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拉着窗帘,开着冷气,黑洞洞、冷飕飕。
啪一声,风从阳台进来了。
游迦思绪回拢,他裹了裹身上的被子,盯着虚虚飘着的窗帘缝隙发呆,外面艳阳高照,游迦在床上捂脸窝着。
还有那一声一声从远处飘过来的悠扬声线,让他莫名的烦躁。
门外陌生人来来回回走动,不知道又在忙活什么,今天已经是游迦被迫入主“狼窝”的第三天,也是程靡另一个哥哥婚礼结束的第三天。
没错,他在脑子一热加上舌头太疼的混沌中,又加上程靡的精湛洗脑演技中,竟然在青-天白日之下答应了那个傻叉的要求。
——“一起去死。”
游迦清醒了之后立刻甩了自己一巴掌——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不正常你也不正常啊!
他靠在床上,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从现在的角度看出去,正好能看见那个人模狗样的程靡站在草坪上,和一堆游迦脸生的人说话,不过程靡大多数时候都是那个听的角色。
“真是邪祟扮真龙,四不像的玩意儿。”游迦他是真的恨,没有半点儿虚的。
光是想到在他昏迷之前程靡还抱了抱他,游迦就想把自己胳膊给搓没了。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静默之间慢慢坐到了床边,双手撑着丝滑的床单,非常非常小声地说着什么,“不要怕他,不要怕他,不要怕他......”
一字一句,反复强调,每说一遍,游迦的心里就多了一份勇气。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是标准的桃花眼,但不上翘,只是在眼尾直直地拉出去,眼下有几颗泪痣,但不明显,像是被眼泪给冲淡了。
他又坐了一会儿,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对面的镜子里,游迦的脚腕上遍布伤疤,他不在意地拿长裤盖了,每次他都觉得无所谓,但每次有人看到他露出来的地方都会拿疑惑可怜的眼神望过来。
游迦不想解释,也懒得解释,因此几乎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裤。
他重新扣上帽子,经过门外望向他的保姆和欲言又止的管家,径自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游先生,早饭好了。”保姆焦急地跑到他面前,每天这样的对话会发生好几遍。
游迦不习惯在一堆人面前吃饭,这几天每次都是端到屋子里吞咽。
但他今天已经换了衣服,就证明不会再把饭端回去,他摆摆手,心平气和地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儿,一天都不在。”
保姆焦急地扣着手指,“可是,可是,今天吩咐的......”
正在这时,程靡突然领着刚才还在远处的那帮子人进来了。
那些人把程靡簇拥到最中间,一堆人喜笑颜开的,直直对上了一脸颓废的游迦,他们停下了脚步。
没人说话,空气中满是尴尬。
索性游迦早就习惯了,今天他没有揶揄对方的兴致,于是匆匆绕过那些人,就要往外面走。
“你是程靡以前的哥哥?”一个大愣子杵到了游迦面前,正正好拦住了去路。
当然,大愣子只是游迦心里的吐槽,他表面上还是非常“友好”的,“脑子不够用就去找大夫。”
愣子大概没料到游迦这么直白骂人,他呆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张大嘴巴表情错愕像是没见过这种神经病。
这时,程靡周围的一个小白脸上来了,他语气特别和善,拉扯开几人,对着游迦客客气气地说:“这地方不好下去。”
言外之意就是除非你求求别人,没准儿大家还能送你一程,不然双腿走废都下不去。
游迦看了他一眼,没搭理对方。
他心想,原来程靡这个阴暗挂身边竟然都是些这种人啊,跟小说里写的一模一样,主子一天到晚装模作样,下头的人便开始狐假虎威起来。
他顿时意识到这件事,心里狠狠踩了一脚程靡,整个人也不免暗戳戳高兴起来。
程靡轻轻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在人多的地方,程靡一般不会和游迦交流,从以前就是这样,因为对方根本瞧不起自己。
但是,当只剩下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程靡往往本性外露,那种天生坏种蕴含的极大恶意根本藏都不藏,全部在游迦面前展露无疑。
所以,即使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游迦也要尽量控制在人多的时候与程靡对话或者见面,虽然对方不搭理他就是了。
但游迦是个懂得自娱自乐的性格,在他看来,浑身都是心眼儿的程靡为了维持外在人设,在众人面前连屁都是谨慎着放。
他继续向外面走,心道如果这地方真连个顺风车都没有,那走到目的地的时候岂不是天都要黑了。
游迦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赤红的夕阳底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自言自语,太瘆人了。
等他走出那简约奢华的大门的时候,那些人都没有再找他的麻烦。
正在这时,这三天游迦都没见过的裴习由袅袅娉娉地回来了。
跟在对方身边的,还有一个短头发的女人。
裴习由一看见游迦,就兴冲冲地下了车站到他面前,眼神里依旧是那种打量神色。
游迦有点儿尴尬,认错弟妹这件事儿,确实不好解释,他不太想和对方挨的这么近,于是默默后退几步。
突然,他的后背冷汗渐起。
他,结结实实地撞到了某个人。
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裴习由笑得越高兴了,她穿着一身黑衣服,鱼尾似的小裙摆跟着她的身体前后乱颤,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游迦不用回头都知道他现在靠着的人是谁。
“晦气。”他心里吐槽了一句,立刻与对方拉开距离。
绕过裴习由,还没走远,就听见对方对着身后说:“弟弟,你那东西我没拿回来,着急用的话,你要不自己去拿一趟,不是挺着急的吗?”
