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盈 第9章 第9章

一片斜斜升起的骄阳洒满京都，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的一走一过间，明暗交织，光影交错。

李坚驾着马车急速行驶出公主府的地界，径直闯入进热闹的街市之中。他们一路上都像是在躲藏豺狼虎豹般，飞速而过，丝毫不敢有片刻停歇。

直到现在，李坚驾车的速度才开始放慢，徐徐穿过喧嚣无比的街巷。又经过一个转弯后，喧嚣声渐渐远去，直至彻底消失。

此刻宛如穿过一道无形的墙，进入到另一个世界般，万籁俱寂，无声无息。

薛府位于京都西街的延宁坊，不同于长公主府所在的金林坊，是皇亲国戚的居所，延宁坊更多的则是富商和官员的府邸聚集之地。

延宁坊虽不及金林坊那般宏伟华丽，但也绝不有半分逊色，甚至就富丽的程度而言，延宁坊要远远比金林坊更为奢靡。

当然薛府亦在这个范畴内，只不过相较于其他，已经呈现出颓废之意。

薛家祖上也曾辉煌过、荣耀过，如今的薛府便是见证。不过，随着皇权更迭，时间流逝，薛家的骄傲也渐渐被磨平。

不过仍然有人妄图用婚约重现当年风光，幻想着一举攀上高枝，连带着薛家也能平步青云。

可薄如蝉翼的一纸婚约，又何时能够肩负起沉重且摇摇欲坠的薛家。

恐像是在悬崖边奏舞，看似美轮美奂，玄妙至极，背后却有着万丈深渊，不知何时便会坠入其中，万劫不复。

李坚原本想要驾着马车朝后门走去，悄悄的回到府内，不至于惊动太多的人。只是还未行至正门，便远远地看见了门口站着的几人，连忙给车厢里面的人提醒。

清麦掀开车帘定睛一看，连忙又放下车帘，急急地摇醒还在沉睡中的人：“小姐，小姐快醒醒。”

被吵醒的薛晚盈眼眸中布满水雾，懵懵懂懂的看向清麦，茫然地眨了几下眼睛。看样子是睡得糊涂了，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记得了。

马车此刻缓缓停下，清麦似有所感，怕外面的人听见，随即压低声音解释道：“杜嬷嬷正在府门前候着，想必应该是在等小姐。”

杜嬷嬷是薛老夫人身边的老人，深得薛老夫人的信任，说是薛老夫人的一只眼、一双手都不为过。

杜嬷嬷个头高挑，头发十年如一日的被一丝不苟的拢在脑后，露出宽广的额头，衬托得她更为高大了起来。加上平日里不苟言笑，严肃古板，很少有人能直面她不发怵的。

薛府上下就连薛仁和都要给她三分薄面，更何况她们这些小辈。

现在她亲自守在门前，也不怪清麦紧张无措。

薛晚盈坐正身子，清麦抬手为她整理了下睡乱的衣襟，“来得正好。”

李坚早已在马车旁放置了马凳，清麦先一步下了马车，薛晚盈在清麦的搀扶下轻盈的走了下来。

杜嬷嬷上前几步，俯身行礼：“老夫人特命我在此迎接大小姐回府。”

“有劳杜嬷嬷了。”薛晚盈微微颔首，礼貌回应道：“还烦请嬷嬷转达祖母一声，容晚盈先去更衣，随后再向祖母问安。”

杜嬷嬷抬臂拦住薛晚盈意图离去的动作，一本正经的出言夸赞道：“大小姐姿容甚美，无需妆扮。所谓清水出芙蓉，老夫人见了必定欢喜不已。”

薛晚盈不禁愣住，她原本是想先回松雪间，朝李嬷嬷打探一些昨日府上的状况，以做应对。虽不知为何，但杜嬷嬷显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承杜嬷嬷美言，晚盈惶恐不已。”薛晚盈轻笑一声，故作羞涩道：“既然嬷嬷都如此说了，想必祖母是分外想念晚盈，晚盈亦是如此。”

杜嬷嬷见薛晚盈如此知进退，深感满意，便也没有刻意为难，抬手道：“大小姐，请。”

