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颜姝：无声缉凶 第30章 声屿——窃听之城

飞机降落在声屿国际机场时，正值黄昏。夕阳给这座滨海城市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金红色光泽。从舷窗望下去，城市的轮廓线与任何一座现代化大都市并无二致，摩天大楼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光。

但一踏入航站楼，异样感便扑面而来。

最大的不同是声音。或者说，是声音的秩序。

没有寻常机场的喧哗嘈杂。广播声是有的，但是一种异常清晰、柔和，仿佛直接在耳边响起的合成女声，以多种语言重复着引导信息。人群在流动，但交谈声都压得很低，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氛围所约束。取而代之的，是无处不在的、一种极低频率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嗡鸣，像某种巨大机械平稳运转的背景音，渗入空气和脚下的地板。

颜姝不自觉地蹙了下眉。这过分的“有序”让她感到一种冰冷的压抑。

程墨走在她身边，神情看似放松，但锐利的目光早已扫过数个隐藏在建筑结构内的微型声学传感器和摄像头。他比颜姝更早感受到不适——一种细微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排斥感。这里的声学环境被精心设计和控制过，每一个频率都仿佛经过计算，让他守护者的本能感到格格不入，像穿着一件尺寸不合的紧身衣。

“欢迎来到声屿，颜法医，程警官。”一个穿着得体、笑容标准的接待人员早已等候在此，他的胸牌上写着“科声未来 - 会务组 - 李”。“车辆已经准备好，送二位前往酒店。会议期间，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通过酒店的‘声仆’系统随时提出。”

前往市区的路上，李专员热情地介绍着声屿的“智慧声活”系统：如何通过声音控制家居、交通、甚至城市安防；如何通过背景声波调节市民情绪、提高工作效率。他的语气充满自豪，仿佛在展示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颜姝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偶尔提问也集中在技术应用层面，扮演着一个对前沿科技感兴趣的专业人士。程墨则更多地看着窗外，沉默地记录着路过的关键建筑布局和监控点密度。

他们下榻的酒店是声屿的地标之一——“音律塔”。大堂挑高惊人，光洁如镜的地面和墙壁构成了复杂的声学结构。办理入住时，前台没有工作人员，只有一个柔和的合成音通过隐藏的扬声器引导他们进行面部识别和声纹录入。

“为确保您在声屿的体验顺畅安全，建议您授权‘智慧声活’系统获取基本生物信息与位置权限。”合成音建议道，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程墨和颜姝对视一眼，依言照做。此刻的配合是必要的。

他们的房间在高层。一进门，灯光和空调便自动开启，调节到“舒适”模式。一个蛋形的、闪着柔和蓝光的智能设备——“声仆”——在桌上启动，用合成音问候：“晚上好，颜女士，程先生。很高兴为您服务。”

颜姝将它静音。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这座灯火渐起的城市。城市的布局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声学对称性，中央那座最高的、宛如一根银色琴弦的塔楼，就是颜晴画中的玻璃塔——科声未来的总部，“谐振塔”。

“感觉怎么样？”程墨走到她身边，低声问。

“像住进了一个精心打造的蜂巢。”颜姝的声音很轻，“或者……一个巨大的录音棚。每一分贝都被控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臂，那里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蜂巢还有个蜂后。”程墨的目光锁定远方的谐振塔，“控制所有工蜂。”他顿了顿，揉了揉太阳穴，“这里的‘背景音’让我有点头疼，像有根针一直扎在脑子里。”

这是他的血脉在向他发出警告。

次日，会议正式开始。会场设在音律塔的会议中心，科技感十足。每位与会者的座位上都配有最新的骨传导耳机和实时同传设备。演讲者上台，展示着声学技术在法医、刑侦领域的惊人应用：通过极细微的声纹分析还原案发现场、利用特定声波激发尸体残留的生物电反应以辅助断案……

内容前沿，演示精彩，引来阵阵惊叹。

颜姝认真听着，笔记做得一丝不苟。但她敏锐的法医直觉却捕捉到一丝不协调：这些研究似乎都过于强调“控制”和“侵入”，而非“辅助”与“尊重”。仿佛声音只是一种需要被驯服和利用的工具。

茶歇时，一位气质儒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学者端着咖啡走了过来。

“颜法医？久仰大名。我是亚历山大（Alexander），科声未来的首席科学顾问，也是本次会议‘声学取证’专题的主讲人。”他伸出手，笑容温和，眼神却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表象，“您刚才似乎对我的报告有些……不同的思考？”

颜姝与他握手，感觉他的手指干燥而有力。她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Dr. Alexander 的报告非常精彩，我只是对声波激发生物电反应的伦理边界有些好奇，毕竟个体差异巨大，标准难以界定。”

“很好的问题。”Dr. Alexander 赞赏地点点头，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伦理永远是科技前进的缰绳。但有时候，为了更大的善，我们需要谨慎地探索边界。尤其是当某些‘个体差异’远超常人，甚至可能构成威胁时……”他的话语意味深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颜姝，又瞥向不远处正假装浏览海报、实则警惕观察的程墨。

“比如？”颜姝稳住心神，追问。

“比如一些因特殊创伤或实验意外产生的……‘异常感知能力’。”Dr. Alexander 轻啜一口咖啡，“它们不稳定，难以控制，对承载者本人是负担，对他人……也可能是危险。如何引导甚至‘驯化’这种力量，使其回归正轨，正是我们感兴趣的方向。”

他的话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上颜姝的心脏。他几乎是在明示颜晴的情况。

“听起来更像是在讨论武器，而非医疗。”颜姝语气微冷。

“哦，科技本身并无善恶，取决于用途。”Dr. Alexander 笑容不变，“就像法医的解剖刀，可以寻求真相，也可以……掩盖痕迹。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听说颜法医的妹妹在听觉方面有些特殊经历？如果有需要，我们公司的‘听觉重建部门’拥有全球最顶尖的技术，或许能提供帮助。”

**裸的试探和招揽。

颜姝正要回绝，程墨走了过来，自然地站到她和Dr. Alexander之间，脸上带着毫无破绽的社交微笑：“Dr. Alexander？久仰。我是颜法医的同事，程墨。您刚才提到的技术确实令人印象深刻，不知安全性方面数据如何？毕竟，我们警察最关心的就是公众安全。”

程墨的出现打断了Dr. Alexander的施压。两位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一个温和下藏着锐利，一个笑容里带着锋芒。

“安全性自然是最高优先级。”Dr. Alexander从容应对，“程警官若有兴趣，明天可以来参观我们的核心实验室——‘听觉未来’，那里有更详细的展示。颜法医也一同来吧？”他再次发出邀请，这一次，更加正式，也更难拒绝。

“荣幸之至。”颜姝压下心中的波澜，点头答应。

Dr. Alexander满意地笑了笑，欠身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程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低声道：“黄鼠狼给鸡拜年。”

颜姝深吸一口气，感觉周围的声波嗡鸣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仿佛无数只耳朵在竖起着。

这座光鲜的城市，果然是一个巨大的、无声的猎场。而猎物，已经入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