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晌午饭,谢落梧便在客房里稍作休息,复又被长公主的贴身丫鬟领着去参观各处。
如此忙到天黑,她总算是松了口气,换上寝衣躺下。
便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谢姑娘,这会可睡下了?”
谢落梧听出来人是长公主身边的丫鬟,当即摘了一件纱衣披在身上。
她还未开口,小灵便喊道:“谁啊,我们都睡下了。”
“叨扰姑娘了,奴婢是长公主身边的紫烟,这会得长公主的命令,过来请谢姑娘小叙。”
谢落梧闻言,便将房门打开了,“劳烦你带我去找长公主吧。”
那边小灵听到此处,正要跟上去,却被谢落梧按了下来。
“你累了一天了,赶紧睡下休息一番,你跟着我去了不知道还要站多久,何必受这份罪。”
这边安顿完小灵,谢落梧便跟上紫烟,一头扎入夜色之中。
绕过几道曲折的院落后,紫烟轻轻敲响冷房的门,“殿下,谢姑娘到了。”
“进来。”
谢落梧听到长公主应声后,便推门走了进去。刚跨过门槛,便觉一阵清亮,原是这冷房里放了几盆冰块,此时正冒着丝丝寒气。
长公主见到谢落梧,微微笑道:“落梧,不必见礼,快坐下陪我打会儿牌。紫烟,你去取一盏冰饮过来。”
谢落梧也不客气,当下便走到长公主对面坐下,拿起面前的叶子牌,同长公主玩了一会。
“你还真是我喜欢的性格,平日里我最厌恶那些人说上三两句,不是下跪就是请安,要么就是公主饶命。”
谢落梧笑道:“长公主风华气度,自是让人折服。”
长公主摆了摆手,“我才刚跨过你。”
两人一时无语,等到紫烟将冰饮放下,合上房门后,长公主忽而坐直了身体,静静望着谢落梧。
“像,很像。”她冷不丁的开口道。
谢落梧疑惑的抬头看向长公主,但见她脸色隐藏在明暗之间,一时看不出神色。
长公主此时这副状态,同她早上迎接谢落梧时,判若两人。
谢落梧冲着她笑了笑,放下一张叶子牌,“长公主,该您放牌了。”
长公主闻言,一边定着谢落梧,一边抽出一张叶子牌,压在谢落梧方才放下的牌上。
“那日赏花宴上,你的贴身丫鬟,为何偷偷接近晚禾?”
谢落梧心脏倏忽一坠,“长公主怕是看错了,我的贴身丫鬟,自是跟在我的身边。只是我同晚禾县主离得近了,反而像接近她。”
“本宫调查过你那个丫鬟,她被你从杂耍团中赎出,日常以偷窃谋生。”
谢落梧已经有些不自在,虽说宋晚禾中的是另一种毒,可的确被小灵换过花牌。但当日宾客众多,人来人往,除非是紧盯着宋晚禾,否则决计不会发现小灵的动作。
小灵的手,十分灵巧,动作也如她那双手一般,能不留痕迹的将东西偷走。
长公主这般说,反倒是怀疑谢落梧是凶手。
谢落梧当下也不拐弯抹角,当下放下三张纸牌,不卑不亢道:“长公主是在怀疑我吗?如若是我想杀晚禾县主,不至于去救她。如若是我想出风头,这招又太过危险。”
“本宫自然想过,因你身上藏着另一种毒。”
长公主说着,扔给谢落梧一个花牌,正是赏花宴那日,林轻念送给她的花牌。
这花牌被小灵调换过后,并未拿回来。
谢落梧心头一惊,但见长公主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她手中的叶子牌也一个个按下来,把自己的牌压的死死地,怕是要满盘皆输。顿时觉得,有苦说不出。
长公主冷冷道:“该你了,谢姑娘。”
谢落梧微微合上眼睑,耳听着窗外蝈蝈的鸣叫,在心中思量一番后,决定说一通半真半假的话。
她谨慎道:“回长公主的话,我在太子府有一个好姐妹,她提前告知我,太子妃送我的花牌有毒,让我多加提防。恰好这话被我的丫鬟小灵听见,她护我心切,便将我身上的花牌取走。”
“砰——”长公主猛然拍向桌子,微怒道:“你家丫鬟心疼你中毒,难道便能把这毒放在我女儿身上?”
谢落梧轻轻落下一张叶子牌,声音越发沉静,“长公主稍安勿躁,太子妃给我下的毒,不会让人当场暴毙。况且,我那日已将提前配置的解药给晚禾县主渡了过去。我的丫鬟虽犯了错,却已被我弥补。”
“好,好一个被你弥补!”
谢落梧道:“长公主邀我小住,应该不是为了让我过来认罪的吧?”
