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入山间避乱世 第2章 第 2 章

打开房门，久违地重见日光，柳枝眯起了眼。

家里不大，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四方小院，一拉开杂屋门就能看到院门。

柳枝站在门前，抬眼一瞧，就看到了她魂牵梦绕的院子，不由得浑身一松，呼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真好，她又回家了。

院门处传来一阵动静，是她男人提着一篮绿叶子进了院子。

细细打量着那好久没见过的熟悉身影，柳枝眼眶一酸，就要掉下泪来。

哎，这是好事啊，怎么能哭呢。

柳枝使劲扯着嘴角想要笑，又朝上翻着眼珠，不想让那不争气的泪滴子掉下来，就没瞧见林更元从院门走过来的身影。

“怎么了？吃不了肉委屈坏了？”

林更元走到柳枝近前，抬手抹去柳枝眼角上悬着的泪珠，带着些笑意轻声问道。

柳枝匆匆垂眼低头，不敢与林更元对视，含糊地应了一声。

自家男人脑子好用，柳枝是知道的，能看出她有些委屈，也不奇怪。

和他过了十几年日子，柳枝也变得不太爱动脑子了，在前世林更元死后，她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要是把前世的事告诉她男人，他肯定有办法，两人想的方法一合计，那不就是苍蝇来了都找不着缝叮？

就是重生之事太过惊奇，把它当成一场梦来讲好了。

柳枝打起了精神，拉起林更元的手，准备好好讲讲这场梦，但她一张口，嗓子眼就像是被麦芽糖给黏住了，一点声都发不出。

这是老天爷不让她讲呢。

柳枝心中闪过一道明悟。

可林更元还站在跟前，耐心地等着柳枝要说的话。

柳枝眼睛一转，瞥见了林更元手中提的那筐番瓜苗，握着林更元的手紧上了几分。

她知道，这是他专门去找别人家换的。

柳枝自打嫁给了林更元，就没过过几天糟糕日子，不说天天有肉吃，也是三几天就能吃一次肉的程度，更别说顺哥儿结亲后，亲家朱屠夫隔三岔五地就会送些下水碎肉来。

挨的这几天饿，已经算是难得的遭罪了。

按照医嘱，柳枝只能喝喝稀粥和嚼嚼烂叶子，尽管如此，林更元也费尽心思地换来了不同的粗粮和青菜给柳枝换着吃。

这篮番瓜叶就是去找种了番瓜的人家换来的，青翠鲜嫩。

“下次别找春嫂子家换番瓜苗了，她老占人便宜。”柳枝低声嘟囔着。

柳枝家没田，靠着林更元那一手人人称赞的木工手艺过活，屋头后开出来的两分地也种不了什么，也就种些葱姜蒜这些小东西。

番瓜大，占的地也大，要吃番瓜苗，只能找人换。

但春嫂子啥都好，就是爱占人便宜，在她家换一篮番瓜苗，都能上别家换一篮半了。

“没事，她家番瓜种得好，这苗吃起来也好吃。”林更元不在乎春嫂子贪的那三瓜两枣，重要的是柳枝吃得好就行。

柳枝也懒得再说了，反正林更元是不会改的。

吸吸鼻子，柳枝的思绪重新回到了叫家人下山避开慕容策这个祸害这件要事上。

老天不让她找人商讨对策，她必须慎之又慎。

“我和玉娘闷着无聊，打算找小桃下山来一齐打打牌。”跟林更元交代一声，柳枝转身朝正房快步走去。

林更元站在原地没动，被柳枝拉起又放下的手握起搓了搓，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柳枝没有回头地进了正房。