薛晚盈提起裙摆，踏入府门。

她姿态平稳的行走于薛府之中，款步姗姗，不疾不徐。行至半途，薛晚盈的脚步忽然略有迟疑。

她感觉有一道视线正落在她的后背上。按理来说，这里四处都有打扫的仆人，看见有人走过，好奇的看一眼也是寻常。

只是这股视线给她的感觉，却是有所不同。薛晚盈自从有所察觉后，连带着脚下的动作也不由自主的放慢了不少。

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在接下来的时间，被紧盯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的迹象，甚至愈加浓烈。

薛晚盈不再犹豫，停下脚步，果断转身。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低着头干活的杂役，同往日相较并无半分不妥。

走在身侧的清麦见状紧跟着停了下来，不解的回头望去，顺着薛晚盈的视线看向那群正在埋头做工的奴仆，看来看去并没有发现怪异的地方，疑惑的目光又重新投向薛晚盈。

薛晚盈也在看她，视线相交的瞬间，清麦便看懂了薛晚盈眼中暗藏的深意。

此时，杜嬷嬷发现身后的两人停下，也转身走了回来，问道：“大小姐，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我刚想起马车上还有些宸王妃赠送的礼品，方才没来得及搬下来。”薛晚盈说着便抬手指向那群有所怀疑的人，“眼下瞧着这几个杂役干活挺利索，便叫他们同清麦一起前去罢。”

杜嬷嬷听罢打量着那几个奴仆，随即厉声嘱咐道：“大小姐吩咐，务必认真完成，不得偷懒耍滑。”

众人齐声道：“是。”

清麦领着一群杂役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只是最终的目的地不是坐落于后院西南角的马厩，而是直奔松雪间。

薛晚盈和杜嬷嬷则是继续朝着薛老夫人所在的青水间走去。

薛府现在的宅子是祖宅，一共有五进院落，其中要属薛老夫人所在的院落最为奢华和宽敞。

不仅如此，甚至就地理位置而言，也是最优越的。青水间位于薛府的最里面，四周有竹林相伴，颇有种在竹林隐居避世之感。

刚一踏进院中，便能一眼瞧见正中间的假山活水。流水潺潺，假山就水而叠、因水而活。

该院名唤青水间，是以因此得名。

他们二人未有停留，一路行至正堂。薛老夫人端坐于上首，郑仪兰同薛晚蓉分坐在两侧。

薛晚盈提裙款款入内，躬身行礼。

薛老夫人热切问道：“昨日可有收获？”

薛晚盈半垂眼眸，语气带着懊恼：“晚盈惭愧，未能完成祖母的嘱托。”

薛老夫人在临行之前再三强调，无论用何种手段，务必要让长公主记住她。当然能直接面见景王和卫世子更好。

可是薛晚盈非但没有主动去争取，甚至在刻意回避。不过，这一切当然不能叫薛老夫人知道。

卫牧尘倒是做了唯一一件好事，有宸王妃的名头在，就算薛老夫人有怨气也是不敢表现出来的。

果然，薛老夫人避重就轻道：“听说是宸王妃做主将你留下的？”

薛晚盈不见半分心虚，表情诚恳，夸赞道：“是，宸王妃性情极好。”

薛老夫人像是得到一颗定心丸一般，慈爱的目光落在薛晚盈的身上，满意的连连点点头，接着又意有所指的说着。

“既如此，日后多走动走动，宸王和卫世子亲如兄弟，说不定有朝一日就可以有幸得见。”

薛晚盈低头道：“晚盈谨遵祖母教诲。”

薛老夫人这一关暂且是过去了，倒是郑姨娘并不想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到底还是盈儿有本事，轻轻松松便能叫宸王妃另眼相待。哪像我，在戏台苦坐那么久，连半个字都没有搭上。”郑仪兰掐着一把做作的嗓音，听的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薛晚盈抬头时先是瞥了一眼薛老夫人，只见薛老夫人拿起桌上的茶杯，悠闲的喝着，并没有阻止郑姨娘继续说下去。

