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野试图过滤掉感性成分去解读那段表白:
“所以,陈先生的意思是,你不缺钱,不需要借助婚姻获取利益。
而和我相处让你感到愉快,我……长得大概也合你心意?”
陈惊澜似乎被她这番解读逗乐了,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她这种说法的一部分。
实则对他而言,沈清野对抗感性的部分,也是极具吸引力的可爱特质。
沈清野暗暗吸了口气,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甚至刻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更“铁石心肠”一些,抛出了一个极为刁钻的问题:
“那如果你同梁小姐没有离婚,你还会对我……心动吗?”
她感觉“心动”这个词读出来好像有些烫嘴。
“不会。”他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坦诚。
“如果不是单身的身份,与你在生意场相遇,你将会是我非常欣赏和尊重的合作伙伴或后辈精英。
但绝不会用男性的、带有爱慕意味的视角去看待你。”
这个回答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标准,既保全了彼此的体面,也彰显了他个人的原则底线,几乎滴水不漏。
他的语气和眼神都透着一股真诚,就算明知只是漂亮的场面话,听了也忍不住开心。
沈清野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身份和情境定义行为,他不会越界。
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回答。
谈话进入最后,也是最关键的环节。
沈清野沉默了片刻,积蓄了勇气之后,问出了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如果我们最终决定结婚,你会要求我生孩子吗?”
沈清野曾经想过,如果有人要和她结婚,她一定要问清楚两个问题,第一个关乎事业,第二个关乎生育。
但是陈惊澜还是第一个让她有机会问到第二个问题的相亲对象。
陈惊澜思考了几秒,才缓缓开口:
“我需要坦诚地说,我很喜欢孩子,但是……”
他加重了语气:“我深知女性生育孩子需要付出的巨大代价,遭遇男性无法感同身受的痛苦。
所以,我的答案是:我尊重我妻子的意见。
是否生育、何时生育,这必须是双方充分沟通、共同决定的结果,最终的决定权在于女方。
如果她不愿意,我会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共同面对和阻挡所有来自家庭的压力。
如果她愿意,我会无比感激,做好一个父亲的角色,积极参与养育。”
池水在一旁轻轻响动,像是有小鱼调皮地跃出水面又落下,荡开一圈圈涟漪,仿佛在为他这番郑重的话语做着注脚。
他的回答简直太让人赞赏了,没有回避,没有含糊其辞。
既表达了个人的期望,也明确了对女性选择的尊重和保护,甚至具体到了如何处理可能的外部压力。
沈清野仔细听着,心中权衡着每一个字的分量。她看得出来,他不是在敷衍。她点了点头,表情缓和了许多,甚至露出一丝极淡的、类似满意的神色。
她转向他,语气轻松了些:“我的问题问完了,陈先生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陈惊澜看着她抿嘴点头的样子,那故作严肃又忍不住流露出一点小表情的模样,让他觉得格外生动可爱。
“那沈小姐觉得,我以上的回答,能否算解释清楚?
是否能够让你同意,我以结婚为前提,尝试追求你?”
他的目光中带着期待,也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郁迎着他的目光,心跳再次加速。
她用了一点背水一战的心情,仿佛开玩笑,又带着真实的疑惑,轻声反问道:
“既然我们都觉得彼此合适,那为什么还要一次次约会、追求呢?”
她微微偏头,眼中闪烁着真诚的不解,更像是吐槽:“直接结婚不是更省事吗?”
陈惊澜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怔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
他推了下眼镜,认真看向她:“你认真的?”
见她眼神清亮,不像纯粹说笑,他略一沉吟,忽然问道:“那你带证件了吗?”
这下轮到沈清野愣住了:“……什么证件?”
“户口本、身份证,”陈惊澜眼里带着笑,语气却再认真不过:
“现在赶回去拿还来得及,民政局应该五点下班。”
沈清野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一种混合着冲动和期待的情绪突然攫住了她。
她抬眼迎上他等待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我得回去拿。”
“好,”陈惊澜毫不犹豫地拉着她起身,眼底笑意更深,“那我陪你去取。”
……
两人拿着新鲜出炉的结婚证坐在车里。证件的封皮红的发亮。
沈清野看着上面并排的名字,仍觉得有些不真实:“我们这就……结婚了?”