柳枝在正房里翻出了笔墨纸砚，没有急着下笔。

她坐在桌前，将自己想的法子又细细思量了一遍，生怕有什么风波在意外。

想定了法子，柳枝站起身来找出笔墨纸砚，写写画画地将自己的意思表达了，又掏出自己随身带着的蛇哨，走到窗边，朝着山上吹了两短一长的三声哨音。

稍待一盏茶的时间，一条粗长的菜花蛇就出现在了屋子的窗边，柳枝将信塞进了它的嘴里，点点它的头，又抚抚它的鳞，蛇用尾巴轻轻敲了敲柳枝的手腕后便转身离去。

望着蛇蜿蜒上山的踪影，柳枝心中又冒出了丝丝缕缕的不安。

前世里，她就没怎么算赢过慕容策，那这世……

“娘！吃晚食啦！”顺哥儿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进屋来，才冲散了柳枝的忧戚。

柳枝自嘲地笑了笑，没什么好怕的。就算此计不成，大不了就给慕容策下毒，蛇户家里，还少得了蛇毒么？

想到这，柳枝将心中的不安狠狠压下，朝着屋外等着她的一家人走去，“这就来！”

……

将稀粥混着番瓜苗草草喝下，等着拜月仪式过了后，柳枝都没见着有蛇下山来找她。

柳枝知道，这是爹娘应了她的要求了。

法子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趁着此时肚子还是满的好入睡，柳枝便准备去擦擦身子睡觉了，明日好早早起来去接阿娘她们。

要是后边上个几次茅房，肚子空了，那就难睡了。

林更元在她身后唤了她一声，“孩她奶，村头二牛叔家苗丫头说了人家，今日来找我打嫁妆，我先去清点清点板材再进屋。”

这事常有，借着过节的好日子，总会有人家说亲，柳枝点点头，心里头念着明日阿娘她们要下山的事，没把林更元的话放在心上。

睡得迷迷糊糊间，柳枝觉着身侧有了个热乎物什，便知道是林更元忙完上床了。

柳枝熟稔地挪进了林更元的怀里，将一条腿跨到了他的腰上。

林更元缓缓摩挲着柳枝的腰肢，“点出来了二十六块好板，四十二块中板。”

“嗯？”柳枝正处在半梦半醒间，脑子里隐隐约约地对苗丫头打嫁妆的事有些印象，“用多些好板吧，二牛叔人不咋样，苗丫头是个好姑娘。”

柳枝一边含含糊糊地说着，一边把头往林更元怀里埋。

林更元沉默了一会，改成用手指轻轻挠着柳枝的后颈，在柳枝快要睡着之际又对着柳枝耳朵低声道，“今日做了什么坏事，心里头这么虚？”

夫妻过日子十几年，林更元早就看出了柳枝今日不对劲。

她在怕些什么，她在惧些什么，她的眼神暗了许多。

她的心神，放在他身上少了许多。

黄昏时他拎着她爱吃的番瓜苗回来，明明院中无人，枝枝却没有似往前那般亲他一口撒撒娇，只是拉了拉手，也很快放下了，一直到睡前都没有要补上这一口的意思。

她梳洗前，他和她说了二牛叔家苗丫头的婚事，苗丫头和家里斗得有来有往，枝枝一向是最感兴趣的，这回听了却毫不在意，更别说黏在他身后让他细说了。

下午究竟发生了何事？能让她慌得失了神？是歇息时做了噩梦？

可是整一个晚上，柳枝就没有主动和林更元说过话，都是他先说了后，她才应上一句。

难道是他做错了什么？还是说又有人跑到她跟前说嘴了？

林更元心中有些焦躁，唯有刚刚柳枝在他上床后主动挪进他怀里的动作才让他稍稍心安。

轻柔地挠着柳枝的后颈，此时的林更元面色沉静，呼吸沉稳，只默默等着柳枝的回答。

困意正盛的柳枝完全没意识到林更元的试探，脑子只是简单地顺着他的问去想了。

坏事？她除了咬了红豆一口外没干些什么呀？

“没啊，我就咬了红豆一口，当时以为是猪肘呢。”

几次入睡都被打断了，柳枝有了些不耐烦，皱着眉头窝在林更元怀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这小脾气又让林更元安心了几分。

