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只为她低头 第21章 Chapter 21 调香

时间正好是十点整，巴黎的街道已是热闹非凡。艾米莉亚在格雷诺的引领下，七拐八绕地终于来到了人声鼎沸的主街。

来来往往的行人和热情叫卖的商贩营造出繁忙的市井氛围，如果忽略空气中某些呛鼻的不明臭味，法国巴黎的街头依然别具一番风味。

难怪巴黎街头四处弥漫恶臭，其实从上层阶级的身上便可窥见一斑。

昨晚宴会上，许多贵族虽然在远距离交谈还算体面，但一旦近距离接触，简直是对她鼻子的折磨。

既然有时间纵情享乐，难道就不能花点精力关注一下国家的卫生环境吗？

她认命地从中穿了过去。

在经过一个熟悉的巷口时，平时热情活泼的卖报小女孩安娜却不见了踪影。

奇怪，或许是被别处的什么有趣的事物吸引跑远了吧？

其实，艾米莉亚·沃克今天更想买份最新的报纸，看看媒体和大众是如何评价昨晚的宴会，特别是那些被上层阶级争相订购的香水。

走到艾米莉亚熟悉的街道时，格雷诺放慢了脚步，静静地尾随在她身后。他依旧穿着昨天的黑色大斗篷，阳光透不进那层深沉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其中。

相比之下，前方穿着素净白裙、温暖甜美地微笑的艾米莉亚，格雷诺的穿着显得格外可疑和突兀。

路上甚至有些男人时不时靠近，试图与艾米莉亚搭话，同时警惕地盯着格雷诺，问她是否需要救助。

眼睁睁看着艾米莉亚笑着真诚拒绝了又一个热心的陌生人，而被对方恶狠狠瞪了一眼的格雷诺有些委屈：“我看起来很像一个坏人吗？”

艾米莉亚回头瞧了他一眼，不语，只是面上笑意更甚。

***

西奥多·杜布等人并没有像艾米莉亚所猜测的那样乱作一团，相反，作为大股东的他正喜滋滋地细数着又一个利欧递来的订单要求，心里盘算着这单生意会带来多少的利润。

倒是利欧，捏着衣角显得有些不安，心中充满了对艾米莉亚·沃克的隐忧，但手脚还是利索勤快。

西奥多用手指摩挲着从信封里取出的那叠订金，数着数着，感到有些累，便从案桌上抬起头，朝门外望去，打算放松一下过度疲劳的眼睛。

目光定焦，他很快就看见一抹熟悉的窈窕身影映入眼帘，身后紧跟着一位比艾米莉亚高出一头的陌生黑发男子。

“沃克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注意到来人的利欧提前出声，放下手中的活计，小跑了过去。

“利欧大早上就来找我，一直在我耳边念叨，昨晚在大门口等了你很久，却没见你离开。我们正打算去波利尼亚家里讨个说法，没想到你平安归来，没事就好。”

西奥多此时心情复杂，难以言表，既有些高兴，又有些遗憾。

想起昨晚行动会面时门外传来的动静，他不禁试探性地问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倒霉摔倒后把手划破了，去看医生，身体实在不适，就提前回家休息了。”说着，艾米莉亚叹了口气，摇摇头，实在是感叹自己糟糕的运气。

“哈哈，不管怎样，你这次做得非常好！‘神秘黎明’成功打入了上层阶级，现在在香料业内不管在哪都是炙手可热的存在！”西奥多爽朗地大笑，毫不吝啬地从手中抽出一半的钱，塞到艾米莉亚手里。

“如果每个人摔倒都能碰到这种财运，那我西奥多·杜布真希望每天出门被人撞！”

艾米莉亚适时莞尔一笑，打趣道：“那你可得小心了，撞到你的人可不一定是好运气！”

“那倒也是。”西奥多看着艾米莉亚接过钱时满脸惊讶的表情，乐呵呵地说：“这些都是你应得的，而且这只是部分定金而已。”

说着，他转头将目光投向她身后的那个穿着怪异的男人，疑惑：“这位是……？”

“西奥多，你还记得我之前提过的要雇佣的那位工人吗？”

