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眉月 第153章 第 153 章

夏佐从屏风后转出来，轻声道：“太傅，您当真相信洛公子吗？就不怕……放虎归山？”

贺璋不屑的一笑，道：“老夫既敢养虎，就不怕虎有伤人意，夏佐，你觉得他是头‘猛虎’吗？”

夏佐不知该如何应答，只道：“小生观察多日，只觉得洛公子平日里懒散不羁，凡事不放在心上，实在不是将帅之才，难堪大用啊！”

贺璋摇了摇头，道：“老夫说过，乌合之众，宵小之徒，也不必将帅之才，老夫只需他搅乱浑水而已。”

夏佐抿了抿唇，拱手道：“是，小生只是担心洛公子误了太傅的大事。”

“无妨。”贺璋眼眸微眯，笑得意味深长，“老夫自有安排。”

待到夏佐退出书房，直到廊下，他才缓缓直起身。

放眼望向略带春意的行宫庭院，常日住在此处，他都无心欣赏两分。

夏佐深知贺璋的脾性，刚愎自用，自视甚高，自负自满到了极致。

一旦是他认定的事，即便旁人说再多，他也只认准自己的想法，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就如眼下一般，夏佐越是质疑洛景修，贺璋便越是觉得自己看人没错，洛景修会是他成就大业的一把极为趁手的刀。

夏佐慢慢垂眸，抄着袖子转身离开书房门口。

这把极为趁手的“刀”或许会在关键时刻，给贺璋致命一击！

***

鹿鸣山议事前厅。

“你说什么？”柳月影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如熊一般的屠老八。

屠老八虎声虎气道：“夫人，俺想去趟香源镇。”

“为何突然要去香源镇？”

屠老八想了想，徐徐道来。

也是巧了，那日他入城中采买，同寨中几个兄弟随便找了个酒肆喝两杯，恰巧遇到了孙半仙。

之前，屠老八奉命寻刘婶家小翠的下落，找到了城南那个算卦摊子，摊主是个满嘴胡话的江湖骗子，自称“孙半仙”。

挨了屠老八一顿熊掌，孙半仙在家躺了半个月，一时半刻都不敢再摆摊了。

可惜冤家路窄，这日孙半仙出门寻酒喝，正巧撞到了屠老八眼前。

屠老八瞧见“老熟人”，来了兴致，便“邀请”孙半仙一道喝酒。

孙半仙一见屠老八就腿肚子打转，想跑又跑不了，只得站在一旁“陪”屠老八等人喝酒。

孙半仙瘦骨嶙峋，颧骨高耸，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瞧着就不像个正经人，同屠老八那曾效力军中的一身正气，简直天壤之别。

屠老八既教训过他，也不会再无缘无故打人，是当真好心赏孙半仙酒喝的。

孙半仙一开始满脸赔笑喝得欢，可喝着喝着就不对了。

屠老八不让他去上茅房，有尿就憋着，直憋得孙半仙站都站不直，两腿夹着，满脸憋屈。

见差不多了，屠老八便笑着问道：“俺一直没问你，当初为何拐小翠？那丫头长得是挺水灵，可这城中如此模样的姑娘也不在少数，你怎地就瞄上她了？”

孙半仙憋尿憋得面红耳赤，夹着腿，捂着肚子急声应道：“大爷，不是随意拐的，是因为八字。”

屠老八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曾想竟问出了些门道，好奇道：“八字？”

“是是是，算命要八字的嘛！小人的上家说让寻金木水火土的姑娘，拐了送去，小人这才接了这勾当，不是因着姑娘的长相。”

屠老八浓眉紧拧，不解道：“你们是按八字拐人？这是为何？”

“是啊！”孙半仙憋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腰更弯了两分，道：“主家要金年金月金日金时出生的姑娘，五行亦然，不是随便什么姑娘都要，小人只知道这么多了，大爷饶命，放我去尿尿吧！小、小人快要憋炸了！”

屠老八看了眼孙半仙那快哭出来的脸，随意的挥了挥手放他走了。

回到山寨中，他越想越不对，这才找到了柳月影，回禀一声，他想去趟香源镇。

“俺听闻，五当家当时是在运河上拦截下小翠的，那船家说他们是要去香源镇。”屠老八揉了揉鼻尖，道：“五当家把那拐子灭了口，小翠回来也是一问三不知，俺从孙半仙口中套出这些消息，想去香源镇瞧瞧，说不准能瞧出些什么来呢？”

柳月影了然的点点头，道：“你是觉得此事有蹊跷？”

屠老八点头道：“是，这伙人定不是拍花子的，拐了姑娘另有其用。夫人，香源镇靠近京畿。”

柳月影明白了，如今洛景修在行宫，鹿鸣山众人都格外关注朝廷的一举一动。

香源镇靠近京畿，说不准此事有什么内情。

柳月影舒了口气，点头道：“那好吧，你既有心出一份力，便去吧！带几个得力的兄弟，路上要小心，莫要贸然行事，一切以自身安危为要，查不查到什么都不打紧，一定要平安归来！”

