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你这个贱人把我家冬儿拐走了!臭婆娘,快把我家冬儿还回来!”
“刘娘!刘娘不能动手!”
“别拉我!”
门外一阵吵闹,沈别舟推开门便看到不远处的房子前围满了人,而翠儿早在门口等他很久了。
“快走快走,刘娘家的冬儿不见了。”翠儿见沈别舟出来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往人群里走。
“不见了?”沈别舟道。
“对啊,你说这事怪不怪,咱们这个村子就这么大也跑不出去,但冬儿就是不见了。刘娘大清早找了好几遍就差把村子反过来找了都没寻到,这不正问那怪人呢。”翠儿飞速地讲了一遍前因后果。
“怪人?”沈别舟问。
翠儿回头看他:“你不记得了?村尾那个怪人,前阵子突然出现在海边的。”
突然出现在海边?
没等沈别舟回应,他们二人便被后来看热闹的人挤进了人群里。
几十个人围着空地上厮打着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刘娘,一个是昨日沈别舟看到的女人。
刘娘正死死揪住女人的头发,她面目狰狞唾沫飞溅,嘴里不停地咒骂:“整个村里谁不知道只有你大半夜喜欢在外面晃荡!除了你还能有谁拐走我们家冬儿!死贱人,快把我们家冬儿交出来!”
衣衫破烂的女人身体瘦弱,本以为会被刘娘拽到,但她那瘦小的胳膊紧紧抓着刘娘的衣裳,干裂的唇一张一合。
“我没见过。”
刘娘见状心中怒火更盛,她抬起手就要甩女人一巴掌,可没等这一巴掌落下,刘娘先捂住手腕哀嚎一声。
一块小石子在她动作间掉在地上。
“谁?哪个不长眼地动手?!”刘娘怒气冲冲地扫看周围,原本看热闹的人正纳闷,被刘娘这么一说纷纷挠头低笑。
而被她死死抓着的女人抬起眼看向沈别舟。
刘娘没在乎转头就要和女人再次厮打起来。
“咳咳,闹什么呢!”
人群自动散开出来一个缺口,村长沉着脸走过来,刘娘一个愣神让女人抓住了空隙一下子往后撤了很远。
“这贱女人拐走了我家冬儿!”刘娘见抓不住女人张口说道。
村长闻言脸色有几分难看,他看向女人厉声问:“你拐走了冬儿?”
女人摇摇头坚持之前的说法:“没有。”
见状刘娘又要厮打上去,周围的人都暗暗看着谁也没上去拦着,眼见女人就要被抓住,村长再次开口:“搜屋。”
一瞬间,刘娘的注意被转移,她连忙推开挡在门前的女人打开门冲了进去,见刘娘冲进去不少看热闹的人也哄闹着挤了进去。
很快屋外就只剩下了女人佝偻着身子站着。
沈别舟没跟着进去,翠儿也没跟进去,她鄙夷地看着挤进去的人:“呸!这群混蛋就等着村长说这句话吧,不要脸!”
村长离他们不远,沈别舟抬眸扫了一眼。
男人眉头紧皱脸上的皱纹好像比昨日更重些。
过了很久乌泱泱的人才慢悠悠地从女人房内走出来,刘娘是最后走出来的,她神情恍惚眼眶泛红,在看到女人的刹那又扑上来,但被翠儿先一步拦住。
“你这贱人!到底把我们家冬儿藏到哪去了!”刘娘怒喊着眼眶通红。
“刘娘,刘娘,是不是有别的地方没找?”翠儿急忙道。
“整个村里我都翻遍了!没有!”
“海边呢?”沉默许久的村长开口。
霎时间刘娘愣住,她怔怔地看向村长。
村长看向刘娘再次开口:“海边你找了吗?”
沈别舟看着刘娘彻底愣住,原本得理不饶人的眼睛倏地红了透彻。
一群人分了几波往海边赶,直到晌午的时候才有人找到了冬儿的尸体。
那瘦小的男童身体被泡得泛白孤零零地躺在海边任由海水扑打。
“冬儿!”
刘娘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整个人扑倒在冬儿的尸体上。
“你不是最怕水了吗!怎么往水里跑!”刘娘死死抱着冬儿的尸体。
“仙师曾讲,临近诡潮会有心智不坚定的人被鬼气迷惑,其中孩童最容易被引诱。”村长沉声道。
此话一出,原本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脸色骤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些距离。
“村长,仙师不是说神树会保佑我们吗?”刘娘忽地抬头那双失神的眼睛盯着村长怔怔发问。
村长看着她沉默了许久。
“神树会保佑我们。”
刘娘张着嘴什么也没说。
待人渐渐散去后,沈别舟低头看着被刘娘抱在怀中的冬儿,那露出的脖颈上有一个十分细小地针眼。
“扫把星。”
“大李不就是跟她走得近才失心疯地去砍树吗?”
