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开水温热的温度隔着杯子透过孟非晚的手心蔓延至全身,屋子里暖黄的灯光溢满整个空间,孟非晚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整个人都还有些不自在。
她打量着四周的一切,眼神却在瞥到电视柜旁的某个角落时,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
远远看去像是一张全家福的照片,被方方正正地框在那个木质的相框里。
孟非晚放下水中的杯子,正打算凑过去看一眼,却在起身的一瞬间,那个相框就被眼前突然闪过的人影往下按,照片上的画面霎时就看不清了。
她的动作尴尬地停滞在了半空中,和直直站在她面前的秦乐知对视了半秒,孟非晚又讪讪地把坐起的动作压了下去。
孟非晚捧起杯子,掩饰性地轻轻抿了一口,然后问道,“奶奶呢?”
秦乐知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屋子里开了暖气,他脱了黑色羽绒服身上就只剩一件白色卫衣。
她再一次把手中的杯子往桌上放时,秦乐知刚好要顺手拿起桌面上的遥控器把电视打开。
秦乐知的衣袖不经意间轻擦过孟非晚的小拇指,她一下子就跟全身过电似的,陡然就把手收了回去。
他举起手按下遥控器上的开关,一刹那电视里泄出的音乐瞬间充斥在两个人的耳边。
“奶奶在厨房煮饺子。”
伴随着电视里某个歌手的歌声,秦乐知回答了她,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饺子?”
秦乐知放松地往下躺,闭着眼睛从鼻间懒懒地发出一个“嗯”的音节,算是应了。
“下周不是快过年了,到时候我爸妈过来接我回原来的家里过年,奶奶身体不方便,不和我们一起,就提前包好饺子让我陪她在这吃一顿。”
孟非晚还没往下问,他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
孟非晚转过头,盯着他额前依旧没打理好的碎发,又打量他闭着眼睛的面庞,才轻声疑惑道,“为什么不一起在这吃?来来回回的这样不会觉得很麻烦吗?”
问出来时她才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
但问出来之后她才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想问的。
比如说你跟你父母的关系不好吗,为什么和奶奶在一起而不是和父母在一起,他们俩现在在哪。
又比如说,你的成绩这么好为什么要来这里上学,为什么要主动靠近她和她做朋友,今晚又为什么要邀请她来这里。
可她也只是想着,这些问题就跟她胆怯的心一样,不敢靠近,只敢想。
“忙。”
秦乐知没有在意那么多,也没有多余的解释,他对于孟非晚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就只有一个字。
说着,秦乐知就缓缓地睁开了眼,却是直直地和孟非晚的视线撞了个正当,以至于她都忘了躲闪。
电视里播放的音乐随着副歌的到来,歌手的情绪也越来越高涨,音量也在这时仿佛被放大了好几倍,不停地在孟非晚的耳畔回响。
此刻的画面像是被冻结了好几秒,孟非晚甚至看到秦乐知的眼里嵌着自己的身影。
秦乐知打开电视的这个举动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呢。
竟然能恰好在这个时候掩盖了她内心的一举一动。
可眼神总不会说谎,孟非晚总觉得自己在秦乐知眼里看到的不止是她的身影,还有某种连她也无法解释的异样情绪。
*「我们是天上的星星,在天空相遇又分离,用温暖微弱的光,照亮了彼此的心。」
......
电视里的歌手将歌词唱到这里的时候,秦乐知倒是先把视线移开了。
孟非晚后知后觉地跟随着他目光移动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奶奶站在餐桌的角落里看了他们好久。
还挂着一副乐盈盈的笑容。
孟非晚攥着衣角站起身,微微鞠了个躬。
奶奶笑容不减,招呼着手让两人过去,转过身又朝厨房走去。
秦乐知擦着她的肩膀从孟非晚身侧经过,在她面前停下时话语里还连带着几分打趣,“我最好的朋友?”
他话都没说完,孟非晚霎地就抬起了头。
或许是屋里的暖气太足,又或许是刚才的那个对视让她骤然升起的紧张感,以及发现奶奶站在一旁观察他们很久的画面。
但更明显的应该是秦乐知说出的这个称呼,对现在的她来说冲击力更大。
大到孟非晚感觉整个脸都开始发烫起来。
有一瞬间她真想穿越回去,把刚刚在门口说出“最好的朋友”这几个字的自己的嘴巴封住。
秦乐知观察着她的神态,眼尾夹带着些许戏谑,不打算戳破她的那点窘迫,可似乎也没打算放过她,“跟着好朋友走吧。”
孟非晚没有反驳,因为这话确实是她说的,所以只闷头跟在秦乐知的身后。
等奶奶把最后一碗饺子盛上来的时候,三个人才齐齐开动。
一开始他们都还只是不说话,孟非晚也只是低头自顾自地吃,心里还盘算着要不要找几个话题渲染一下气氛,不至于让现在的场面太尴尬。
可没想到奶奶还是主动开口问了孟非晚好几个问题。
一开始还只是围绕着秦乐知,问孟非晚他好不好相处,有没有给她惹麻烦,最后还问为什么想跟他交朋友,明明这孩子脾气一点都不好来着。
秦乐知听到最后一个问题不乐意了,刚舀起来的饺子还没送到嘴边他就开始急着反驳了,“我脾气好着呢。”
孟非晚一开始还只是很客套,昧着良心说了好几句夸奖秦乐知的话,一边说一边观察秦乐知的反应,看着他嘴角都能翘上天了。
最后一个问题他终于有点其他的反应,孟非晚才说出了所有问题中的唯一一个真心话,“你看他现在脾气就不太好,是不是,奶奶?”
