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其德 第27章 第 27 章 离开

门外，是解南舟俊雅的脸。

“你真的来了呀。”兰朔笑得满面春风。

“嗯，来了。”解南舟笑着回应。

“进来坐啊。”兰朔侧身让开。

“好。”

解南舟大方进门，二人如同老友般在沙发上坐下。

“喝点什么吗？”

“不喝了吧。”

“我想也是。”兰朔笑嘻嘻的，“偷了我的人，在背后捅我刀子，要是还想要水喝，也太不要脸了吧。”

他手上把玩着一只造型繁复的金属开信刀，虽只是装饰品，刀尖却依旧闪着寒芒。

解南舟微微一笑：“操控股票本就是不正当竞争，我不过是查明真相，维护公正罢了。”

“到底为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兰朔再难装下去，一把将开信刀拍在桌上：“想从我这把人带走，你做梦！”

解南舟眼神里充满蔑视，从上到下扫视过兰朔全身：“还跟七年前一样，一点长进都没有。你就只有这张脸能吸引青青吧……可惜了，他现在也看腻了。”

兰朔脸色登时发青：“你……”

“你不会想用那把小刀捅死我吧？”解南舟用指尖推过去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我敢过来，肯定是有万全准备的，别做傻事了。”

他语气一如既往温和，像在哄固执小孩的幼儿园老师。

“不愧是专业黑手套。”兰朔用力咬着后牙，吐出的字都带着牙酸的尖刻，“令尊教令堂，令堂教阁下，家学渊源呐。”他一挑眉，“是令堂吧。”

解南舟名义上的父亲本是个小混混，跟着涔城街上的闲散人员放高利贷，机缘巧合下竟攀上了本地某个大佬。

为了更进一步，他猛烈追求大佬的干女儿，成功追到手后，两人生下了解南舟。解父从此平步青云，洗白上岸，后来甚至顶替掉那位大佬的位置。

涔城一直有传言，那位干女儿才是解父的真正助力，她背景神秘，有贵人相携，解南舟是她和贵人的儿子，不过是养在解家占个名罢了。

解南舟的笑容逐渐冰冷：“舌为利害本，口是祸福门。兰先生还是谨言慎行吧。”

他没了羞辱手下败将的心思，直指文件袋：“时间珍贵，我直说了，我要用这些买断你给青青拍的视频，还要带他走。”

兰朔冷冷看着他。

“你也可以不接受，直接去跟公司里的顾命大臣兵戎相见。”解南舟补道，“不过那时，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有耐心了。纵是兰家根基深厚，恐怕也会分身乏术。”

他话锋一转，软了语气：“况且那么大一个活人，你真的关得住吗？与其让青青恨上你，不如一别两宽，好聚好散。”

半晌，兰朔冷笑一声：“搞这么复杂，真值得吗？”

解南舟学他挑眉：“不值得，你怎么不早放青青离开。”

兰朔低头痴痴笑了：“他胆子可小着呢……你说，要是他发现你这样步步算计，会不会怕到想跑？”

“他不会。”解南舟面无表情，“我会让他知道，我才是真正能保护他的人。”

“他怕是不想要人保护吧。”

“我们应该尊重他的选择。”解南舟露出完美的微笑，落在兰朔眼中无比挑衅。

解南舟不再啰嗦，起身道：“这就算谈成了，把视频给我。”

他忽然想起什么，取出一张支票递过去，笑道：“差点忘了这个，虽然青青这几年在你这过得不好，但还是谢谢你替我照顾他。”

兰朔死死捏住手中的刀，指节发白。

解南舟没再看他，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房间窗帘全被拉上，四周一片黑寂。柳望青蜷在笼子里，努力支起耳朵听动静。

解南舟肯定会救他，可兰朔疯起来不知会做什么，他不能不担心。

其实他早想通了：那些视频泄露了也无所谓，大不了说是AI换脸，□□视频在网上待不久。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之前的哀伤遗憾全没了，只剩懊恼，为什么不连夜坐车跑路，还要在鹭洲待着。

