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车回到了八岁之前都住的家里,外观上几乎没什么变化,就是里面的家具部署跟母亲在世时的风格完全不一样了。
他母亲喜欢法式复古,现在是中式原木。
那个六岁的孩子一个人待在二楼的房间里写作业,那是他曾经的房间。
就算是他自己不愿意回来的,他也接受不了这个家里已经没有自己房间了的这个事实,怒火,委屈,不甘,眼泪,在此刻同时迸发出来。
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住在我的房间,我的东西就算是丢掉毁掉也轮不到他。
“要是我我会想办法让车子碾碎他”
许镜清的话浮现在他的脑海。
那个贱女人叫他回来就是为了炫耀她的战利品?炫耀她踩在别人尸体上得到的一切?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早就扭曲的心理一步步地让他走进深渊,那个孩子露出的脖颈轻轻一掐就会失去呼吸。
“哥哥?”
男孩回头看他激动极了,跑到许青研面前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甜甜地叫道:“青研哥哥。”
眼神炽热的烫得他想落荒而逃,当年推他下楼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叫着自己的。
很奇怪,许青研从来都没有给过他好脸色,当初姜姨带着他住进来的时候他才两岁,畏首畏尾别人咳嗽一声都能吓得躲进房间里一待一整天。
他偏偏粘着许青研。
许青研看着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姜无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一股脑儿把自己的好东西都翻了出来。
乐高,机械手,变形金刚…….
殊不知这些在许青研的眼里幼稚无比。
“哥这是我给你攒的”姜无费劲巴啦的从床底搬出一个有他一半高的卡册,打开一看全是奥特曼的。
许青研记得当时因为父亲让他好好学习,把很多东西都丢掉了,他一点都不觉得感动,反而觉得可笑,原来好好学习是可以跟喜欢的东西一起进行的。
“哥哥?”
闻言,许青研温柔地勾唇一笑,摸了摸他的头道:“谢谢你,我真的很开心。”
“可是我现在不喜欢这个了。”
姜无明显有些失落,低下毛茸茸的脑袋,但他很快又充满活力:“那哥哥喜欢什么,我把它赞起来都送给哥哥。”
许青研不记得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父亲醒来后用力挥向他的一巴掌,一阵沉闷的嗡嗡声之后,令人烦躁的哭泣声。
跟现在如出一辙。
须无度的神色微动眼眶里泪水直打转,微张嘴巴乞求道:“救救我,求求你。”
许青研视若无睹准备头也不回地走掉,遵从他的内心,他希望这个人立马死掉。
前提是他没有被抱住大腿的话。
他弯下腰无情地去掰对方的手,对方把自己当作溺水时抓住的唯一的东西,得寸进尺,死死地抱着大腿。
许青研只能先安抚他:“我找到人之后会回来救你,我对山里也不熟悉,不能害了你。”
“我从小就住在山里,我认得路,你带我回家,等雾散了我让家里人送你下山。”
少年看起来可怜死了,不知道独自一个人待了多久,他如果是山路的住户,说不定跟自己要找的地方是同一个。
少年很重很乖地趴在许青研的肩头,微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肩头,呼吸很重,不像是腿受伤了,更像是被差点唔死。
许青研脖子痒痒的,往旁边躲一寸。
他忍不住了,本来背个人爬山就烦。
“你到底在喘什么?”
