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的人,好像不是钟期。
那人虽刻意模仿钟期的声音,可口音却带着古语,完全不似现代人那般。
便是这份迟疑和疑惑,让谢落梧站在铁门之前,嗅闻着地下室的潮气,不敢再有别的动作。
她压低声音对一门之隔的的男人说道:“不行,我打不开。”
门后的男人声音一滞,未曾想到谢落梧竟在此时说出这种话来,他当即愠怒,“不可能!不可能的!对,钥匙,李四不可能把那一串钥匙随身带着。”
谢落梧沉默了,她确信同她说话的人不是钟期,而是在冒充钟期。
她本以为这密室之中只关着钟期一个人,现在又冒出另一个神秘人,且那个人现在正冒充钟期,试图诱骗她将门打开。
她觉得毛骨悚然,可事已至此,能救出同伴的机会怕是只有这一次,她不想错过。
可说话的人,究竟是谁?莫非钟期已经被这个人杀了?
谢落梧的冷汗骤然落下,她已准备一走了之,却又觉不甘,冷声问:“你是谁?你把钟期怎么了?”
唯有一阵沉默。
“你是不是把钟期杀了?”她又问。
门后终于传来了笑声,有些疯癫的笑声。。
但听那人恢复了自己的声音,好像从牙缝里挤出话一般,狠声说道:“你想让我自己呆在这里,你想让我自己呆在这里,你想让我自己呆在这里!你做梦!”
谢落梧吓得连连后退,她靠在墙上,只觉得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心情再也无法平复。
这个人是疯子,他怕是被钟期关的时间更长,说话的口吻完全是一个疯子。
难道他真杀了钟期?
谢落梧颤抖着声音开了口:“你把他杀了?”
但听那人“咯咯”笑道:“我杀了他,我没杀他,我不让他出去,他走了……他走了,我怎么办……没人要我了……”
她隐约觉得,钟期或许还活着,这个人已经疯了,他需要陪伴。
谢落梧慢慢将钥匙插进锁孔,却不将锁打开,而是沿着密道跑了上去。
她要确定钟期的死活,但更要确保自己的安全。
她小跑着走到书房,却气喘吁吁,心跳的似乎要裂开。这副身体似乎越来越孱弱了,正在被火速消耗。
谢落梧拿起手边的几个烛台,统统点燃扔到书架之上。
顷刻间火光四起,且在书房里迅速蔓延开来。
“来人啊!有刺客!”谢落梧放声大叫,顿时将门口的四名侍卫吸引而来。那几人一见火光冲天,当下也顾不上把守书院的门,纷纷冲了过来。
不多时,璟王府的仆人全部朝这里聚拢而来,惊慌失措的开始救火。
四名侍卫刚冲进书房,便见大火聚集在书房中央,尚在可控范围内,微微松了一口气。
当下,一群仆人不耽搁,抱着着火的书迅速跑出去,端水的端水,喊人的喊人。
谢落梧一把拽住其中一个侍卫,焦急道:“有刺客!”
一名侍卫急忙问谢落梧:“哪里有刺客?”
谢落梧一边拍着火,一边指向卧室,结结巴巴喊道:“那、那里,他进了那扇门!有武器,那人有武器!”
四名侍卫迅速朝着那扇门聚过去,谢落梧趁着现场哄乱,急忙跟了过去。
他们只看见一间装饰豪华的卧室,可这卧室虽然繁杂精美,却一目了然,完全看不到藏人的地方。
谢落梧在这时又叫道:“跑进去了,啊——在那里!在那里啊!”
她喊着,便藏在其中一名侍卫身后,一边探出半张脸看,一边给他们四人指方向。
那几人顺着谢落梧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便看见一道漆黑的通道,竟是一间密室。
豆大的冷汗,瞬间沿着四名侍卫的额头落了下来,他们似乎是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谢落梧见这几人迟疑,忙指着那密室入口喊道:“那里!他下去了!快过去啊!他一定是要躲在这里杀璟王!”
四名侍卫立刻警觉起来,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事,持着刀剑便朝着那甬道走下去。
漆黑的甬道被烛火点的通亮,谢落梧推又指着最底部的门锁说道:“钥匙还在那上面,那名刺客还没来得及拔下来!”
为首的侍卫将拔出长刀,几人的速度在这逼仄的甬道里,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谢落梧心脏狂跳,一点点的退出到甬道出口。她担心门后的人太过凶恶,又压低声音说道:“他手里有武器,小心点!”