“说不定就是因为树被砍了才惹怒了天道,冬儿才被引诱地去了河边!祸害啊!”
回到村子里时,女人还站在门口,周围路过的人看到她无一不面露厌恶飞快地跑走。
“真是可怜。”翠儿摇了摇头回家了。
下午大伙去海边取水时,沈别舟敲响了女人的房门。
“咚咚咚——”
过了很久,木门才敞开一条缝,女人怯怯地看向门外,沈别舟垂眸。
两人对视了很久女人才缓缓拉开门。
门拉开的瞬间,沈别舟看清了屋内,一片狼藉,木柜被撂倒在地,被褥衣物都散乱在地上,像是被抢劫一番。
“我没有见过。”女人呢喃地说。
“我知道。”沈别舟踏进屋内,将房门关上。
女人像是没听见依旧摇头重复着。
沈别舟沉眸看了她很久道:“为什么坚信坐船就能离开这里?”
女人愣了下,那双痴呆的眼睛疑惑地看向沈别舟像是不解他在说什么。
沈别舟没再重复只是看着她,过了很久女人脸上那点呆意褪去终于露出伪装下的无尽麻木和疲惫。
“你怎么知道的?”女人问。
“村子里只有你去过外面。”沈别舟道,“你在外面看到了什么?”
女人坐在凌乱的床上,背弯得很低,低头看着地上散乱的衣物。
她长久不语只呆呆地看着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痴呆的模样,但沈别舟看着她揪着衣角的手,知道这人是在思考。
“外面没有海,没有雾,只有很暖很暖的阳光。”
女人沙哑地说,说道最后还淡淡地笑了一下。
但很快女人眼中的光暗淡下去,露出浓浓的倦意:“大李死了,没有船了,出不去了。”
“都出不去了。”
“没有雾?那是雾不是鬼气?”沈别舟追问。
可女人不再言语,只低声呢喃着:“我没看见他。”
沈别舟等了一会,女人依旧如此,他弯腰将地上的衣物捡起叠好放在床边,顺手将木柜扶起后推门离开了。
海上的不是鬼气那众人怕什么?
那之前死的人又是什么死因?
沈别舟眯着眼。
在诡潮即将来临的倒数第二天,刘娘死了。
人们发现的时候她抱着冬儿在海边躺着,整个人都泡白了。
消息刚传到村子里,所有人都往海边跑,等人都跑光了女人房前还没有任何动静,沈别舟倏然蹙眉逆着人流走到女人房前推开了房门。
印入眼帘的是低垂的脚,和被踢到一旁的木凳。
一连死了三个人村里都吓坏了,除了给树浇水决不出门,就连将三人下葬都是村长点人点出来的。
“真够晦气的!”
“别说了,赶紧埋好赶紧走!这里凉飕飕的怪瘆人的。”
“阿春呢,怎么没瞧见他?”
“瞧见他?这人早吓得跑回去了!快快快赶紧走!”
两个男人拿着铁锹潦草地将土坑埋上,顾不得东西直接扔到坟旁边飞快地跑走了。
而在不远处,沈别舟低头扫过一个又一个坟堆,最后停在了坟头草长得最高的坟头前。
铁锹铲下,泥土成堆露出土坑里的白骨。
死于厉鬼之手的人,尸骨腐烂无存。
沈别舟连挖了几个都是白骨。
“咣当——”
铁锹落地,沈别舟扫了一眼,既然这几人不是因为鬼气死的,那神树又是什么作用?
遥远的海面上压着浓浓的青,如同伸出獠牙的厉鬼等着吞噬一切。
沈别舟背后的鬼纹终于泛起阵阵灼痛。
-
云长水凝眸看着藏锋冢的入口。
“你说谢归淮和邓元通多久没出来了?”符寻蹙眉抓住玉松意问。
“三日,整整三日,自第一日在藏锋冢分别后我再没见过谢兄的身影。”玉松意道。
符寻倏然松了手,他看向云长水:“你给的玉佩能感知到吗?”
云长水摇了摇头,浅灰色的眸子暗了些。
“会不会是误闯进了月崖林?”孟修竹忽道。
霎时间,云长水的手一顿。
符寻的脸色也变了些:“再找找。”
玉松意见三人沉默更加着急连礼仪门规都忘了直接上前拦住了符寻:“为何不去月崖林寻一寻?谢兄已然失踪三日,若是遇到什么险境多拖一分危险便多一分!”
