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奴 第4章 喂奴

两师弟妹望眼欲穿了一下午，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看到了崖峭边出现模糊移动的身影。

就算是平日里装的再矜持，蒋文修也不免欢呼了一声，“师姐回来了。”

拔腿就要上去迎接，被司徒敏一个大力拉回，“等等，你看清楚是谁了吗，你就乱喊。”

她这一说，蒋文修也开始有些迟疑，两人虽说视力极佳，但到底是夜晚，山中又雾气深浓，远远的看着像是个人，但那身形未免也太圆润了，总不会一个半天过去，师姐就成了个大胖子才是。

就这么一踟蹰，柳菲菲已出了浓雾，离他不足十步。

哪里是什么大胖子，分明是背上还背着个人。

他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刚刚阻止他的司徒敏已经“嗖”的一下飞奔过去，捏起鼻尖喊道，“哎呀呀，你这是捡了个什么东西回来，脏死了。”

话音刚落，她就凭空打了个寒颤，总觉得像是被什么恶东西给盯上了似的。

她连忙左右眺望，偏是什么都没发现，再回头盯着柳菲菲背上那人，一头又脏又乱的头发将整个脸都给盖住了，若非还能看出背上那微弱的起伏，当真要以为是个死人了。

柳菲菲睨了她一眼，单手将左右两个袋子解开，扔在地上，这才有空回她，“买的。”

“什么？”司徒晴没听清，也没听懂，只好继续胡搅蛮缠，“我问你哪儿捡的这个臭东西，快扔出去，脏死了。”

柳菲菲一向对司徒敏十分宽容，此时听了这话，脸色却有些难看，甚至又重申了一遍，“他是我买回来帮着收拾打扫的小厮，不是什么脏东西。”

“什么，这么个脏东西竟然是你花银子买回来的，柳菲菲，你脑子有毛病吗？”司徒晴一时气的口不择言。

蒋文修看到柳菲菲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对，从后头扯了她一把。

司徒敏正是冒火的时候，哪里受的了他这样，当即甩了脸子过去，“你拉什么拉，我俩从早上开始一粒米都没看到，让她出去买吃的，她去买了个脏东西，怎么，我还不能说了。”

“爹将我们交给她，就是受她这般虐待的，我看她就是想饿死我们俩，正好一个人占了这整个宗门！”

见她越说越离谱，向来好脾气，从未跟她红过脸的蒋文修头次沉了脸，“司徒敏，你过分了。”

“你，你帮她不帮我！”司徒敏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红了眼眶，“好，好，好，你们要这脏东西留下，那我走，我走总行了吧。”

说罢拔腿就跑，一个眨眼，已经消失在浓雾深处。

看蒋文修一脸担忧的朝她看来，柳菲菲笑了笑，催促道，“快去吧。”

看他那慌慌张张的背影就知道这家伙完了，未来一定要被那小丫头拿捏的死死的，其实他但凡能冷静些，都会发现死丫头跑的方向正是悬空崖，准是又到老头儿那儿去告状了。

“主人！”背上的人突然出声，语气有些瑟缩，“对不起。”

他不出声，她倒忘了背上还有这么个“罪魁祸首”了。

柳菲菲眉毛挑了挑，本来还想着蒋文修能烧点儿水，给他清理一下呢，得，这下什么都得她自己来了。

她也不吭声，只将他先背回了自己的房间。

白日里被砸坏的木门只虚掩着，柳菲菲单手推开，虽不如往日灵活，倒也暂时够用了。

月光穿过浓雾，虽有些朦胧，但也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柳菲菲目光在木床上短暂停留片刻，果断选择将他安置在圆桌旁。

点了灯，这才看到他局促的站着，重心偏在右边腿上，身子摇摇欲坠。

柳菲菲皱了皱眉，将凳子踢到他身后，“你先坐着，我去煮点东西给你垫垫。”

少年盯着她，良久才出声，声音跟蚊子似的，“主人，还是我去煮吧。”

说罢就要往外走，只是刚有动作，身体便不可控的往前倾去，眼见着就要重重的砸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柳菲菲一个侧转，长臂一捞，少年经过三百六十度旋转，再睁眼已变成仰躺姿势，上方就是她的脸，他甚至能瞧清楚她眼睛上的每一根睫毛。

即便是做惯了伪装，他的眼神也短暂的现出一丝迷离。

柳菲菲自然瞧不见他乱发覆盖下的不自在，不过此时她脑中也不似他一般有什么旖旎，换做往日，以这种高难度姿态搂着一个少年郎，她必定浮想翩翩。

可惜她现在怀中既不是什么仪表翩翩的少年郎，也不是姿容绝色的俏佳人，实在很难有一丝丝的代入感。

“你还是坐着吧！”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心软，简直带回来个累赘。

少年敏感的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不快，乖乖的依着她的手臂坐下，不敢再吭声。

看他乖的像小猫似的，柳菲菲刚刚涌上来的一丝不快又很快消失不见。

这未免又让她有些心情复杂，她虽比不得蒋文修那般性情稳定，却也很少有像今天这般情绪波动频繁的。

似乎从对上这少年开始，就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或者说改变了，可什么变了呢，明明她还是那个她......

