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向夏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反问那个女人:“所以这样的一个人,她最后竟然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派?”
许向夏不可思议地说道:“这不合理。”
“可如果她救你也是出于她自己的私心呢?”女人轻灵的声音缓缓传入许向夏的耳里。
“什么意思。”
“那时候的阮棠狸才从福利院到阮家不久,正是要立人设立威的时候,她这么做……”
“你们为什么总是这么喜欢怀着恶意去揣测别人。”许向夏打断了她的话,她摇摇头,“君子论迹不论心,即使她是为了利用我,那又怎样?她在帮我。”
女人见她执迷不悟,雪白的睫毛垂了下去,却是不语。
“你是一定要与我抗衡。”
“不是你,是你们。”许向夏扯了扯嘴角,可眸里却丝毫没有笑意,“江羡为什么会死,她又去了哪里,空,你全然不知吗?”
被唤作“空”的女人低下了头。
很久,她才缓缓抬起头,银白色的眼球看向阮棠狸睡的屋子。
她张开口,气息却很轻,像羽毛一样飘进许向夏耳里,“所以你带她恢复记忆,让她想起所有,是为了她能有自保的能力。”
“不止。”许向夏摇摇头,“至少,我得让她知道,我没有杀过她。而真正对她心怀不轨的,是你们。”
许向夏的目光抬起,看向她,“可在你刻意的误导下,阮棠狸,她怕我。”
女人垂下了眼帘,“可我看到的她,不是这样的。”
“你什么意思。”
空道:“我不可道破天语。”
“……”许向夏真的很想翻个白眼。
她最讨厌这种神神叨叨又只说话说一半的人。
可现在她最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阮棠狸的记忆为什么会紊乱,为什么又频繁晕倒。
她的身体,是否已经到达了极限。
可她刚张开口,还没还开始去问,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别用你那破读心术探取我的潜意识,你怎么也跟江羡一个样。”许向夏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向她逼近几步。
她最讨厌别人读取她的想法,就好像自己内心深处那些不可见光的阴暗完□□露在阳光下。
这种被拿捏住的感觉,令她很不爽。
空又开口,“我又听到了。”
许向夏眉头蹙得更深。
空摇摇头,解释道:“不是我想听,实在是因为你太吵了。”
“……”
“快说。”许向夏不想在这里跟她唇枪舌剑,她得赶回去看阮棠狸。
空低下悲悯的双眸,轻轻叹了口气,一阵风似的传进阮棠狸的耳里。
“如你所想,阮棠狸的身体已经到了很糟糕的地步。”
“……有多糟糕。”
许向夏转身走到客厅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来,双手交叉放在膝上,抬眸若有所思地看着空。
空也飘了过来。
她闭上眼睛,静静感悟着那间屋子里的什么。
缓缓开口,“她的记忆,皮肤,头颅,双臂,心脏,六腑,双腿,双脚……每一块地方都在变得分崩离析。”
空每说一句,许向夏的心脏紧跟着沉了下去。
“你是说……”
“她身体的每一块,都不属于她,真正的她已经死了。”
空继续说着,“她的心脏千疮百孔,她的肺渐渐溃烂,她的六腑逐渐萎缩,四肢时刻处在断裂的边缘。”
她睁开眼,像抢救室出来的主刀医生,对家属宣告最后的结果。
“她没救了。”
空的话掷地有声,“这一世死后,阮棠狸神魂俱灭。”
许向夏猛地站起身,双拳紧紧握在手里。
她倒吸一口凉气,就连声音都变得扭曲,“怎么会,怎么会……”
空一双银白色的眸子直视她,淡漠的光里闪烁着悲悯众生的苍凉。
“这是为什么,你忘了吗许向夏,是你啊,许向夏,这一切,都是你种下的因啊。”
许向夏猛地往前走,伸手一把掐住空的脖子,可却被空轻轻一飘躲开了。
“你何须与我恼火。”空瞥了瞥嘴,“你最该恨的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这是实话。
许向夏转向她,眼尾泛着湿漉漉的血红,她吼道:“那也该是我去承担着报应,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一切!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剥去她的皮肤,为她换上新皮,阮棠狸醒了过来,时空倒流,可最终她还是死了,你不甘心,又割下她的头颅,撕裂空间,又为她按上新头,于是,她又醒了,可她永远无法摆脱死亡的命运。”
空的声音空灵地飘在客厅的最上方,轻缓,却如同地狱的阎王,在悉数她的罪名。
“如此循环往复,你救了她多少次,她就死了多少次,你最后又剜下她的心脏,缝合进早已腐烂的躯体里,她又活了过来,于是时间再次重置。”
“可是她早就死了,身体早就变得腐烂不堪。”
“而今阮棠狸又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癫狂,记忆这么混乱,全都是因为你。”
“她全身上下所有的零件,都由你缝合起来。可你却忘了,她身上每一个零件,都承载着不同的记忆和经历。大脑储存着记忆,心脏藏匿着感情。”
“它们承载着属于自己的世界。”
她一点一点将橘子皮剥开,露出里面鲜嫩的果肉。
“我想,你也一定很好奇为什么你会短暂地看见上一世的阮棠狸,是不是?”
