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霜的长处很明显。
她在雨林中的那场,无论大或小、快或慢,只要进入她周身五米皆会裂成两半。
一刀一只,部分体型小站位好的甚至和搭子共享一刀。
即使是那只有她两人高的棕熊样子的猛兽也没能让她砍出第二刀,其威势可见一斑。
但短板也极显眼。
二十四刀。
她只有二十四刀。
二十四刀之后就成了冰块,若是真的在比斗或是秘境之中,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而让江击陇无比忌惮的白絮也显露出她的一体两面。
攻击手段不足显然是她的致命伤,但天生的幽灵血统让她人无法轻易伤到她,而她却可以用那些诡异的丝线一步步消耗对手,只要时间足够,她总会是最后的赢家。
换句话说,只要不是实力碾压和属性克制,和她对等甚至略强于她的人都对她束手无策。
此时的江击陇已经全然忘记了那座冰雕可能产生的潜在威胁,也不再被擦肩而过的灰色身影勾动心神。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自己的弱点是什么?
是体能吗?
如果能和阳枢对拼一招不落下风、和巨像一样的巨人缠斗至最后一刻也算是体能弱,那同期里面大多数都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是战将吗?
从隔离时的两人,到学校里老师同学的态度,光是她契约了战将就是万里无一了。
今天是她第一次看见同龄人召唤战将,光从等级上已经迈入士卒最高等【锐士】的残垣就已经压了还只是【健儿】的拒明影伞一头。
实力方面更是均衡。
不管是【无坚】带来的对低等级战将的特攻,还是它本身作为城墙之子而与生俱来的高防御特性,再加上具有极高战术价值的【应召】技能。
江击陇敢肯定,能比残垣更加均衡发展的战将也没几个了。
至于她和残垣的配合……
如果让江击陇自己来评价,她觉得应该是在中上水准的。
要说默契无间那是夸大其词。
一人一战将认识不过四天,虽说已经赢了两场对战,但每个战术都是依赖契约不停地进行交流才能达成,甚至偶尔还会出现两人说的牛头不对马嘴的情况,磨合之路任重而道远。
但说能以此作为攻破她们的短板那就说笑了。
残垣是作为“附身型”战将出现在众人眼中的,而最开始让它以可穿戴的盔甲形象面世,除开用作排除嫌疑,更多的则是对自己战斗力的不自信。
甫一落地就陷入巨蛾吃人的处境,还是给江击陇留下了阴影,让她对这个世界的安全性产生了莫大的怀疑。
一个能给脆弱的人类身躯以保护的盔甲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比起和认识没满五天的陌生物种并肩战斗,已经当了三十多年人对自己肢体更有把握也是理所应当。
即使一人一战将的配合当真惨不忍睹,那直接让残垣放弃独立作战,转而成为一具真正的盔甲也能让江击陇输得不那么难看。
所以,她的短板会是什么呢?
江击陇再次感受到了心口在燃烧的滋味。
她走到门口,冲着格物说:
“下一个,我来吧。”
江击陇站在房间的正中央,深吸口气,慢慢调集周身感知,以求在房间变化的第一时间发现并应对。
绵长的气息在鼻尖吞吐,但过去了五息,房间依然没有发生变化。
依然雪白空旷,既没有长出参天巨树,也没有改换形制。
江击陇环视一圈,却在侧头时的余光中发现一抹人影。
下意识转身后退,和人影拉开两步距离。
心跳被骤然出现的人影吓得微微加快,待到稳定身形时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一个人。
一个像是绘画参考的木头人偶站立在不远处。
原本应该是右手的地方像是被人替换了零部件,只有一个半人高的木剑被安在小臂上。
左手背在身后,整只人偶侧身而立,剑尖对准江击陇。
江击陇看着那个人偶的的剑尖上下一晃,做了个略微挑衅的动作,明白了自己是要与这个人偶对战。
没有迟疑。
江击陇从进入房间起就一只揣在口袋里的手摁下了“确定”,左半边裸露在外的手掌被金属包裹。
与此同时,一只手臂已至木偶身前当空一剑挥下,直取对方头顶。
木偶重心后移,上身后弯,右手上抬。
几乎是在原地就用手中木剑挡下着凌厉一击。
可惜,在技能【无坚】加持下的长剑锋利无比,木剑在无坚下同豆腐无异,没能阻挡它哪怕一瞬。
一击之下,无坚几乎要将那个木偶的长脑袋劈成两半。
残垣略一用力,将无坚从木偶中拔出,警惕地挡在江击陇和它之间,防止这只木头人偶突然暴起。
木偶人并没有像一人一战将警惕地那样继续动作,反倒是像不能见血的全年龄向游戏,被扣光血量后自动消失。
江击陇和残垣迅速靠近彼此,“背靠背”防止新的木头人偶出现。
“你能看见之前的对战吧?”