说到底，薛老夫人可以看在宸王妃的面子，在明面上不追究薛晚盈，但是郑姨娘如何做就不干她的事了。

结果如何，她都乐见其成。

郑姨娘并没有发觉自己被人利用，继续矫情道：“怪不得盈儿不去戏台，原来是早有准备，知道去了也是徒劳。下回再有这样的消息，盈儿可千万要告知姨娘，姨娘也好帮你筹谋。”

薛晚盈面不改色，面对郑姨娘绵里藏针的行为，她早已习惯，应付起来也稍显得心应手。

“姨娘说笑了，哪里有什么消息呢，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薛晚盈不痛不痒的说完。

郑仪兰训斥的话还未说出口，薛晚盈忽然面露痛苦，猛地抬手捂住口鼻，连声咳嗽。

“咳咳咳咳。”

正堂里的众人都被薛晚盈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

杜嬷嬷最先反应过来，端起茶水递到薛晚盈眼前，薛晚盈强忍着喝了几口，勉强压制住咳意。

杜嬷嬷轻抚着薛晚盈的脊背为她顺气，担忧的问道：“大小姐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薛晚盈摇摇头，笑容略显虚弱，扬起苍白的小脸向薛老夫人解释道。

“昨日风大，加之蓉儿说公主府上的浮生酿最为难得罕见，心软贪杯多饮了几杯。许是在醉意下后遭邪风入体，未经察觉，祖母放心，不碍事的。”

薛老夫人锐利的目光直射薛晚蓉。

薛晚蓉身体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连忙起身，在薛晚盈身边跪下。

薛晚蓉眼眶红红，声音委屈：“是孙女未能及时阻止长姐，险些误了大事。”

薛老夫人重重拍了下桌子：“盈儿鲜少出入不懂规矩，怎么你还不知道，这些年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薛晚蓉低声哭泣，郑姨娘的表情也不好，狠狠的瞪着薛晚盈，但她不敢再轻举妄动。

一时之间，屋子里除了薛晚盈时不时的咳嗽声，倒是安静。

“咳咳咳咳。”

薛老夫人见薛晚盈苍白的脸色，焦急道：“快去寻个大夫来。”

也不知此番举动是真的担心薛晚盈的身体安危，还是怕薛晚盈倒下后，无法继续和宸王妃联系。

薛晚盈垂眸暗想，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些罢。

薛晚盈道：“不用麻烦，晚盈的身体素来都是母亲调理的，我去寻母亲开几副药便可。”

薛老夫人骤然听见周瑾眉的名字，瞬间冷静下来，像是才发觉薛晚盈是周瑾眉的女儿一样，语气僵硬道：“嗯嗯，她是个有能力的。”

薛晚盈没有错过薛老夫人态度的转换，她装作不知道一般，语意平静说道：“晚盈告退。”

杜嬷嬷搀扶着薛晚盈刚出青水间，便看见清苏焦急跑来的身影。

清苏见薛晚盈站都站不稳，心下着急，匆匆行礼后便从杜嬷嬷手里接过薛晚盈单薄的身子。

杜嬷嬷对清苏叮嘱道：“夫人还在府上，快送大小姐过去。”

清苏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看薛晚盈即将晕倒的模样，也跟着揪心。

“有劳杜嬷嬷。”

薛晚盈依靠在清苏身上，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待主仆两人走出杜嬷嬷的视线范围之后，薛晚盈低声道：“回松雪间。”

她现在还不能起身，还是要维持着这样的状态。

清苏被薛晚盈的突然出声吓住，但紧接着便是庆幸。

薛晚盈没事。

不过喜悦并没有萦绕太久，担心薛晚盈讳疾忌医，清苏问道：“小姐，我们不去夫人院里吗？”

“现在不用，托词而已，只有这样老夫人才不会一直追问于我。”

她与宸王妃终归素未谋面，说的越多暴露的地方也越多。

况且郑姨娘和宸王妃同去戏台，她并未前去，亦不知宸王妃何时离开。

万一露出马脚可就糟了。

卫牧尘当真不是故意的吗？思绪敏捷，怎么就没有送佛送到西的优良习惯。

薛晚盈不想谈及此事，主动说道：“那些人有何异样？”

本章是加更。

目前还是隔日更新，明日不更，后日更。

八点见。[摆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