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的意外是我的错。”
姜夏回想当年的事,感叹道:“那时候我太想赢了。”
温白治疗好之后,袭击者也被警察带走,两人简单做了笔录才踏上回去的路程。
做了一件大好事,冬星烛正在兴头上,兴奋地向温白报出修好的灵核数量,还想着一较高下。
温白只是淡淡笑了笑,抚了抚完全治愈的伤口,“谢谢你治好我的伤,但我是确信我能打得过才出手的。”
“嘴硬什么啊,你当时都被划了这——么大的口子了。”冬星烛夸张地比划着。
“不是,我真的没事。”
“好好好,你没事你最厉害。”冬星烛揶揄道:“老是当第一不习惯被救人吗?”
“不是。”温白取出终端,“你消耗的道具多少钱,我赔给你。”
冬星烛想到经常打工的温白,立刻做了一个鬼脸,“我才不告诉你,我难得救你一次,才不要你用钱还我人情。”
“但是……”
“哪有什么但是?道具我有的是!这些哪有命重要?”
温白微愣,“谢谢你。”
“谢、谢谢?我这是在嘲讽你……等等!啊啊啊你不要摸我的头!”
温白弯起嘴角,慢悠悠地把冬星烛的头发理顺,她顺手把长发挽到耳后,捏了捏冬星烛的耳垂。
“你……”耳垂传来一股奇妙的酥麻感,冬星烛浑身发麻。
“你的耳垂好多肉,真好捏。”温白毫无自觉地说着,等她要搭乘的车开来,冬星烛的脸已经红透了。
“你是在害羞吗?”温白觉得有趣,灵光一闪,“星烛烧起来就是烛火了。”
“什么?”
“然后就变成了火星。”
“……”
气氛凝固一秒。
冬星烛那发麻的感觉完全褪去,温白的冷笑话完全浇灭了她的燥热,点燃了她的怒火。
“啊啊啊你快走!”她轻哼一声,“下一次我一定会是第一!”
温白笑道:“小学妹,下次不要那么冲动了。”
不等冬星烛回复温白直接乘车离开,冬星烛站在车站旁踢着地面的石子。
“切,总是说我冲动,你自己才是最冲动的吧。”
她喃喃自语,回想温白不顾危险迎上袭击者,面上又是一阵热。
冬星烛第一次没有获得胜利的喜悦,但那之后,见到温白时她总是想起那慌张的面容,以及那天被温白触碰后余下的酥麻感。
她断定温白一定做了什么手脚,把什么东西植入到她的耳朵里,不然为什么她会一直想起那份触感?又为何会因为那越界的冒犯感到诡异的喜悦?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意识到那是名为喜欢的情感。
冬星烛对北城十三区的记忆,是温白留下的冷笑话和脸上散不去的余温。
姜夏对北城十三区的记忆,只有温白受伤这件事。
她只想敲敲以前的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竟然让学姐那么慌张,甚至还让学姐亲自与袭击者搏斗。
光是想想就……好开心啊。
当年的自己竟然那么幸运,竟然没有细细品味也没有做记录,真是太傻了。
那时候就不该用什么机器治疗,就应该用愈合药膏帮学姐亲自上药。
姜夏完全不后悔被袭击者抓住,但她知道学姐突然聊起这件事是为了什么。
于是她垂下眼,摆出可怜的神情,“学姐,怎么突然想起这些?”
温暮雪观察姜夏的微表情,随后挑了挑眉尾。
小学妹在撒谎,也不知道哪学的表情管理,演得还挺真。
若不是她从小就学习甄别谎言,她也会被骗过去。
“学妹,其实我以前很喜欢你找我比赛,但那次意外后,我觉得比起生命,输赢并不是那么重要。”温暮雪盯着姜夏,意味深长地说:“现在也是,我觉得我们都活着已经很好了。”
姜夏表情逐渐严肃,温暮雪这番话过于突然,她搞不清学姐在想什么。
温暮雪叉起一片切好的哈密瓜。
唇上的冰凉触感让姜夏回神,她吃下温暮雪喂她的水果,这会儿也没心思记什么时间,她隐隐猜到什么。
“学姐,你想说什么?”
“学妹,我觉得平平淡淡生活挺好的。”温暮雪委婉表述,她更想说不工作也挺好的,找一片有田地的房子,偶尔做点外快,自给自足地生活也不错。
“你在说什么啊。”姜夏扯开嘴角,直勾勾地盯着温暮雪,语气微颤,“学姐,这样碌碌无为过着一生……”
温暮雪阖上眼,“碌碌无为也挺好的。”
姜夏的大脑嗡嗡作响,她低头盯着桌面,视野模糊一片。
一定是搞错了什么,一定是她听错了。
正在吃电的小百抖抖身子,颤颤巍巍地看向姜夏,琥珀色的瞳孔淹没在阴翳中,处理器分析这个眼神,把这双眼与各种肉食生物狩猎时的画面匹配在了一起。
“吱!”