话音刚落,秦乐知就朝孟非晚飞来一记眼刀,委屈中带着点哀怨,像是在责怪为什么这个时候和他不是统一战线了。
弯弯绕绕了许久,奶奶又开始绕回孟非晚身上。
“小晚是哪月出生的呀?”
孟非晚把嘴里的饺子咽了下去,忙回答道,“差不多接近十二月的尾巴出生的。”
奶奶一听,眉头整个舒展开来,“哟,那乐知你可比小晚大了快将近五个月了。”
说完这前半句话,又侧过头一脸严肃地盯着秦乐知看,“你这个当哥哥的可不能欺负人家。”
秦乐知听到“哥哥”这个称呼,脸上的表情都开始变得别有风味,一碗的饺子都像是被他吃出了一整罐蜜糖的样子,整个人透着一股骄傲,似乎是比听到“最好的朋友”这几个字的心情都还要得意。
“嗯,当哥哥的肯定不欺负妹妹。”
孟非晚听完,直接不动声色地隔着桌子踢了踢他的小腿。
只是刚要收回去的时候,哪想对面被踢的那人反应极快,直接两条小腿并在一起,夹住了孟非晚攻击他小腿的那只脚腕。
孟非晚先是被秦乐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愣在原处,接下来就是整个人一使劲,想把腿从他那里抽出来。
好几秒里被夹住的那只腿都无动于衷,连带着坐着的凳子都被往前拖,发出了几道刺耳的摩擦声。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直到奶奶这句话一问出声,秦乐知才松了劲。
孟非晚整个人就跟个皮球似的,一下子就泄了气。
她愤愤地瞪了对面像个没事人埋头吃饺子的“罪魁祸首”,一边平静地扭头回答,“没事,奶奶。”
看着碗里最后一个饺子,打着“吃完就走”的想法,孟非晚把它送进了嘴里。
可最先化开的确实一阵糖果的甜味。
孟非晚的表情迟疑了片刻,正要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想一看究竟,奶奶像察觉到了什么,立马出声阻止了她的动作。
“不要吐,吐出来运气就断啦。”
“我在饺子里包了糖果,吃到的人接下来一年都会带着好运生活下去。”
“小晚的生活接下来都会甜甜蜜蜜的。”
孟非晚听着奶奶一连解释了好几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以前总听大人们说,在饺子里包个硬币或者别的什么,寓意着接下来的一年都会顺风顺水,财运滚滚。
孟文也给她包过,每次包的东西都五花八门的,但每次孟非晚都吃不到,因为总是跑到孟文的碗里去了。
孟非晚总调侃孟文说他有“作家的福气”。
可孟文就是要反驳她,“瞎说,是不是作家都有福气,每个人都有福气,但你就是爸爸最大的福星。”
可孟非晚还是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福气,甚至连老天爷都不愿意把这点好运分给她。
可今晚,孟非晚终于在十七岁即将迎来新年的这一年,匀到了属于她的那一份“福气”。
爸爸,是你留给我的福气吗。
霎时,孟非晚突然觉得嘴里的饺子难以下咽。
嘴里的糖果漫出的仿佛不是深刻的甜,而且无比汹涌的苦。
再后来,她才发现自己掉了眼泪。
秦乐知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才有了几分正经的样子,他从餐桌上站了起来,转去客厅抽了几张纸巾过来递给她。
奶奶看她掉了眼泪一下子就被吓坏了,问她是不是这个饺子不好吃。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忘记要作出反应。
一直到秦乐知说要送她回家,临走时奶奶还拉着孟非晚的手满脸担忧地看着她,以为真是自己做的饺子不好吃,“过年以后有空的时候你再让乐知带你过来,奶奶再给你做其他好吃的。”
孟非晚缓过劲,把刚刚那些突如其来的情绪短暂地收了回去,“不是的奶奶,饺子很好吃,今晚谢谢你。”
奶奶拍着她的头说“好孩子”,就招呼着秦乐知赶紧把她送回去。
秦乐知走到铁门处的时候,孟非晚还站在里屋的门口。
他手里还拿着那套黑色的羽绒服,没有披上,只是满脸心疼地走到孟非晚的面前,接过她手上拎着的书包,把自己手上挂的衣服递给她,轻叹着安抚道——
“不哭了,我送你回家。”
*引用歌词摘自歌手牛奶咖啡的歌曲?星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十七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