艾米莉亚微笑着解释：“他叫让·巴蒂斯特·格雷诺。前几天你可能忙没来工坊，利欧认识他，他的制香能力不亚于我。”

“对！让·巴蒂斯特先生真的很厉害，帮了沃克小姐很多忙呢！”

就是性格有些古怪，很难相处......利欧在一旁小声嘀咕道。

“让·巴蒂斯特·格雷诺，很高兴见到你，西奥多·杜布。”

格雷诺嘴角硬生生挤出一抹夸张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名义上的另一个老板，礼貌地伸出一只手，等待握手。

格雷诺那张棱角分明硬朗的脸上根本不适合做出微笑这个表情，在他诡异的注视和表情下，西奥多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来回握，友好地表达对新员工的赞赏和欢迎。

只不过，格雷诺的手指冰凉，短短几秒的接触后，西奥多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冷血阴冷的蛇缠住了。

不过，他西奥多·杜布什么人没见到过，虽然小伙子人是奇怪了些，但是还是挺有教养得嘛。

“好好好！接下来你们可有得忙了...”西奥多喜滋滋地看着面前会“下金蛋”的两人，指挥一旁的利欧把整理出来有半人高厚厚的一摞订购单拿了过来......

***

香水喷在皮肤上，会随着时间、体温而呈现不同的气味转化，大约可分为头香（top note，前调）、体香（middle note，中调）和底香（base note，基调）。[1]

头香是指气味轻扬易于发散的香气，如柑橘类、青草类、辛香料；体香以花香为主，是香水气味表现最佳的时刻，传达着这瓶香水的精神；底香则是挥发最慢，能令人仔细回味的香水余韵。

以艾米莉亚研制的“神秘黎明1号”为例，头香便是清新醒目的柑橘果香，而橙花和茉莉作为体香，便是这款香水的灵魂。

也就是为什么明明入鼻的是干爽的果橘味，但所有闻到该香味的人都评价好似步入伊甸园般，柔和美好得让人顿觉天堂般温暖，最后木质香基调又沉默无声地把人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

神秘黎明系列无论是三种味阶如何变化，其中每种香料萃取的浓度和时间都对最后的成品效果有着质的差异。

虽然旁人闻起来区别不大，但是当与不同体质的人接触并在人体体温挥发下，一瓶香水是否真正适合一个人便得以看出。

而艾米莉亚等人在拿到上流社会皇室贵族们的订单和要求后，为彰显某些身份异常显贵的贵客的独一无二，就需要在中间萃取的过程中加以区分和注意。

不过特制香水毕竟花费精力过多，艾米莉亚把在祝圣节晚宴上打翻的那瓶列为市面上标准专柜产品，稳定味阶保证质量，提高效率供应给大多数一般的上层阶级。

品牌的掌舵人需要处理的事情便是公关和革新。

在接待处理人际关系事物上有西奥多·杜布；而像这样重复机械的工作，身为老板、从小在资本主义教条滋养下成长的艾米莉亚，当然是派给手底下的格雷诺来做，至于她自己则专攻特制香水。

工坊排气孔一连十几天运作都不停歇，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料混杂的气息，浓烈却分外好闻。

这边格雷诺早就在几天里提前完成了普通订单的香水调制，交给利欧在西奥多过目之后便跑腿一一派送。

接下来的时间，他便在一旁观察艾米莉亚改良试验，时不时在旁边搭把手。

这几天艾米莉亚除去回家和洗浴几乎都住在工坊里，她没有忘记之前答应一周一次的调香交易，因此也乐意借机传授她在后世对制香领域所知的理念。

就如现在，艾米莉亚心安理得坐在木椅上，小口抿着咖啡欧蕾，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时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嘴上则不停歇地指挥着格雷诺干活。