少年在她长久的注视下显得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就连刚刚微仰头看她的姿势也在慢慢变化，头颅一低再低，柳菲菲看他那样，只怕要把头垂到胸口去了。

她暗骂自己一声神经，帮他，买他，带他回来，都是由自己一人做的决定，这又跟他有什么相关的。

她挑了挑眉，转身出了屋子去给他煮吃的，当然还有那两个祖宗，估摸着再过不久也要回来了。

其实煮吃的也简单，有现成的羊汤，再加点萝卜进去，便是鲜的能掉眉毛的了。就是掏饼子的时候，柳菲菲有些犯愁，即便她是个半吊子医者，也知道少年这个时候怕是要吃些软糯的，这饼子硬的跟石头一样，即便烘烤了也不易克化，除非是放在汤里泡化了。

可那样，汤就毁了。

她是懒得弄，但不代表她就对吃的愿意将就，天人交战一番之后，还是选择淘了一把米，放入砂锅中，在小炉子上慢慢煨着。

趁这时间，她又将带回来的猪杂碎简单收拾了一番，剩下的决定明天再来弄，反正这鬼天气，放个一晚也不会坏。

就是司徒小公主今天的气性有点大，她都收拾好了一切，蒋文修也没能将她劝回来。本来还想着待会儿有个帮手，如今看来只能自己上了。

端着熬好的米粥和羊汤回去的时候，少年仍是刚才的模样，甚至连姿势都没换。

不知怎得，柳菲菲就觉得有些莫名难过。

“吃吧。”将粥和汤端到他跟前，柳菲菲下意识放低了声音，就怕吓着他。

然即便如此轻的声音，也将他吓了一跳，仰头的动作过大，牵扯了身上的伤，有些龇牙咧嘴的，小鹿般的双眸瞬间冒出一层水雾。

柳菲菲又觉得心脏闷闷的，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没能疏解半分。

看他仍旧在看自己，她索性不再深究，靠着他在另一个凳子上坐下，指了指桌上的吃食，再次道，“快吃。”

说完又加了一句，“粥还有些烫，你先喝点羊汤暖暖胃。”

少年看了看面前的汤，又抬头看向她，想说什么，却没敢出声。

柳菲菲见他盯着她不动，疑惑道，“不喜欢喝羊汤吗？”

对面的人摇了摇头，半响，才轻轻抬起左手，然却不是去拿勺子，只是把碗往她这边推了推，“主人，你先喝！”

柳菲菲有一瞬的怔愣，看他迟迟不动，以为是不喜欢，倒没想到会是这种原因。

她心里堵堵的，眼眶也有些酸涩的难受。

这种感觉太久违了，久违到她都快忘记了，曾几何时，也有人将她捧在手心，事事以她为先的。可惜，那般温柔漂亮的人，红颜命薄，她都快忘记她的声音了，只依稀记得很温柔，很温柔......

见她发愣，少年再次鼓起勇气，哑着声喊她，“主人！”

这次柳菲菲却不曾有像刚刚那般厌烦的情绪，甚至嘴角还往上提了提，语气也很温柔，“你吃吧，吃完了我外头烧了水，你擦洗一下，我给你上药。”

且不说那只被她踢断的右手需要处理，就看他这满身污泞，只怕身上的伤更为严重。

少年这次没再推拒，左手沉默的拿起勺子，可勺子还没送到嘴边就“啪”的一下掉落回碗里，撞在碗口上时发出刺耳的闷击声。

少年立马僵住，望向她的眼神惊慌失措。

柳菲菲看了看他伤痕遍布，都看不出轮廓的左手，叹息了一声，然后起身走到他的身后，只是手刚要碰触到他的头发，少年又是一个瑟缩。

柳菲菲慢慢弯了腰，怕惊着他似的，语气更加的温和，“我帮你先扎一下头发，这样也能看清楚一些。”

少年果然不再抗拒她的抚触，乖乖地坐着。

枯如杂草的头发打结在一起，并不好打理，柳菲菲只能简单的用布条暂时先给他挽住，不至于再遮着前面。

然后她又坐回原处，动作很自然的拿起勺子喂他。

勺子都递到嘴边了，少年这才惊诧的看过来，眼神中带着点点懵懂，还有些其他的读不懂的东西。

柳菲菲没有深探，只是嘴角上扬，笑容如春日里最温暖的阳光。

“乖，张嘴！”

少年大受蛊惑，乖乖的张开嘴含住那只勺子。

汤是什么味道的，他没尝出来，不过哪怕是这世上最为厉害的毒药，他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