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 第2章 第 2 章

赵尘星知道杨柚说的是真的。

赵家先祖曾经犯过大错，当权者下令永不复用，后来皇权旁落，氏族崛起，她家是因为花了钱才挤入京中，占了这么一块小小的地方。

若真的得罪候府，后果不堪设想。

可没有他说得如此不堪！

杨柚怎么会长成这样？

赵尘星魂不守舍走在街上，念着这个问题，到家时天居然都黑了。

家人正在用膳。

她是家中老幺，上方有一个乾元兄长，一个中庸庶兄，一个坤泽姐姐。

大景朝乾元稀少而坤泽次之，中庸最多，若谁家得了乾元子嗣必是视若珍宝，寄予家族期望，若是坤泽那便养大嫁了吧。

可坤泽多生乾元，人人趋之若鹜，有点地位人家的坤泽必是高嫁为侍，或是平嫁为君，若出生穷苦还有些姿容，只能沦为达官显贵的玩物。

摄政王执政前，坤泽尚不能出门，更遑论科考经商。

“回来了，快来吃饭。”赵尘阳唤她过来，见赵征没留意这边，便寻找机会压低声音道，“今日我见了世子，央他带我去琼花楼他竟然不肯，你明日去求求他。”

赵尘星低头，努力吃饭，吃完等赵征离席便也要走，赵尘阳紧跟她。

“孙姑娘不是谁都能见的，你是没见杨段孙嘉他们见了孙姑娘瞧我的脸色，哼，不就一个妓！老子照样能睡。”赵尘阳拦住她，“听见没有？”

赵尘星本就难堪至极，怎会再去求杨柚，她若去求，不是就答应了不退婚吗？

“兄长，我……”她咬唇，“我潮期要来了，需回房。”

坤泽十五六便会来潮期，潮期来临时坤泽会汗如雨下，身虚体软。此时坤泽若未嫁人还能熬得住，借助止泽丹艰难度日，若是嫁了人就只能求助丈夫。

这潮期三月一次，短则两三日，多则七八天，需要乾元咬住坤泽后颈释放信香安抚，若无乾元，坤泽可能会发疯伤己，难以冷静下来，释放大量信香，引起其他乾元觊觎，造成动乱。

五年前摄政王颁布诏令：凡坤泽潮期至，万事需以坤泽当先，违者斩。

是以赵尘星此言一出，赵尘阳顽劣的动作便有些迟疑。

可他见赵尘星只是脸色发白，神情不佳，心中有些计较，道：“你莫诓我，坤泽扯谎潮期可是死罪啊。”

赵尘星唇角嗫嚅，闭嘴不言。

赵尘阳便知她真是在扯谎，顿时耐心全无，将她推搡在地，居高临下道：“你可别忘了我是你兄长，将来你出嫁了，夫家若对你不好，你只能依靠我！明日，你去找杨世子，请他带我去琼花楼，听到了没有？”

赵尘星手握成拳，忍辱求全：“知道了。”

这一夜赵尘星过得浑浑噩噩，如似梦中，一时是小杨柚拉着她的手说要娶她，一时是杨柚冷睨着她说要她安分守己。

赵尘星自小胆弱，事事安分守己，若嫁一陌生夫君便也罢了，她自会执掌中馈，生儿育女，善待妾室。

可偏偏自小杨柚许诺只她一人，让她敬他爱他忠他。

怎么会这样？

梦中，赵尘星流下泪来，天明时翻身坐起，意料之中地头疼了。

她双臂抱住头，失意地发愣，可情场已经不顺，她不可再在上司面前犯错，本来那个中庸就不喜欢她。

到官署时，蒋夜已经来了，正蹲在门口吃包子，见她眼下发青，双目无神，主动分一个肉包给她，关心道：“怎么了，何处难受，可要告假？”

“告假一日，扣钱二缗。”赵尘星接过包子，有气无力道。

蒋夜是中庸，家中独女，自小受宠，算不得经历多少没钱的日子，也不懂一两银子对于赵尘星的重要性，却是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蒋夜只安慰道：“你父母不给你钱，却偏心你兄长，唉唉，不过你有一个官至一品的将军未婚夫婿，以后不愁没钱。”

如何人人都在说杨柚？！

赵尘星气苦，五官拧成一团，眉目狰狞，只听蒋夜道：“你既然如此难受，不若我们放班后酒楼一聚？”

“我是坤泽，不可与人私聚喝酒。”赵尘星有些心动，想要一学书中借酒浇愁。

“你莫忘了，章大人今日在醉春风酒楼宴请，只要有官身都可去。你喝酒他结账，”蒋夜一拍她肩，“岂不美哉。反正章大人有钱，你我无需为他节省。”

任是赵尘星如何循规蹈矩，受此打击和劝说，也很难不想出去玩玩，开怀一下，何况她还要躲开赵尘阳。

“好。”

申时，春风醉酒楼。

赵尘星没想到章灵玉会参加他爹牵头的酒楼，颇为意外地看着章灵玉。

章灵玉好似也是惊诧，道：“尘星竟然来了，我可听说你从不参加这种无聊的宴会。”

