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吗,有时候脱口而出的玩笑话,后来想想居然是自己的真心话。”程烛心倚靠在空的轮胎架上,赛服上半部分耷拉在腰胯部位。
科洛尔侧过视线看看他,收回目光继续划着手机屏幕,问:“你跟谁说了真心话?”
程烛心稍微一咂摸,这是在吃醋?于是把姿势放得更轻松随意,语调也跟着吊儿郎当:“你想知道?猜猜呢?”
科洛尔的家族有一部分斯拉夫血统。他眉眼深刻却不凌厉,鼻梁挺拔但没有太明显的驼峰,整张脸上的一切都恰到好处,受光面和阴影面形成天然妆面。被这样一张脸靠近,程烛心的招架之力随年纪增长而愈发薄弱。
科洛尔是忽然地、快速地靠近他,而且科洛尔稍微低了些头,抬着眼睛看他:“不猜,是谁?告诉我。”
“我爸。”丢盔弃甲的程烛心。
“okay。”科洛尔退回去继续看手机,将消息编辑完毕发送出去,“你说了什么真心话?难道是叫程叔叔把阿瑞斯买下来吗?”
“……”程烛心移开视线。
P房外面进来了个穿FIA制服的人,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说一会儿在赛事中心有个快速采访。
克蒙维尔的工程师们在手搓前翼。沙特的吉达滨海赛道是街道赛,高速赛道,安全车概率100%,也就是说自从它投入使用以来的每一年,都出现了赛道事故。
几乎所有车队都对沙特站有安全车策略,伯纳德跟两个车组的比赛工程师待在一块儿,三个人再次整合了一下上午车队会议上的内容。
克蒙维尔的赛车设计师勒布朗今天没有来到现场,但车队会议的时候他有在线上参与。
勒布朗和技术总监在会议上临时决定对前翼端板进行微调,因为赛道离海很近,沙特也是夜赛,从气象预告图来看,晚间赛道上会有非常强的阵风。
此时,伯纳德和两个工程师就在聊这个问题。
克蒙维尔车队的赛车研发团队和比赛团队之间没有“谁一定要听谁的”这样的规定,比赛团队提供数据,研发团队依照其进行调校,力求将赛车推到最佳状态。
“我还是觉得勒布朗对阵风的理解太过头了。”伯纳德小声地说,“阵风没那么可怕,我不觉得到了需要调整前翼的程度,那点气流侵扰,完全可以让车手来克服不是吗。”
桑德斯赞同:“但我们没办法,目前车手的成绩确实无法说服勒布朗,他连这点阵风都要调车,潜台词就是表示‘车手不行,全靠我这样保姆级的调校,连那么一点点风都需要空气套件来处理’。那我们还能说什么,难道说……”
“Hey!Boys!”提塞适时大声打招呼以提醒桑德斯不要再说下去了,“还有些空闲时间,要不要去小睡一下?”
科洛尔和程烛心走过来的时候,这三位差点立正了。
他俩其实也习惯了这三位避着他们聊天,只是有时候太过明显地拿两个车手当小朋友,一些刺耳的负面的话不想让他们听见。
“我不用睡。”科洛尔说,“等下是不是有采访?刚才有个叫迪利的FIA官员过来通知我们。”
“是吗。”伯纳德匆匆掏出手机,“好像是的,怎么今天全是这么临时的事情……那快去吧。”
程烛心立刻看向桑德斯,后者眼神躲闪,程烛心大约猜到了。他直接问:“我们为什么要改前翼?”
桑德斯“Well”了一下,又跟了个“Yeah”,在第三个词蹦出来之前终于编出来了:“微调,一点点小问题,为了让赛车更好的适应赛道。”
“Ok……”程烛心笑了下,“那我们先过去了。”
车手采访是三人一组,这类采访一般由赞助商来选择受访人。赞助们选那些热门车手比较多,譬如韦布斯特、博尔扬、拉尼卡,还有莱恩车队那个口无遮拦的杜奥特。
这回邀请克蒙维尔的两个稻草人采访,程烛心估摸着可能是他爸在发力。
新闻中心还是那张米白色的长沙发,两人刚坐下,第三位接受采访的车手来了,是拉尼卡。
“Hi。”程烛心刚跟他碰一下拳头,还没来得及在“hi”之后夸一句“你今天特别版头盔挺酷”。
拉尼卡眼神肃然:“Hi,能让我坐中间吗?”