她说得煽风点火,游迦是个耳朵尖的,有些好奇程靡这个人竟然还有火急火燎用什么东西的情况。
程靡没说话,一旁的司机看到这情况,会心地打开车门,输入了目的地。
“噢,对了,弟弟,你那家里也得收拾收拾啊,乱七八糟的,还有一堆不能看的东西。”裴习由又嘻嘻地提了一句。
游迦背对着几人,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表情,甚至语气都无从判断,所以自然不知道裴习由说这句的时候不是看的车里的程靡,而是看着一直向前走的他。
......
路途遥远,游迦本身就虚,出狱之后也没吃过什么好的补身体,在这群被低调又矜贵的群树环绕的别墅区走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他甚至都想躺下,让自己随风滚下去算了。
但想到这样会被扭送精神病院,再也无法报复程靡,他就浑身来了劲儿,绕着弯溜圈儿走。
于是,天高地远中,他开始漫无目的地想起了程靡在婚礼上的那句话。
——“这么多年我对阿姨的情分已经还够了,你是她亲儿子,总不能再继续这么下去,尽早找个工作养活自己吧。”
他叹了口气,虽然被戳了肺管子,但这些话确实是实话,他从裤子里掏出庄忻给他的老手机,立刻给对方拨了回去。
“我的好兄弟游迦啊,你可终于被那个人面兽心的大魔头给放出来了!他没打死你吧!你知道我盼你这个电话盼了多长时间吗!”庄忻哭得声泪俱下,一副嗓子像是要把游迦给直接送走,“自从那天你没了音讯之后,手机怎么也打不通,我就觉得你彻底完了,你精心计划的事儿肯定是黄了!”
游迦捡重点的回复,“程靡下了个套子,不是他结婚,是他另一个哥哥结婚,这手机太老了,这几天忘了充电,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彻底关机了。”
庄忻嗯嗯地答应着,他从来不关注这些有钱人,因此脸都分不清,“你没事儿吧,那畜生没打你吧。”
“没有。”游迦说:“他让我暂时住在这个地方,我不知道他这次又想怎么整我。”
“不对劲儿,不对劲儿。”庄忻可劲儿分析着,“以前你这个白捡来的弟弟恨不得绕着你走,生怕从咱们这些人身上惹上病似的,都那种程度了,你都在他那儿吃了那么多苦头。更不用说现在了,你在他眼皮子底下,更是被算计到插翅难逃。”
游迦什么都没说,他搞不懂程靡。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从没有看清过这个便宜弟弟,所以更不明白对方那句话的意思。
他想了又想,因为脑袋发昏的缘故立刻切断思绪,和庄忻说他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那地方远着呢,你身上有钱吗?”庄忻问他。
游迦摸了一下口袋,里面还有些纸钞,他就像个被社会抛弃的野猫,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但又浑身是刺,只对绝对信赖的人放下防备,“以前每年都是你去看她,我好不容易出狱了,这次我想自己去看看她,毕竟是我对不起她......”
庄忻嗯了一句,语气罕见地低沉下来,“她一直在等你,这么多年。”
“你说她恨我吗?忻子。”游迦犹豫了半天才开口,似乎这个问题成了他的一个心结。
庄忻沉默片刻,“从来跟你都没有关系,游迦,不要把所有人的过错都揽到你自己身上,你已经够可怜的了,这一切都是因为程靡,如果没有他,后来那些龌-龊事儿根本不会发生。”
游迦身后,擦过一辆炫酷的黑车,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但却知道程靡正坐在里面。
司机慢慢停下来,“游先生,带您下去吧,这里的路太长了。”
游迦第一反应是拒绝,但电话中庄忻还在说过去的事情,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喜笑颜开地上去了,“好啊,那就麻烦您了。”
他拉开副驾驶,隔绝了程靡的视线,虽然对方并没有看他。
司机是个热络的中年人,他不禁好奇游迦着急地要去什么地方,“您的目的地是?”
“城北墓园。”
司机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
后视镜中,游迦看到程靡微微抬起头来,他觉得自己应该趁热打铁,“不会忘了吧,那地方埋着你死了的初恋,封西颖啊。”
游迦继续火上浇油,同时他的语气却不由自主地黯淡下来,像是回忆起什么似的,“我可还没没忘呢,程靡,我一直都没忘。”
一些东西潮水似的来了,游迦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连绵苍翠,那个夏天,**的午后,是他这辈子干过最后悔的事。
如果当时没让封西颖来找他自己,那么对方就绝不会和程靡相遇。
而理所应当的,封西颖最后也不会跳楼惨死。
所以他继续恶毒地对后边坐着的男人说:“所以,你为什么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论一个刚才还在外面的某人从窗帘里看见老婆不在了嗖一下窜回来的神速。
程靡这个心眼子,全使游迦身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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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