只听“咔哒——”一声,沉重的锁头落在地上,门也被瞬间推开。
原本气氛便有些紧张,如今到了这甬道之中,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
当锁落地时,一把尖刀猛地刺了出来。
那刀的速度十分快,若不是谢落梧两次提醒,必定有人中招。
看样子密室里的人准备下狠手,只想着一刀杀了谢落梧,因而下了狠手。在那一瞬间,谢落梧似乎听到了破空声
那男人没想到是,出现在门口的不是他想象中的瘦弱姑娘,而是四名身穿盔甲的侍卫。这几名侍卫人高马大不说,还都拎着长刀。
他一击不中,再也没了第二次机会。
站在门口的侍卫饶是有了心理准备,骤然遇见袭击,仍是吓了一跳。
为首的侍卫长刀横在面前,只听“铛——”的一声,男人手中的匕首掉在地上,肩膀也被砍伤。
谢落梧慌张喊道:“活捉,活捉了他。”
几个侍卫一拥而上,不多时便皱着眉头将那男人绑了出来。
谢落梧初时还好奇这几名侍卫的表情,尔后便闻到一股臭烘烘的味道。那味道好似屎尿发酵一般,又好似无数虫子被碾碎成液体,尔后又沤烂一般。
她捏着鼻子,将手中的烛台朝前递了递,便望见一个瘦的皮包骨的男人。他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头发打结成绺,胡须更是长过脖子,整个人邋遢不已。
只是那双眼黑白分明,里面盛满了愤怒和怨恨。
他被那烛台晃了眼睛,却硬撑着瞪大眼,向谢落梧怒道:“楚流璟!我一定杀了你!”
谢落梧随口接道:“好好好,随便你杀,你先冷静冷静,我有话问你。”
那男人一愣,连忙侧了侧头,等眼睛适应光线时,却未看见楚流璟那个魔鬼的影子,而是一名弱不禁风的女子。
那女子脸色虽惨白,却姿容出众,再细看她,分明是一位故人。
他一愣,脱口而出:“晚禾?你……你怎么来了?你来救我了?”
说着,他猛地朝谢落梧冲来,却被两个侍卫死死架着肩膀,不得前进。
谢落梧看他肩膀上伤口见骨,鲜血仍在涌出,急忙挥了挥手道:“快先给他治疗一番,可别死在我们手里。”
“晚禾?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落梧本想让侍卫将这名男人带下去,可她听及此处,却顿了顿,接着拨开挡在她身前的一名侍卫,走到男人身前。
“你仔细看看,我是宋晚禾吗?”
那男人瞪大眼睛,细细的看,却还是疑惑道:“晚禾,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被楚流璟骗了?”
谢落梧无奈道:“我不是宋晚禾,只是同她长的相似。”
那男人又看了片刻,这才释怀一笑,“我……我倒是没看出来。原来不是晚禾,还好不是晚禾。若晚禾这样好的妹子跟了楚流璟,那可真是老天不长眼,地狱不关门。”
谢落梧无言以对,心中却倍感诧异。她心道:“宋晚禾平日里并不出门,即便是参加赏花宴,也是以纱巾蒙脸。而这个男人竟能分成我和宋晚禾来,可见十分熟悉……如此说来,他的身份怕是不简单。”
“绑起来。”谢落梧吩咐那几名侍卫。
这些侍卫此时也有些迷茫,他们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闯了一个大祸。可事到如今,剑已离弦,无论如何是不能反悔了。
“谢姑娘,已经绑起来了,之后呢?”
“先扔到柴房里去,等璟王回来再做打算。”
谢落梧心想:“等你们去了柴房,我便去地牢里察看一番。”
那四名侍卫依言照做,因手下的人以全力挣扎,倒也没心思去管谢落梧。
“不许动!”侍卫冷冷的说道。
那男子狂笑一声,“连你们都敢欺辱我!连你们都敢欺辱我!让我死!让我死!”
他情绪激动,好似不要命的扭动着身体,肩膀上的伤口森然,他却浑不在意。
就在谢落梧觉得要同这个男人耗上一段时间时,却见他突然安静下来,好似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一般,软塌塌的倒了下去。
那两个侍卫抬着他的身体,穿过书房,朝着书院走去。
男人浑身发抖,在他望见月光的一刹那,他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他喃喃道:“我不能出去,我不能出去,我不能出去啊……”
谢落梧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隐约觉得,他好似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他的身上藏着秘密。
她站在书房门前,见那几名侍卫已押着人离开了,这才松了口气,举着一盏烛火,慌张朝着地牢而去。
只希望钟期不要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