陈惊澜接过她手中那份属于自己的结婚证收好,然后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嗯,”他声音里带着清晰的笑意,“我们之间的第一张合照,竟然是结婚照。”
沈清野微微一怔,低头看向交叠的手。
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完全包裹住了她的。
那份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没有想象中被亲密关系束缚的恐慌,比她预想的还要舒适。
她没有抽回,甚至放任自己的手指在他掌心下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一种无声的回应。
心念流转间,沈清野的手腕灵巧一转,反客为主地将陈惊澜那只温暖的大手握在了自己手中。
她将他的手举到眼前,煞有介事地细细欣赏。
目光沿着那修长有力的指节、清晰分明的腕骨线条缓缓上移,最终落在那张轮廓分明、气质沉静的脸上。
她眼底闪过狡黠的光,忍不住打趣:“陈先生这双手,配上这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T台上的男模,或者大学里迷倒一片的青春男大呢。”
陈惊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直白的夸赞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只能任她执着手,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又努力想憋回去,神情一时有些滑稽,挤出几道细纹。
沈清野精准地捕捉到他强忍笑意的表情,“但是这个表情时,就有点暴露年纪。”
陈惊澜的笑意瞬间凝固,眉头下意识地蹙起,年龄焦虑恰如其分地冒了头。
“你介意吗?”
他的声音里难得带上了一丝不确定。
沈清野收回手,迎着他微蹙的眉头,眼神坚定道:“当然不啊!陈先生可是‘叔圈天菜’,魅力值爆表的那种!”
那句“叔圈天菜”像一颗裹着蜜糖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陈惊澜紧绷的神经末梢,瞬间抚平了他那点冒头的年龄焦虑。
他紧绷的眉头舒展开,眼底漾开笑意,难得地笑出了声,低沉的声音在暮夏的风里震动。
“很抱歉时间仓促,场所也不够正式,准备的礼物也并不特别。这支笔,还有这束花送给你。”
他长臂一伸,从后排拿出礼物。
“好香。怪不得一坐进来,就觉得有一股香气。”
她低头轻嗅,来自天南海北的花材聚在这里,展示着他们最美的样子,陈惊澜忽然觉得“人比花娇”说的便是此刻。
“这支笔,是致敬一位女性作家的特别款。我之前觉得,它很贴你的气质,特地买来送给你。”
他将打开的礼盒推到沈清野面前,一支钢笔静静躺在白色衬垫上。
浓郁的胡桃色木质笔身,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搭配着金色的笔帽,顶端镶嵌的一颗精致的贝母六芒星精致入微,低调却难掩其精湛的工艺和沉淀的质感。
沈清野目光掠过这支笔,她知道这个作者。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作者认为,结婚如果不是为了爱情,还不如独自生活。
这应该不符合陈先生的婚姻观吧?”
“这位作者不是还说,凡是有钱的单身汉,总想娶位太太吗?”
陈惊澜佯装挑眉,等到对面的人瞪圆了眼睛,才笑道:“我开玩笑的。”
“我觉得你跟这位作者一样,敏锐又通透,理性又温柔。
至于婚姻观,我曾经认为合适更重要,如今觉得,婚姻该是理性与浪漫平衡的艺术。”
“你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沈清野端详手上的花,这种品质的进口花材,至少要提前两三天才订得到,而那支笔也是限定版,临时买可能不太容易。
“其实,这束花我上周就定了。刚刚请人送到车里的。”
陈惊澜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动,侧头看向沈清野。
车载香薰混着花束的甜香,在狭小的空间里织成张柔软的网。
“上周?陈先生对一个相亲对象也这么大方?
那如果我没答应,还会收到礼物吗?”
她轻抚半开的花瓣,入手是丝绸般的触感。
车辆开出地下车库,阳光斜斜切入车窗,在花束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斑,又落到陈惊澜手背上。
他喉咙动了动:“笔依旧会送给你,因为它很适合你。
花就不送了,怕给你困扰。”
这句话尾音轻得像片羽毛,被空调风卷到她耳边时,已经散成了温柔的叹息。
“那你会扔掉它吗?”
她将花束凑近鼻尖,芍药的清甜混着玫瑰的馥郁涌进鼻腔。
等待红绿灯的间隙,陈惊澜转头看她,目光扫过她搭在花间的发丝。
“好残忍的问题。”
陈惊澜看着前方轻笑,但仍认真作答:
“会带回家摆在床头。反正店员说花期短,等它枯萎、香味散去,再把失落一起丢掉。”
这句话说得很慢,像在斟酌每个字的重量。
沈清野语调轻快:“现在它会在我们的床头枯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