还能对他发脾气就是好事。

只是林更元看着柳枝背对着他，有些不适应，忍了又忍，还是开口了。

“是么，饿坏了是这样，”林更元声音不变，仿若只是在闲聊，“我当初也把掉落的树皮当成烤饼吃过。”

这下柳枝醒了，“你哪吃过树皮？你当初不是吃稻糠吗？”

“家里就那么多稻糠，吃完了别人家也不给，只能塞点树皮填填。”

柳枝有些心疼，又翻回身来抱住了林更元，“我要是再早点遇上你就好了。”

看到柳枝眼中那抹熟悉的心疼，林更元才算是彻底把心给放下了，他把柳枝抱得更近了一点，两人紧紧地贴着。

林更元轻拍着她的背，哄道：“没事，都过去了，睡吧。”

稍一停顿，林更元又开口，“枝枝，做噩梦了也别怕，我陪着你呢。”

……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柳枝就醒了。

心里有事，柳枝在家里呆得坐立不安，干脆就提了个篮子去山脚下采菌子来等着小桃下山。

出门时还被在磨着料的顺哥儿打趣了一句，“阿娘，这么急着打牌？”

柳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臭小子！知道些什么！

在山脚下转了好几圈，终于等到山上的雾气慢慢飘散了，柳枝迫不及待地提着个只装有寥寥几朵菌子的篮子往山上张望。

“怎么还不来啊，不会是在下山路上碰到了吧？”柳枝不停地探看着，一边小声念叨一边打着自己的嘴，“呸呸呸，少说丧气话。”

看得脖子都酸了，才见着山路那头出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小桃走在了第一个，兴冲冲地朝着柳枝招手。

柳枝迎上去，带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样？路上没遇到事吧？”

好不容易叫下山来躲开慕容策，可千万别在下来的路上遇到了！

“没事啊，”小桃对柳枝的问话感到有些奇怪，很快又恍然大悟了，“阿姐，你放心，家里这两天已经把山路理了一遍了，把路上的毒果子都给连根拔了，阿爹还专门拿去蛇房里把每条蛇都教了一遍，以后肯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柳枝刚把心放下，正要挽着小桃的手家去，后背却突然挨了一掌，吓得她一个激灵。

一回头，看到她阿娘那双带有几分嫌弃的眼睛，柳枝不由讪笑几声。

“说亲？真是个好借口，你们柳家这几门亲事，哪门是说来的？”

“就是自己闷得难受想打牌吧？嗯？都已经是做娘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安分点啊？”

面对阿娘一个接着一个的破问，柳枝也有自己的应对法子。

她转过身去抱住了阿娘的手臂，像姑娘家一般撒起了娇。

“哎呀，阿娘——”柳枝将头倚到了阿娘的肩膀上，“肚子饿得难受呢，总得找点事干吧，打牌不就最好打发时间了嘛！”

“我能打牌打发时间，你和嫂子能给茂哥儿找找媳妇，这是两头成的好事啊！”

听了柳枝的浑话，气得秋水推了好几下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大女儿的头，但没推动，只得放弃。

张开口又闭上，秋水最后的说出的话里无奈中还含了几分苦口婆心。

“你呀你！多大了还净想着玩！家里那么多张嘴，就只靠着更元做木工吗？小败家，你得持家营生啊！”

“阿娘，我怎么没持家营生了，我不是都在采药做蛇药卖吗？我都为人妇快二十年了，我都明白的呀！”

柳枝才不管她娘的刀子嘴在念叨些什么，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她怎么能不笑呢？

别听她阿娘嘴上对下山这件事存了一百个不乐意，但要不是阿娘着实对她中毒后的身体担心不已，心里又也存着几分想说亲的念头，是肯定不会下来的。

这样一来，住个一旬左右，应当是板上钉钉了。

就算回山上后还能遇上慕容策，那也遇上被山中野兽啃剩下的残骸了。

那时候倒是可以发发善心，把他给埋了。

柳枝心中大石落地，乐得开怀，少不得要庆祝一下——打牌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