少年小声嘀咕“……我…我疼…”
怎么不疼死你,许青研暗自腹诽。
他最好没撒谎,不然捅满窟窿丢在山里喂狼。
许青研的想法就是这么偏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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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真的不敢相信,越过长长的山洞之后雾气会自然地消散开,眼前豁然开朗的是亭台阁楼一望无际的房子跟街道,往上瞧是嵌入山壁上的红房子。
来往的人都打量着陌生的面孔,其中一个人认出了许青研背上的少年,赶忙过来搭把手。
到了他家,许青研好不容易喘口气,搭把手的人就走了,也不管他被穿透的小腿。
“你家里人呢?”他可没时间照顾小朋友。
须无度缩着身子道了声歉“我没有家人,但我会遵守承诺送你下山的,但是得等我好了之后。”
少年声音跟他的头一样越来越低。
许青研沉浸砸开手机收不到信号里,出去试了半天,最后泄气而归。
“你这样会血崩的”许青研善意提醒:“我还有多余的力气可以背你去找医生。”
须无度咬牙想把树枝拔出来的动作一顿:“我没有多余的钱看医生。”
许青研在他面前背对着蹲下,有自己的盘算,柔声道:“救了你我就负责到底。”
没爹没妈的孩子最好走进内心了,就跟当初的自己一样,给适当的关心跟爱就可以了。
他要在这个村子找大师,要找木匠,是得有个知根知底的引路才行。
进山前许镜清拿来红绳系在两人的手腕,在许青研睡着的时候。
他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洛水禹都的大门不愿意为他打开,周围因为灵气旺盛盘旋了不少的不愿意轮回转世的鬼怪。
都想要夺舍他。
许镜清咬破手指隔空画符,数量太多了有些应付不暇,此方地脉有压制无法使用再高阶法术,总不能耗死在这。
许镜清心下一狠,在一个鬼魂冲向他时封印了自己的魂魄使其昏睡于体内。
他无法掌控身体,却能感知到外界的一切,鬼魂占据他身躯的喜悦,以及洛水禹都开门那股澎湃的灵力。
它接受了青研哥,接受了一个孤魂野鬼,为什么会把他拒之门外?
许青研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心想到底是谁在嘀咕他,医生治疗的时候不允许第三个人在场,他就到外面的街道上逛了逛。
摊子上买的全是山里打猎采摘的东西,通用的货币是闪着类似贝母光芒的玉石。
大家穿的衣服是偏向于麻布的面料……
看起来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那个孩子很可疑,他身上校服的布料价值不菲,货币与外界不同又怎么能上得了贵族学校,而且他没有父母。
他嘴巴里没有一句实话。
许青研给他打上了不可信的标签,开始质疑自己准备好的问题能不能从他嘴里得到正确答案。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依赖许镜清了,现在的他很无头苍蝇没什么区别,分明是他自己的事情却撒手不管,对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任何了解。
对了许镜清发了资料。
他赶忙掏出手机,也不知道没有信号能不能加载出来。
页面卡顿一点点由白变得有图有字,缓慢得。
十六页的内容,只加载出来四页,好在第一张就是详细绘制的地图,有些地方标注了名称的注意。
他的心思全在祠堂上,那里绝对有全部的起源与发展过程。
许青研想起来那个医生谈到报酬的时候那老头笑得奇怪诡异指了指许青研手上的戒指道:“此物甚好。”
许青研当时没有告知他取不下来,把手伸过去一副肉疼的样子还有些不耐烦:“自己拿。”
老头嘿嘿笑了两声,手在距离戒指的零点
零一寸时又收了回来:“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你答应我一个事情。”
“什么事?”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空头支票,许青研最烦了本想拒绝但是转念一想回去之后他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答应了又怎样。
他嘴都没张,用喉咙“嗯”了一声。
“年轻人,违约可是要负责任的”老头善意提醒,其实他不愿意可以再商议,同意的同时契约也就成立。
无论身处何处。
年轻人似乎不知道自己被恶鬼缠身了,在老头的眼中,那枚戒指散发的黑色丝线已经缠绕到他的胸膛。
许青研嘲讽一笑,才不管什么责任,到时候能找找他再说吧。
“你又要走吗?”须无度看他要走,也不管自己的腿还没好,从床上起来要去抓他的手。
险些摔地上,好在许青研稳稳地接住了,他自认为已经仁至义尽了,而且他没兴趣给别人当老妈子。
许青研烦透了面色依旧和蔼:“我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迟早是要走的,不过我拜托了医生每天过来给你换药送饭,你不用担心。”
须无度窝在许青研怀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脸蛋崩坏了。
不能走!不能走!不能走!
曾几何时,他的脑海中全是许青研的背影,无情的背影,决绝的背影。
永远追赶不上的步伐,永远触摸不到的身影。
他曾经想,自己要是死了哥哥回来参加自己的葬礼的,那个时候就能再见他一面了。
当他第一次尝试在病床上醒来,在他梦中的哥哥好美啊,是一朵鲜红娇嫩的花朵,在他身下绽放。
自此他迷恋上了自残。
当许青研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根本不敢相信,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次抓不紧就再也见不到了。
不能让他走,绝对不能。
许青研感觉到抓在自己腰部的手力量愈发重,无声地权衡利弊下,他哄孩子般:“放心好了,不会抛下你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