、别人感受不到的美好振动吗？比如姐姐心跳的节奏，程墨哥脚步声里的安心，风吹过树叶的轻柔旋律？

剧烈的痛苦再次从地底涌起，打断了她短暂的迷茫。她咬紧牙关，再次挣扎着集中精神，尝试去疏导那毁灭性的力量。

但那个关于“失去”的念头，就像一颗被种下的种子，留在了她被痛苦冲刷得一片狼藉的心田深处。

山，仍在痛苦地歌唱。而女孩，在痛苦的洗礼中，开始了对自身命运最初、也是最艰难的一次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