正午的阳光烈烈地洒在桌前，男人手持玻璃试管，专心致志地调香，汗水悄然从额角渗出，随每一滴香料的加入，鼻翼微微颤动，感应空气中的微妙变化。

有人曾说，调香是一门艺术，是“美”的创造。因为没有固定的标准，自然也没有对错之分。每一滴香料的加入，每一丝气味的融合，都是在绘制一幅无形的画作。

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他的专注神情和那双紧盯香气波动变化的黑色眼睛。

格雷诺的手指既灵巧又精准，动作行云流水，流畅自然。

每一次搅拌，香气便如潮水般涌来，弥漫在空气中，令人沉醉。

随着去离子水的缓缓加入，原本浓重且浑浊的液体开始逐渐变得清澈透明。

他沉默地将香水小心地装瓶，将其放置在艾米莉亚面前桌子上，靠近那个仍然有些余温的咖啡杯托底旁。

空气中氤氲着与桌上的那杯咖啡混合在一起的浓郁麝香。

“再来，乙醇需要稀释到10%的浓度......哦不，12%。”

艾米莉亚凑近仔细感知下，脑海里一头红发艳丽的朱丽杜博什拿着折扇慵懒的肖像浮现，沉思了片刻，在这次试验结果后又打了个“×”。

格雷诺并不清楚艾米莉亚究竟想调配出什么样的香味。但对他来说，一切的剂量和成分都严格按照她的指示复刻。

然而就这样，最终的成品似乎总是无法让她满意。

他认命拿起架子上的空试管，却不经意间瞄到了桌面上的笔记——

那不是他所熟悉的法语，像是......英语？

任何精通多种语言的人，在仅为自己而书写时，往往会不自觉地选择母语，因为那是最直接、最纯粹的表达方式，是语言与思维最深刻的连接。

然而，艾米莉亚在这段时间内一直在他眼皮底下活动，她又是从何时学会英语，并且掌握得如此精通呢？

格雷诺在第一次与她接触后，就开始悄悄打听她的过去。

他知道她的确从未离开过法国，虽然她**语时带着些许奇怪的腔调，但生活在底层的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人。

许多人说话时有着浓重的口音，甚至用简单的词汇交流，因此，艾米莉亚的情况对他来说并不显得特别奇怪。

他原以为艾米莉亚解释给其他人所谓的过去可能只是搪塞的谎言，但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艾米莉亚并不知道，她无意中在格雷诺心中播下了疑惑的种子。

此刻，她正陷入另一番纠结：如何完美完成杜博什家的订单。

没错，朱丽·杜博什，宴会上那位妖娆妩媚的张扬美人，已经预付了定金。

她收敛起后来见到她与西奥多·杜布密谋交接的复杂情绪，打算用高价购得的麝香，为这位对香料有着独特见解的夫人调制一瓶完美契合她个性与品味的香水。

“麝之香气远射，故谓之麝。”

麝香是一种源于东方古老而神秘的香料。天然麝香是来自与林麝、马麝或者原麝等成熟公麝鹿的腺体分泌物。巴基斯坦、中国、印度、尼泊尔等亚洲13个国家和俄国东部，都有麝鹿分布。

艾米莉亚买到的麝香自然不是从遥远的东方专门运输过来的，而是用麝鹿的替代品——麝香猫的分泌物。

You are what you eat.

自然界除麝鹿外，部分动物例如麝鼠、海狸包括麝香猫等，在求偶、标志领域、受到威胁或生气时，也会分泌麝香。

来到埃及的麝香被视为一种撩拨□□的象征。

艾米莉亚认为，麝香猫气味中的腥膻特质比普通麝香更为浓烈，正适合调制一款充满朱丽这样性感魅力的东方花香调香水。

而为了赋予这款香水更深的情感层次，她选择了红玫瑰作为灵魂花香，让那份爱意在每一次呼吸中慢慢绽放。

正当格雷诺准备用乙醇稀释香料浓度时，艾米莉亚突然开口：

“等一下，这次我们改用传统的脂吸法萃取。”

脂吸法源于法国的格拉斯，是一种古老的香气萃取技术。

和植物油浸渍萃取道理相同，都是利用芳香成分易溶于油脂的特性，将香气萃取出来，唯一不同之处在于——

脂吸法是用固体脂肪。

“你确定？”

让·巴蒂斯特·格雷诺突然回头，此时的他神情诡谲。

阳光洒在男人脸上，嘴角咧到腮边夸张的笑容却没让人感到一丝温暖，反而有些瘆人。

文献参考：

[1]蔡锦文《调香手记 55种天然香料萃取实录》第五章调香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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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Chapter 21 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