长公主冷笑一声,“谢落梧,你胆子好大,不会真觉得自己攀上了璟王的高枝,便能同我平起平坐,讨价还价。”
谢落梧沉默不语,自顾自的放着手中的叶子牌,“民女不敢,但民女知道,我们此番争吵,除了浪费时间之外,根本不能找到真凶。”
“你真当我需要你的帮助?”
谢落梧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民女若不过来,长公主又怎么放出钓饵,请君入瓮?”
“哈哈哈哈!”长公主突然大笑出声,“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谢落梧只觉得背后发毛,却还是强壮镇定,解释道:“太子妃现在也不好过,她必定想找你和解,因此你想利用我推她一把。”
长公主爽快承认,“不错,那下毒之人一定是皇后那个贱婢,她陈家为了点权利,竟然把我女儿推出去!我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谢落梧在心里叹了口气,问道:“你要和太子妃合作?”
“没错!我要和林家合作,彻底剿灭皇后的家族势力!而你,谢落梧,我要你帮我除掉皇后。”
谢落梧手中的纸牌差点掉了一地。
“谢姑娘,你输了。”长公主笑道,又是早些时候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谢落梧学着她那副模样,那副语气,也道:“改日若有时间,希望长公主能奉陪到底。”
然而她心中明白,到底是棋差一招,成了别人手里的纸牌,却也无计可施。
……
谢落梧由冷房中钻出来,好似进了蒸笼。
这边紫烟还在领着她朝客房走去,那边她已经开始回忆剧情。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长公主若是想逼太子妃找她合作,完全可以对外宣称,宋晚禾怕是撑不住了。
如此这般,岂不是既高效又迅速。
可她偏偏舍近求远,把谢落梧也拉进来。
谢落梧懒得再想下去,她只担心这剧情越走越远,整个世界线怕是要崩塌。
难道是因为她没死在开局,剧情没有推进,这才节外生枝吗?
她叹了口气,在不知不觉间,她已入局。
等回到客房时,才发觉房间里仍亮着灯,小灵坐在一张小床上,不停地打着瞌睡。
“怎么还不睡下?”
小灵脑袋猛地一点,清醒过来,一见谢落梧回来,脸上登时挂上笑。
她走过来帮谢落梧脱下外袍,又替她拽了拽床上的纱帐,这回道:“本来快要睡下了,有丫鬟送了一盆冰过来。”
谢落梧这时才注意到,房间里多了一盆冰。
她走过去摸了几下,微微缓解心头的焦躁。又觉得这冰块好似散发着清香,闻起来竟如此的心旷神怡。
她感叹道:“不愧是大户人家,这冰块还加了香料。”
小灵也笑着附和道:“可不是说啊,这长公主府这一盆冰,够我家吃上几个月了。”
谢落梧听及此处,也只能是无奈摇头。
此时她心中疑惑太多,只希望能见折丹一面,好生商量一番。
谢落梧举着那块花牌,又望着房间里那盆冰,忽而接连冷笑两声。
小灵睡眼朦胧的问:“谢姑娘?怎么了?”
但听谢落梧并无回答,只蹲在那里怒骂一声:“这该死的老狐狸。”
……
另一边,紫烟走进冷房,见长公主以手支颐,满脸愁容,便不敢开口打扰。
她默默走过去手收拾好书桌上的叶子牌,另给长公主披了一件薄衫。但听长公主悠悠一声叹息,继而苦笑起来。
紫烟忧心的说:“殿下,回房歇着吧,天气虽燥热,可这房间太冷了些,会伤身体。”
长公主苦笑道:“没想到,我也成了自己年轻时最讨厌的那般人。”
紫烟知道,长公主年轻时,最恨勾心斗角,玩弄权术之人。她每每说起,便是咬牙切齿,指责后宫妃嫔说话支支吾吾,怒骂她们阴阳怪气。
她轻轻劝道:“殿下,身不由己。”
长公主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何必劝我,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如若我不这么做,整个宋家怕是没个好下场。如今,只能利用谢落梧了。”
紫烟一怔,虽明白不能多嘴,可她陪了长公主二十多年,仍是忍不住关心:“那谢姑娘,看上去弱不经风,一些礼仪也不大懂,有什么好用的。”
“谢落梧是个聪明人,不过我利用她,倒不是因为她的脑子,而是因为她这个人。”
紫烟已经听不太懂,但长公主却挥了挥手,让她先行退下。
无奈,紫烟只好乖乖闭了嘴,又将地上的冰块抱走了两盆,生怕房间里太冷。
她带上门时,仍听着长公主口中念念有词。
“我也是没办法,谢落梧既然救了晚禾,那她只能替晚禾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