小百竖起了毛,吐出蜘蛛丝黏在温暮雪手上,迅速穿过几个食盒躲在温暮雪的手心里。
温暮雪拍拍小百,对姜夏的沉默并不意外,她歪了歪头,想要看清姜夏的表情。
“学姐……”
姜夏没有在意一人一蜘的举动,她把视野聚焦在桌面的花纹上,心里默数花纹的花色。
冷静冷静冷静……她告诫自己,这个时候不能生气。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展露灿烂的笑容。
“学姐在说笑吗?你这么厉害的人,肯定是要站在高处啊。”
温暮雪愣住。
她很少见到姜夏笑起来的样子,姜夏虽然表情丰富,但要么是在生气,要么是在懊恼,最多也只是刻意摆出挑衅的笑。
她曾经很羡慕姜夏的这一点,从不收敛情绪,想要什么就要得到,一直都做自己想做的事,永远自由自在。
可不知什么时候姜夏却学会了假笑,学会了对她隐瞒,对输赢也不在意,也不想与她争个高低了。
温暮雪忽然觉得面前的人很陌生。
她目光落在姜夏脖颈的绸带,这次为了方便调研,绸带被捆了三圈。
姜夏完全适应了每天遮着那道伤疤生活,在一个公司里当不起眼的前台,还暗中在她的手机上做手脚。
活得就像是一个不在意偶像意志的疯狂私生饭,打着为偶像好的名义满足自己的私心,完全失去了自我。
以前的冬星烛消失了。
这个念头冒出脑海时,温暮雪忽然理解了姜夏的执拗。
对于姜夏来说,曾经努力又上进的温白也消失了。
温暮雪心中涌出淡淡的悲悯,很快这份悲悯就被难以言喻的酸涩掩盖,连呼吸都带着轻微的钝痛。
“学妹,我们都变了。”
她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那压在心上的疼痛蔓延到全身。
姜夏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完全无法理解学姐在说什么。
鼻尖萦绕着果肉的香味,温暮雪又擅自喂她一块哈密瓜。
姜夏没有张口,她认真地注视温暮雪,后者对上她的视线,只好恹恹把水果放下,对她笑了一下。
姜夏从这个笑容中读出了几分无奈,理智在这一瞬间崩断,积压的情绪涌了出来。
“变了?你哪变了?”姜夏问。
温暮雪乖乖答道:“如你所见,我以后不会做那些繁重的工作,也不想努力往上走了。”
姜夏哑然失笑,却笑出了眼泪,“你还不是和以前一样随心所欲完全不把我放在眼中吗?”
“我没有——”
“你没有?”姜夏用力拍着桌子,咬牙切齿道:“你要是真的把我放在眼中,大学时为什么要丢下项目不告而别?”
温暮雪取出纸巾,“冷静点,不要哭。”
“我怎么冷静?”姜夏攥紧拳头,泛红的双眸怒视面前的人,“你拥有我永远都得不到的天赋,你只要稍稍努力就能站在高处,站在我的前方,不论什么事你永远都比我厉害,我连站在你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冬星烛对温白的离开感到愤怒。
在遇见温白之前,她痛恨那些轻易站在高处的人,痛恨那些占着天赋和机遇的人去批判普通人不够努力,痛恨那些拥有她求而不得的天赋却不想努力的人。
凭什么?
这些人既不尊重又不想要天赋的话,那为什么不能给她呢?
在遇见温白之后,她与自己和解了。
温白比谁都努力,也比谁都拼命,可能是家境不好,温白需要打好几份工,为了奖学金温白必须比任何人都努力才行。
冬星烛发现温白不经常吃肉时,那对温白的不甘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怜悯。
看着天才被生活裹挟得喘不过气,她卑劣地感受到一丝快意。
可怜的天才,可怜的学姐,可怜的温白。
那她就帮帮忙吧,给温白吃的,给温白保暖的衣物,带着温白去开拓人脉。
看着她亲手打造的温白站在首位时,她站在第二的位置生出无法言说的自豪感。
大家一定不知道吧。
你们所钦佩的第一,最要好的人是我,身上的衣服是我的,腹中的食物是我做的,连这份第一,也有她一份功劳。
这是温白的第一,也是她的第一。
是她们共同获得的第一。
谁都不能抢走。
谁都不能抢走温白。
谁都不能抢走温白身边的位置。
可是温白自己离开了。
温白不是非她不可,而她非温白不可。
姜夏至今都记得温白离开那天的具体时间,那是一个窸窣平常的夏日清晨。
她和往常一样给温白带早餐,在工作室准备好资料等着温白的到来,她计划着温白的行程,想到毕业后就能一直待在温白身边,她就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
可那一天,她在工作室从白天等到黑夜,温白一直都没有来,消息也不回,宿舍的行李也搬空了。
她依稀记得温白消失的前一天,半开玩笑地对她说:“小学妹越来越厉害了,项目完全可以给你做。”
她完全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如今回想,这是温白隐晦的道别。
肯定有什么原因,肯定有难言之隐。
她发疯似地去找温白,却怎么都找不到她的踪迹。
直到某天,西城宣布对外撤下屏障,浑浑噩噩的她扫了一眼商店的大屏幕。
西城中心的殿堂上,站着一位身着白袍的女人,月光照着女人的银发,白布遮住女人的面容。
女人仰起头,望着月亮伸出双手,像是要捧住那银辉的月亮。
骨节分明的手从画面中一扫而过,姜夏一眼就认出来手的主人。
是温白,是她的学姐,是擅自离开她的混蛋。
丢下她去当了西城主?
愤怒、无奈、不解、恨意……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涌了上来,在这些情绪要倾吐而出时,她凝视屏幕中的温白,心脏猛烈跳动。
“好美啊。”
好想得到她。
“我拼命地追赶你,费尽一切心思想要站在你身边。”
姜夏哽咽着,她注视温暮雪的眼神带着狂热的痴迷。
咽下所有痛苦、花费一切精力、不择手段……明明马上就能站在你身边了。
“可是你却离开了。”
可是西城主却死了。
“现在你又出现了。”
你活下来了。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姜夏长长的睫羽微颤,挂着的泪珠再次落下,她习惯性地摆出笑容,花时间学习的假笑却止不住泪水,这让她的表情变得滑稽又难看。
不顾声音的嘶哑,她加重语气重复道:“学姐,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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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