许向夏的手紧紧握起来,她颤栗地吞咽起口水,可嗓子发干,口水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割开她的喉管,搅着血水一起吞没入喉。
“因为她没死。”
“砰”的一声,许向夏脚底一软,整个人面色惨白地摔在地上。
“什么?”许向夏浑身上下颤抖着,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可看见空脸上淡漠又神圣的神情,她深深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
干裂的唇瓣随着她几近癫狂的质问,整个嘴唇鲜血淋漓。
“不可能!她不是被江羡杀了吗!我亲眼看见的!江羡……她扮作我的样子……她杀了阮棠狸,杀了她,杀了她啊!”
许向夏疯狂摇头,唇色惨白,“这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说到最后她几乎凄厉地尖叫起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她双手紧紧捂住脑袋,本能地排斥这个空说的话。
她不信。
她不信不信不信不信!!
“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原来真的是我杀了她啊啊啊啊啊啊啊!!!”
许向夏的双眼流下生理性的泪水,痛苦爬上她的脑门,整个后脑勺头皮发麻。
只听空的声音又缓缓传来。
“她的灵魂寄予在那颗跳动的心脏里,短暂地出现,最终又死在那场车祸之中。”
空不懂人类的情感,只自顾自继续说出她想要的事实。
“她的记忆留在每一条躯干里,可最终都运送进同一个中枢。”空幽幽说着。
“记忆是咒怨,将她裹挟在狭小的空间里,追赶她,拖拽她,将她拽下深怨。”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再要说了!!!”
许向夏望着自己的一双手,一双鲜血淋漓的手,一双亲手将姐姐肢解又缝合姐姐的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紧捂起自己的脸,手上的血迹好像也粘稠着糊了满脸,整个人像一只被逼进万丈深渊的小兽,凄厉而惨叫地痛嚎起来。
“可是许向夏,阮棠狸的身上已经没有钥匙了,你也无法再通过她的尸体,再次复活她。”
“抱歉,我一直不太喜欢用这一世和下一世去表达。其实在我看来,与其说是转世,倒不如说是你硬生生将时空捅破,又撕裂空间,扭转时间,逆天而行。去一次又一次复活一个死去的尸体,更为贴切一点。”
空又再一次闭上她那双银白色的眼睛,缓缓开口,依旧是那种轻飘飘的语气,可她的话,却像是悬在许向夏头顶的一把刀。
“你造下罪孽,执念太深,怨气冲天,无法度化。”空道。
可还没等她说完,许向夏的嘴角扯起诡异的笑,双肩一下一下耸动起来。
“呵呵……呵呵呵……”许向夏低沉而癫狂的笑声回荡在偌大的客厅里,“罪孽?度化?只要能救姐姐,满天地神鬼我尽焚烧三千高香!”
“可我走过阎王殿,拜过白玉京,这满天地的神鬼竟无一人肯救她!我求你,信你,拜你,可是你!”
许向夏恶狠狠指着空,大声,不顾一切地指责她,质问她,咆哮她。
“是你背叛了我,是你先毁诺在先!是你的错,是你们的错,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作壁上观,是你们冷眼相看!都是你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不帮我!”
她瘫在地上,口中呢喃,整个人宛若疯态,好似被抽走了灵魂,只留下一具带着滔天怨气的躯体。
“姐姐只有我了……没有人关心她,她死了,就像是路边死了一条野狗,没有人在意她,过了多久,好像七天都没有吧?”许向夏像是想起什么,她咯咯笑了起来。
“所有人都忘记了她,连她的葬礼,也竟无一人来祭奠她。”
空的眼神没有任何情感,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株仙草,可是连仙草结成的雨露,都对她的修为有帮助,但许向夏只会给她捅娄子。
许向夏的眼角一缩,眸光也变得狠戾起来,“所以,我要所有人都给她陪葬。”
[摸头]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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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Chapter 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