一旁的孟修竹安抚:“这月崖林不是随便就能寻的。”
“为何?连各位仙君也不能寻?”玉松意追问。
“那是霁月仙君自剖仙骨且以佩剑苍灵镇压的地方,轻易打开邪祟外出到时其他弟子的安危十二都的安危又当如何?”见玉松意顽固符寻索性坦白道。
“若是不开,谢兄的安危又如何保障?难不成为了天下就要让谢兄埋葬与此?”玉松意不解地道。
“你这小子倒是顽固……”
“开月崖林。”
符寻猛然回头看向开口的云长水:“长水,你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吗?开月崖林,这个霁月仙君当时都未解决的地方?”
云长水轻扫他一眼:“霁月仙君当时为何没有解决,是因为此地被瘴气隔绝灵气渡不进去。”
话到此处,符寻也明白了过来:“你是想让谢归淮斩破瘴气?你我从外界渡灵将此地彻底解决。”
“长水,此话说得容易,但那谢归淮当真能担得起你的信任吗?”符寻眯着眼追问。
云长水抬眸看他,眼中没有丝毫动摇和退缩:“担不担得起开了才知道。”
两人对峙着,就在玉松意紧张地以为两人要动手时,符寻忽地仰天长笑一声,拍了拍云长水的肩膀。
“好,那就开月崖林,之后若是出了问题掌门那你自个担着。”
“嗯。”
“你们俩啊。”孟修竹无奈地摇了摇头。
-
三日很快就过去,诡潮来的这日村里的人都来到密林中,仙师站在最中间的古树前。
此时海水带着鬼气已经淹到了村子最外层的房屋,风呼呼吹着如同厉鬼在哼笑。
村民们都缩着身子跪在自己所种的神树面前低声祈祷着。
“请各位以鲜血浇灌神树,感上天降庇佑!”
仙师站在古树前,沙哑的声音在密林中回响,众人抬起头惊诧地看着仙师。
先前都是以水浇灌何时到了以血灌溉的地步?
众人犹豫时,村长率先拿出匕首划破掌心,鲜血浸透到土壤里,几乎是刹那间他面前树上的叶子便更蓝几分。
“愣着做什么,不想活命了?”
海水拍岸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有人学着村长的样子接过匕首划破手腕。
一个两个,鲜血浸透土壤,灰白的树上坠着明蓝色的叶子愈发得鲜亮。众人把腰弯得很低,头抵在湿润的土壤上,身体在发抖海浪在身后。
“感上天庇佑!”
一声一声带着哭腔地喊回荡在密林里。
海水依旧往上涨着,淹没房屋土地,青色的瘴气如同厉鬼伸出的手朝密林处抓来。
“啊!”
在海水碰到翠儿脚踝的刹那,她身旁的身影乍闪。
少年的身影飞速穿过人群卷起一阵疾风,村长见状立刻就要喊,可比声音更快的是匕首闪过的寒光。
短刃刺向古树前不曾露面的仙师。
闪电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仙师”身上的斗篷被短刃掀翻。
“哗啦”一声,村民抬头,斗篷下是一具骇人的白骨,随着斗篷地落地白骨轰然散架。
“轰隆——”
刺目的光劈下,映出一双双眼睛中的惊诧恐慌和后知后觉的惧怕,沈别舟转身看向身后,在惊雷穿透瘴气的刹那,他看到了青雾中印着的一张张露笑的鬼脸,和“汪洋大海”的对岸。
寒光闪过,他身上的麻布衣服骤然变成绯色,沈别舟倏然抬手,“锵”的一声长剑相撞,火星四溅间他恍然回到月崖林中,断剑的剑刃上映出一双阴魂不散的青眸。
“轰隆——”
短刃劈到古树上,海水眨眼间漫到沈别舟脚边,而先前跪在地上的村民站在海水中,如同被吊着的人面色胀白,眼睛凸出直勾勾地顶着沈别舟。
那一张张鬼脸几乎要贴到他脸前来。
“轰隆——”
沈别舟臂膀传来刺痛,玄色飞速地闪着,鲜血滴入海水的刹那,粗糙的树根牢牢缠住他的脚踝往下拽。
海水已经漫到他腰间,面前的场景不断变换,唯一相同的便是,那一棵棵灰白的树上的叶子逐渐变得鲜蓝如同他所见的银蓝色的水一般鲜亮诡异。
面前的村民身形开始干瘪,皮肉如同萎缩的树皮紧贴着骨头,而他们身边的神树飞速地生长。
必须砍了这些树,沈别舟想。
“轰隆——”
玄麟再次刺过来时,沈别舟倏然抬起手,剑刃被修长的手指死死握住。霎时间玄麟嗡嗡作响,惊雷落下的刹那沈别舟和谢归淮对视。
下一刻,沈别舟松手弯腰,玄麟从少年背后擦过,凌厉的剑意直劈向身后的古树。
古树树干上出现深深的剑痕可还差一点,玄麟刺穿了少年的心口,树根紧紧缠住了少年的小腿猛地一拽。
玄麟拔出,鲜血飞溅。
少年将匕首狠狠地插入剑痕中,一双双鬼手抓住他肩膀的刹那,他猛然用力。
“感天怜?”少年冷笑。
天算个什么东西?