一丝光亮透进来，柳望青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青青……”

是解南舟的声音。

“南舟！我在这！”他瞬间由怕转喜，声音都发颤。

解南舟满脸焦急走过来，蹲在笼边：“青青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关心的话语让柳望青眼泪唰地掉下来：“我疼……南舟，救救我……”

他早哭脱力了，眼圈和嘴唇都是红艳艳的，在解南舟眼里，全然是惹人怜爱的模样。

解南舟的脸一半被光照亮，一半隐没在黑暗里：“青青啊……让我救你，好吗？”

柳望青没听出他语气不对，只顾着拍笼子：“快救我出去！”

解南舟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了他几秒，直到柳望青再次哀求，才打开笼门把人抱出来。

“不怕不怕。”他让柳望青伏在肩头，“我们这就回家。”

他用带来的宽大风衣裹紧柳望青，拥着人慢慢走出门。

经过客厅时，柳望青死死咬着牙低头，从兰朔身边快步走过，不知道是怕兰朔，还是怕别的。

兰朔没有阻拦，只在二人跨出门时，低声喊了一句：“柳，望，青。”

这一声像穿过七年光阴，狠狠击中柳望青。他下意识想回头，可解南舟已经伸手关了门。

“砰”的一声，所有留恋全被斩断。

柳望青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他摇摇晃晃在路上飘。

“望青！”张扬带笑的声音在背后响，他没停。

“青青……”温和的嗓音又起，他还是没回头。

他不知道要去哪，也不想管背后的声音，只往迷雾深处走。

“柳望青！”恶狠狠的声音炸在耳边，他大惊，身体猛地往下滑。

“啊！”

他在脑海中惊叫，眼前朦朦胧胧。一只冰凉的手轻轻点过他的前额、鼻峰、唇珠……

谁？是谁！

他汗毛倒立想坐起，手脚却像灌了铅，动都动不了。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件黑胶衣，裹在里面，被丢在角落，挣不脱……

巨大的恐惧压垮理智，他拼命想挣脱不存在的束缚：救命……谁来救救我……

床边的解南舟注意到他发抖冒汗，连忙轻声唤：“青青……醒醒，青青……”

“南舟救我！”

听到呼唤，柳望青突然挣开束缚，从床上弹坐起来。

“青青别怕，只是噩梦。”解南舟连忙抱住他。

“我被胶衣裹住了……放在角落里……挣不脱……”柳望青趴在他肩上大哭。

解南舟轻拍他的背：“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缓了好久，柳望青才抬头。四周漆黑，只有窗外透进一点光。他茫然扫视陌生的摆设：“这是哪？”

“我的房子。”解南舟握住他的手，“记得吗？我们开车回涔城，你睡了好久，我看你睡得香，下车没叫你。”

已经回涔城了啊。柳望青垂下头，又问：“你一直在这陪我？”

“怕你醒来看不见人会害怕。”解南舟笑。

“谢谢你……”

“跟我不用谢。”他拨开柳望青汗湿的发丝，“饿不饿？我煮点东西。”

柳望青像还在梦里，四肢轻飘飘的，摇了摇头：“我想去外面走走。”

话出口又后悔，解南舟陪他这么久肯定累了，大半夜哪好出去。

“我自己在楼下走就行，你休息吧。”他挣扎下床，却被解南舟按住。

解南舟语气温柔又不容置疑：“我陪你。”

凌晨四点多，涔城北郊的铁路旁，漆黑的草丛被车灯照亮。

解南舟为柳望青拉开车门：“我猜你以前常来这。”