是不参加的，可这不是心里难受吗？

赵尘星讪讪一笑，道：“灵玉不也来了。”

她只是客套一说，没想到章灵玉真扶额苦笑，对她二人道：“陛下不是见我好玩要我陪她读书吗？我可真是苦不堪言，若不来此，只能进宫读书了，谁要陪她读书。”

确实，陛下很爱读书，且过目不忘，天赋极高，做她的陪读真是要心胸宽广，不然得自卑羞愧难当。

蒋夜祝他自求多福，然后三人一道入席。

坤泽和乾元不可同室，是以酒楼大堂以木板隔开，坤泽左乾元右，因为为官坤泽少的缘故，左边也坐了许多中庸。

一常人二坤泽就乖乖坐到了中间，章灵玉一招手，小二便殷勤地端上冷菜，盘子被一分为二，一盘花生瓜子，一盘糕点水果，一盘莲藕莲蓬。

大人物们还没来，三人不好放肆，只围在一处聊天。

蒋夜捞起袖子，跃跃欲试，拣起一只莲蓬一掰为三，分给二人，一面吃着一面嘻嘻笑，道：“你们可知今日谁要来？”

章灵玉的父亲是二品礼部尚书，其他三位尚书自然是会赏光的，不用特意猜，品阶低于二品的官员远不如尚书风光得意，也不用猜，空有虚衔却无实权的那就更不用了，那么来者定是一品，手握实权的一品。

一品……杨柚便是一品将军，赵尘星心觉不妙，后背顿时发了层汗。

“嘿，初秋时节居然还有这样鲜嫩的莲子，”蒋夜蹬直腿问章灵玉，“你父亲哪里得来的？”

章灵玉清俊儒雅，待人随和风趣，有问必答：“方才你不是说有大人物要到吗？这是我爹特意为其准备的。”

“为其准备的？那怎么会进了我们肚子？”蒋夜心忧小二上错了，惊慌地看向手中被她剥得稀烂的莲蓬。

章灵玉但笑不语，见蒋夜都快吓哭了才指着自己道：“我可是章府公子，我爹为别人准备断不会忘了我一份吧？你个傻子，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蒋夜气恼他耍弄自己，阴阳怪气哈两声，恶狠狠瞪着他，“你少得意。”

说罢，夺走赵尘星和章灵玉的莲蓬，还得寸进尺端走了盘子，不给二人吃了。

赵尘星和章灵玉耸肩，开始专心致志嗑瓜子，说笑两句，又和陆续到来的同侪打招呼，不理她。

蒋夜真给这二人气死，没人来哄，自己把自己哄好了，挤到两人中间，话题继续：“能不能猜出来是谁啊你两，猜不出来直说，姐姐告诉你们！”

朝中有实权且官阶高的人两只手就能数完，排除四位尚书，就只剩六位。

章灵玉猜一个，赵尘星猜一个，不多时就猜完了，蒋夜只是高深莫测地笑，并不言语。

章灵玉无语，看着赵尘星，无声询问：她是不是在逗我们玩？

赵尘星觉得有这个可能，但是只要杨柚不来，那就万事大吉，她半点不慌。

“我们猜不出来。”章灵玉谦逊求解。

“嘿，我就知道你们猜不出来，尤其是你章灵玉，”蒋夜大为开心，只差手舞足蹈，立即坐正了身子，直指天空。

章灵玉：“……”

赵尘星也惊了，压低声音道：“陛下要来？你如何得知？”

蒋夜犹如一只摇尾巴的求夸小狗，高高兴兴道：“我看见了啊！”

章灵玉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今早百般求小皇帝给他放假，被小皇帝威胁着答应了诸多不平等条件，还陪她睡了午觉才得以出宫。

现在蒋夜却说小皇帝来了，那他做这么多岂不是个跳梁小丑？

章灵玉怒。

蒋夜幸灾乐祸，赵尘星则颇为同情，毕竟她帮姐姐带过孩子，知道孩子的顽皮。

“那陛下在何处？”章灵玉声音淡淡，宛若暴风雨前的宁静。

蒋夜道：“陛下应该是私服，我们进来时酒楼后门有辆马车，我惊鸿一瞥陛下天颜。”

赵尘星只见章灵玉温润一笑，抬手对她们安抚一摆，然后站起来，身姿优雅如仙鹤一般去了酒楼后院。

赵尘星骇然，肘击蒋夜：“他要干嘛？”

蒋夜道：“满朝文武皆知，陛下待他如敬夫子，陛下亲他如见兄长，他现在自然是去找自己学生了。”

赵尘星并不知道小皇帝捉弄章灵玉的事情，但直觉章灵玉并不是去找小皇帝聊天叙旧，那模样更像是寻仇。

章灵玉一走，桌上只剩她们两个，等了又等，东道主终于来了。

寒暄马屁之后，赵尘星见着了她心心念念的美食与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