“轰隆。”
古树轰然倒塌,沈别舟也被鬼手猛然一拽。
“扑通——”
沈别舟坠入海里,清透的海水上他看清了神树最终的模样。
一具具白骨双手高举,蓝色的噬魂鸟停在那一段段白骨上抖着羽毛,圆溜溜的黑色眼睛垂着看向坠入海底的少年。
修长白皙的手指渐渐下垂,直到碰到深埋沙地的冰凉剑柄。
谢归淮看着平静的银蓝色水面,半点气泡都没露出,紧接着他的指尖开始弥散。
幽绿色的眼眸轻垂看向平静的水面。
“可惜了。”
他还以为这人真有几分本事。
谢归淮抛出玄麟:“将那人的尸体带回来。”
他需要赶在这人断气前把禁锢在他身上的术法解了。
玄麟飞出坠入水面。
忽地天地摇晃,谢归淮倏然抬眸看到阴沉的天空上的一道裂痕。
“哗啦。”
“哗啦。”
“哗啦。”
水声乍响,银蓝色的湖面波纹荡漾。
“轰隆——”
巨响的刹那,凌厉的剑意骤然劈来,玄麟飞出水面,雪白的长剑和玄麟相交的刹那,磅礴的灵力骤然炸开冲散了周遭的瘴气,右臂被斩飞的刹那,谢归淮对上了那双愠怒的丹凤眼。
“可惜什么?”
沈别舟浑身湿透,墨发贴在额间,本该狼狈至极,可偏那双漂亮的眼睛亮着,带着怒意烧着瞪向他。
谢归淮眯起眼,视线落到沈别舟手中的剑上,雪白的剑柄上刻着“苍灵”二字。
“现在不可惜了。”
回应他的是势如破竹的剑意。
“轰隆——”
长剑扫过,周遭的树木轰然倒塌,砸出飞溅的水珠。
沈别舟握着手中的长剑,任由肩头心口的伤口崩裂,挥出的剑意惊天动地,周围的瘴气都被着剑意劈得见不到踪影。
凡是苍灵斩过的地方,鬼气无处可生,那缠人的鬼气消散后只剩下了俯身于邓元通身上的谢归淮。
外界轰鸣声响,天地摇晃间,两人声影快到无法捕捉,剑气横飞。
可沈别舟身中致命伤,脸色很快就有些泛白,动作也有些缓慢,长剑一次次交锋,谢归淮逐渐紧逼,沈别舟渐渐后退。
在少年背碰到流水的古树上时,两人再次抬剑交锋。
寒光闪过,沈别舟忽地勾唇。
他手中原本刺向谢归淮的苍灵陡然一转向身后斩去,古树轰然倒塌的瞬间,沈别舟身体后仰玄麟近乎要擦着他鼻尖而过时,少年倏然抬手抓住了剑柄。
磅礴的灵力和强大的怨气全都凝聚在玄麟体内,将长剑逼得抖动剑鸣。
谢归淮和沈别舟隔着锋利的剑刃对视。
“咔嚓——”
阴沉的天空骤然裂开,谢归淮蹙眉抬头,只是刹那手中的玄麟被人骤然夺取。
“噗嗤。”
玄麟刺穿胸口,结界轰然裂开,刺目的阳光透入月崖林的瞬间,灰败的叶子渐渐化作蓝色噬魂鸟轰然飞走。
阵阵鸟鸣声间,谢归淮看着沈别舟骤然贴近,近到他能闻到这人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淡淡的花香。
那双凌厉的丹凤眼冷冷地看过来,带着少年的张扬。
“死人就该老老实实待在棺材里。”沈别舟冷声道。
这人故意的,故意以命赌他的片刻失神。
故意用玄麟还他一剑。
谢归淮看着沈别舟山根侧边的小痣忽笑,幽绿的眼眸第一次正视作乱的少年,所剩无几的鬼气溢出轻扫过沈别舟那上扬的眼尾。
这双眼睛确实漂亮。
终于赶完了,这算7.3的更新,7.4的更新晚上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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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月崖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