这条铁路连接涔城和邻市，老旧得很少有货运列车经过。车站拉了铁丝网，却管理松散，附近居民总爱沿铁路散步。柳望青以前也常拉着解南舟来这看火车、踩枕木。

思起过往，柳望青勉强笑了笑，打着手电跟解南舟沿铁路旁的小道往山上走。山间有小动物窸窣作响，二人一路无话，赶在天亮前登上山顶。

解南舟拿出水和三明治，和柳望青在大石头上并肩坐下。

天际撕开一条红口，黑幕一层层卷上去，露出底下的深蓝浅紫。

山风呼啸而来，柳望青终于回过些神，金辉撒在脸上，他迷茫看向远方，七年来的种种填满心口，万千情愫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

解南舟转头看了他良久，轻搭上他的手：“青青，你会怪我吗？”

“怪你什么？”

“怪我百般算计，让丁心佩故意给你发消息；怪我不怀好意，总说兰朔坏话挑唆你；怪我处心积虑，从多年前就对你有觊觎之心。”

他冷静的坦白让柳望青愣住了。

心里的疙瘩早有了，雨夜里的吻、丁心佩的话，让解南舟从“可靠密友”变成“心机深沉的影子”。他一直想不明白，好好的朋友怎么就上了床。

“青青，我知道你觉得我恶心，后悔跟我在一起。”解南舟续道，“可你现在状态很不好，兰朔也未必死心，我不放心。你让我暂时陪着你，等你好了再赶我走，行吗？”

“你别这样说。”柳望青急了，“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一起逃课、一起去网吧，你这样说让我难受。我只是……”

他皱着眉，满脸纠结，良久才捂着脸道：“我这么坏的人，你何必呢……”

“青青，我从来没想过跟你当朋友。”

解南舟抬起头，眼神亮得惊人：“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决定要在你人生里当重要角色。这些年我一直在你身后——看你读书，看你跟姐姐撒娇，看你跟朋友玩。你有那么多朋友，我只是其中之一，课间也就能跟你说几十句话。”

他微笑着，像在回忆美梦：“我有时会怨，怨你不多跟我说说话，怨你朋友太多。可一看你笑，就觉得默默看着也挺好。”

笑容很快淡去，他皱起眉：“但兰朔出现后，一切都变了。你的世界里只有他，我的位置越来越小。我怕你完全弃我而去，怕有天你牵着他的手，把我当空气。”

他眼中蓄满泪：“我一年前就到鹭洲了，只敢在兰朔家楼下等你。你出来得太少，我常等好几天都见不到一次。有次看到你送兰朔去机场，飞机起飞好久，你还在看天空，那一刻我真的想冲出去抱你，可我没资格。”

眼泪落在地上，溅起柳望青心里的滔天巨浪。

“你别哭……我不会恨你的……”柳望青心都碎了，想跟他抱头痛哭。

一轮红日破出天际，无尽光辉喷薄而出，拥覆整个世界。万物苏醒，柳望青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畜生，竟怀疑解南舟的感情。

错过一次，不能再辜负了。

他心一横，管什么朋友，睡都睡了！

他对着解南舟的嘴唇咬了一口，恶声恶气：“这是你自找的！以前总麻烦你，这下你等着给我当牛做马一辈子！”

解南舟回吻，声音发颤：“求之不得。”

清晨的山顶，鸟叫、虫鸣、风拂山林，一切都灵动又快乐。

两人相拥良久，柳望青突然仰头：“你没什么瞒着我了吧？”

解南舟想了想：“有。”

“还有？！”

“你记不记得，有年你想借补课跟朋友去邻市看比赛，还没出门就被人告密？”

“是你干的？！”

“对。”解南舟坦然承认，“我觉得他太贴你，不想你跟他去。”

“不是吧！那次我被我姐骂惨了！”

“我错了，下次还这样。”

“你还敢！”

解南舟笑着捂住他的耳朵：“你听错了。”

“你当我傻！心机婊！”

“没有……”

“就是有！”

昨夜的草间朝露，在日光里渐渐消散。晨曦正好，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