屠老八有些暖心，看着柳月影憨憨一笑，点头应道：“是！夫人放心！”

说罢，高猛的汉子大踏步的离开了议事前厅。

待屠老八走后，柳月影有些微愣神，心中一团乱麻，似有什么头绪却又抓不住。

她还头一回听闻按照八字拐姑娘的。

回想起前几日接到无毛传的消息，又联想诸多。

方士，长生之道，香源镇，金木水火土，帝王庙，祭天坛……

柳月影慢慢蹙起眉心，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

洛景修没事也在琢磨那日徐渊说的话。

所谓的长生之道，他是不信的。

可看徐渊言之凿凿，头头是道，说得有理有据，那便是徐渊深信不疑，也就是说——贺璋是信的。

想起贺璋紧锣密鼓的建帝王庙，洛景修又想起了祭天坛。

曾经他便觉得贺璋怕是信了什么不该信的，如今看来便是徐渊所说的“长生之道”了。

可是……建造祭天坛必用黑金石，是为了挡煞？

挡什么煞呢？

洛景修捏了捏眉心，想得头疼。

“洛兄弟，咱们到了。”马车中，徐渊拍了拍洛景修的肩膀。

洛景修回过神，笑了笑，应声同徐渊一道下了马车。

今日徐渊出了房门，看样新一批的丹药已炼成。

两人相约来城中喝酒，马车停在了城中一家最大的酒肆门口。

小二热情的站在门口招呼着客人：“哟！两位客官，里面请啊！”

洛景修刚想同徐渊一道迈步而入，余光便瞥见斜刺里冲出一道小小的身影，直冲到他跟前，扯着他的衣袖哀求道：“大爷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洛景修垂眸一看，竟是铁蛋！

铁蛋他们这些乞儿自从被柳月影安置在孤儿巷后，吃得饱穿得暖，再不似小花猫一样，脏得看不出模样了，也不必再上街乞讨。

而此刻，铁蛋一张小脸儿被泥灰抹得黢黑，浑身破衣烂衫，脚上只穿了双草鞋。

春寒料峭的时节，孩子的手脚被冻得通红。

洛景修瞬间便明白了，这就是无毛所说的“更合适之人”！

他剑眉微蹙，虚虚的踹出一脚，厌弃道：“滚远一点，晦气的很！”

那一脚看似狠辣，实则压根没踹到实处。

铁蛋机灵的配合倒地，嘴里“哎呦哎呦”的痛叫着，又一个咕噜爬起来，抱着洛景修的大腿，哀求道：“大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洛景修眉心紧拧，似不耐烦到了极点，身后随行的侍卫们正欲上前驱赶铁蛋。

徐渊笑着摆了摆手，道：“嗳，洛兄弟，上天有好生之德，权当日行一善吧！”

洛景修想了想，扯下腰间的荷包，随手扔进了铁蛋的怀里，冲徐渊挑眉调侃道：“徐方士，今日的酒可得你请了。”

“哈哈哈，这有什么问题！”徐渊拍了拍肚子，笑道：“权当本仙道为洛兄弟践行了，祝洛兄弟一路常胜，到时候，咱们京都相会，再把酒言欢！”

说着，两人勾肩搭背进了酒肆，洛景修全程都没再看铁蛋一眼。

铁蛋接了荷包，跪在门口连连叩头：“谢大爷赏！大爷大富大贵，长命百岁！”

***

直到最后一个侍卫都跟进了酒肆中，铁蛋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他揣好洛景修给的荷包，又装模作样的沿街讨要了几个人。

而后，七拐八拐的拐进了一处小巷子里，确定身后无人跟踪后，小小的身影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无毛正蹲在一处墙角，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的拿着根烧黑了的木棍棍，在墙上画小人儿。

“无毛哥，我回来了！”

听到铁蛋的声音，无毛立马来了精神，忙问道：“见到大当家了？”

铁蛋呲牙一笑，点头道：“见着了，我跟大当家要银子，他给了我这个！”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洛景修的荷包，递给无毛。

无毛将荷包中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里面只有一些散碎银两，并无他物，也不见异常。

无毛蹙眉想了想，手上稍稍用力，顺着绣线边缝就把整个荷包撕开了。

一个小小的荷包被展开成一整片，无毛发现内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画着一个小小的图形符号。

洛景修不知何时会再遇见自己人，但他知晓他的一举一动，不止贺璋在盯着，自己人也在盯着。

他多日未出行宫，今日出门就是给自己人“见缝插针”的机会。

可他不能将情报堂而皇之的写下来带在身上，若落到旁人手中就是大麻烦。

是以画在了荷包内，想寻机将荷包“遗失”，恰巧撞上了铁蛋。

无毛将那图形符号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一头雾水，拧眉问道：“你还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