『能的』
似乎是想到什么,残垣又解释了一句。
『你没有通过契约屏蔽在下,听见打斗声在下便用契约探查了一番……』
“这个房间的攻击会逐渐变强,”江击陇打断了它,“我们尽可能坚持久一些。”
『明白』
江击陇的余光扫到一个骤然出现的身影,迅速偏头面向那边。
依旧是一个木偶人,比起刚才消失的那个,它显得精致结实了些,不再是米白色的椴木质感,变为了一看就坚硬了许多的深棕色质地。
粗糙的球形关节配上了能更加流畅对接的部件,不难想象这个新出现的木偶的动作会更加灵活。
右手手掌依旧被替换成了长剑,只不过不再是木剑,而被金属寒光所取代。
残垣确认这次依然只有一只木偶后便冲了上去。
长剑从侧下方挥砍而出,剑势凌厉,却被木偶手中长剑格挡。
木偶长剑一翻,残垣剑上的七成力被泄掉三成,剩下的被它稍微用力便带偏了方向。
格挡住无坚的长剑顺着剑势反取残垣脖颈,但因为残垣只剩下一条手臂故而劈了个空。
但这无法让江击陇笑出来。
残垣趁着这个空档回剑下劈,依然直取木偶脑门。
木偶剑劈出来不及收回,遂而不转剑身,只是猛地一拉,以剑柄迎上无坚锋芒。
剑柄虽然依旧是金属,但与之相连的球形关节却仍是木头。
虽然质地坚硬了些,却仍然没能硬抗下残垣的剑势。
只不过对比上回被直接劈开半边脑袋的木偶,这次的棕黑色木料显然坚实了许多,只被劈断了一多半,长剑软趴趴地垂下却依然没有与手臂断开。
但再想攻击却也成了天方夜谭。
残垣抓住机会,再次劈向木偶头颅。
犹如泡影,第二个木偶人须臾消散。
江击陇没觉得欣喜,反而面色沉重。
这只木偶人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单论力气残垣甚至略胜一筹。
但对方的技巧却远胜于残垣。
第一只木偶闪身躲避一步未退,只是略微后仰便给招架让出了空间,若不是手持木剑无法招架,它未必会输得那么快。
第二只木偶更是夸张,如果残垣不是一具没有头脸身体的盔甲残骸,换做其它任意一种生物,木偶招架泄力后的反击一剑就足以击杀它的对手。
甚至落败的那招也是吃了剑柄直接链接在手腕上的亏。
反观残垣,能胜不过是蛮力出众,逞兵器锋利之便罢了。
江击陇缓缓吐出一口气。
残垣都如此,那她这个四天前还只是和平世界的一个普通社畜呢?
她已经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了。
第三只木偶出现在江击陇眼前。
依然是木头,只不过更加的深沉。
这次右手右臂不再直接与兵器连接,而是正常有了手掌。
整个手并不只是单纯的整块木头削成的徒有其表,而是被关节和细小铰链连接,十分灵活。
手中握着的剑倒是没变,但持剑的手却赋予了它一种新的气魄。
让人望而生畏。
江击陇抿紧了嘴。
“残垣,你只是一截手臂。”
『为何辱骂在下?』
“你现在只有一截手臂。”
残垣并非天生就只有手甲存在,根据它自己的说法,它记得它是一副完整的盔甲形象,人有的部位它都有。
但是后面可能除了什么变故,它其余的部分随着记忆一同遗落,只剩下两只手还在世间苟延残喘。
城墙之子的寿命几乎没有尽头,对于其它物种的致命伤对它们来说只是长眠就能修复的小问题。
但它死了。
如若没有江击陇,它现在就是那个秘境之中被霉菌慢慢腐蚀的残骸。
如今续上了生命,重新行走于世间。
但江击陇发现它好像经常忘记自己似乎只有两只手。
在它的潜意识里,自己依然是一副完整的盔甲,龙行虎步,站松坐钟。
但,它只剩下两只手,能被攻击到的部位也只有两只手!
一只在江击陇的手上,而另一只就是持剑手。
换句话说,它根本没有致命处。
只要作为主帅的江击陇还清醒,这位执剑而立的战将就能永远挡在她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