“……呃,可以啊。”程烛心朝左边挪了挪,科洛尔当然也没什么意见,他就坐右边那儿。
亚特兰车队的一位大赞助就是沙特的富商,所以这一站亚特兰的两位车手都带来了新的头盔涂装。
拉尼卡正义凛然地坐在两人中间,德国人严肃起来,五官都绷着了。
搞得程烛心和科洛尔一头雾水,因为拉尼卡提出坐中间,他们只觉得毕竟人家赞助老板在沙特,他想坐个突出的位置很正常。
但采访期间的拉尼卡时不时左右转头,切断他们俩的视线。主持人问科洛尔:“上一站在轮胎管理上做得很好,巴林拿分可以说是开启了一个不错的赛季,这一站会比较激进吗?毕竟这是一条街道赛道。”
科洛尔刚拿起话筒,下意识先向程烛心坐的方向瞄过去。然而被拉尼卡精准预判,直接截断这个视线,严严实实地挡住,这从外人看来,很像是前辈在用眼神认可鼓励他。
科洛尔:“……”
科洛尔:“嗯,是的,巴林对我来讲是个非常好的开端,这一站虽然说很难超车,但DRS区还是有足够长的直道,我们还是有一些机会。沙特站有全世界最高速的街道赛道,你在这里会有很多‘摸墙’的动作,所以我们常说,在沙特你首先要克服自己的恐惧。”
拉尼卡则是抢在程烛心拿起话筒前,迅速抄起自己的话筒:“科洛尔是对的,沙特是一条勇者赛道。”
主持人笑着点头:“那么,程,刚才我们拍到克蒙维尔的工程师在磨前翼,是对这条赛道的特殊调整吗?”
程烛心也是拿起话筒的同时向他那边看过去,同样,撞上拉尼卡一双坚毅的眼睛。
“呃。”程烛心看主持人,“是的,我们还是希望这一站能在中游集团里获得一些竞争力,因为沙特很大概率会出安全车……当然了,希望这站的安全车不是由我自己触发的。”
采访后回去P房准备练习赛,路上照例有游荡着的媒体们,不仅是媒体记者,还有博主们和受邀而来的品牌VIP客户。几乎人人都举着拍摄设备,一旦有车手路过,镜头如自动预瞄般对过来。
拉尼卡见状,立刻三两步走上前,硬生生挤开并肩走着的两人。程烛心跟科洛尔话聊一半被挤开,拉尼卡干脆一条胳膊搂一个,问:“杜奥特想打球,索格托斯想喝酒。所以晚上我们是先打球再喝酒还是先喝酒再打球?”
程烛心认真想了两三秒:“先喝酒吧,喝完打球可以代谢掉。”
被科洛尔拒绝:“不喝酒,丹妮不允许。”
拉尼卡皱眉:“你们别让她知道。”
“那算了。”程烛心笑着搂回拉尼卡的肩膀,“科洛尔不会说谎,他太明显了,脑袋上会冒出字幕的那种。”
“……”科洛尔想反驳又没有理由,他想从拉尼卡这边绕去程烛心那边,但又被拉尼卡狠狠搂着。
应该说拉尼卡把他们两都狠狠地搂着,三个人就这样回到自己的P房车组,非常诡异。
练习赛即将起表,两个人回到P房后就戴上头盔,准备随时进座舱。
于是某个神秘社交媒体上#F1稻草人#这条Tag里几乎每一条照片里都有一位德国人立于二人中间。俨然像是某种意义上的风评保卫员。
程烛心将头套头盔戴好,头盔从头顶拽下来的时候到鼻梁阶段最痛苦,就像要穿一件领口非常非常小的毛衣。
“呃唔。”程烛心叹气,抬起头扣好底下的安全扣,“这头盔……我迟早要给科洛尔的鼻梁买个保险。”
“……”旁边桑德斯欲言又止,“好好好,你买你买。”
扶着Halo坐进赛车里,程烛心车组的技工帮他系安全带的时候,程怀旭也靠了过来。按理说这个时候除非车组人员,不可以靠近赛车,不过桑德斯陪在他身边所以没关系。
“怎么了?”程烛心的护目镜还没盖上。
程怀旭知道自己不能触碰赛车,于是手撑在膝盖,弯着腰,说:“这站一定要好好跑,全年最高速的街道赛,你可以的,你F3、F2街道赛跑得都非常好,科洛尔的街道赛经验不如你,至少要跑过他,晓得不?”
每每程怀旭提及科洛尔都让程烛心莫名烦躁。偏偏程怀旭讲的中文,还是方言,旁边人半点听不懂。
程烛心“啪”把护目镜一扣。
“哎这小子!”
“程先生。”桑德斯拍拍他肩膀,“我们要准备起表了,咱们离开停车区吧。”
“好好……”程怀旭客气地笑笑,接着忽然停顿,盯着桑德斯看。
桑德斯给他盯得有点发毛:“嗯?”
程怀旭的英文水平还不错,他问:“这一站,车队还不打算分一二号车手吗?”
“呃。”桑德斯作为程烛心车组比赛工程师,他和提塞一样,其实都希望车队今早将一二号车手分清楚。
每支车队的资源都会倾斜到一号车手身上,开新的动力单元、谁使用新的底盘、谁掩护谁进站。
听老程这么问,桑德斯也只能很官方地回答:“克蒙维尔车队自由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