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黄君望才从外面回来,“你没事吧?”她看到莫拦山推开厢房的门问道。
“没事。”黄君望淡淡回道,“早些休息吧,夜已深了。”
“那我之后呢?”莫拦山怯怯地问道。黄君望止住了脚步,转过头来,“扬州有个醉仙楼,月俸很高,最近他们在招学徒。我可以送你去试一试。”黄君望说。
“谢谢。”这句话是莫拦山真心实意对黄君望说的。
“不必谢我,要谢谢你自己。懂得为自己争取是好事,希望你未来能走好剩下的路。”黄君望说完,把药瓶递给她,“这是愈合的药,早晚用一次。”说完转身就回房了。
不过几日,黄君望便带着一行人打马回太原去了。万里无云的一个秋日,路上冬小麦已经种下了。
“总算是回来了。”一进门,武心在吩咐丫鬟们把黄君望外套收起来,又掺着她进屋去了。“这事情最后怎么样了?那三个捕快又是怎么回事?”
黄君望喝了一口水,道,“不碍事。我原先是想整顿整顿他们那些捕快的,人太多,放弃了。抓三个典型到武官厅捶打捶打也挺好的。”
“你就不怕近墨者黑?”武心在打趣道。
“不怕,若是这三人只是来这混日子迟早也得被踹下去的,再说谁黑谁还不一定呢。那些人都是人精。”黄君望解释完,就脱衣要沐浴。连日奔波,她总觉得身上有股味,在文成县条件不好她基本上没洗过几次澡。
只是有个心结在她心内久久徘徊,到底是说还是不说?物是人非不复当初是两说,更关键的是莫拦山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亲生父母卖出来的。
更何况现在的莫家就是一潭泥沼,莫拦山就算回去结果可能也是一样的被二次转手。还不如放她去广阔天地翱翔。她的姐姐虽然思她心切,可终归是愚孝之人。
这事差不多就这样过去了,直到第二年春天,一封折子递到了京知州的面前。京知州急召黄君望。“你自己看看!那去年文成县的一把火可跟你有关系?你知不知道万一火势大了那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京知州一见面就把折子甩到黄君望面前。
“事急从权,大人,卑职不想迟则生变。变了,局面的主动权就不一定在属下手里了。”黄君望半跪地回答道。“再说,卑职特地选了一个无风的夜晚,为的就是不误伤他人。”
“唉,”京府尹将茶盏重重搁在桌子一边,“到了春天,南方又得进贡新茶过来。其实当大臣的年年就尝过那么几个味道,天天喝年年喝真是爱喝吗?不,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说完,他沉沉看向黄君望半跪着的方向,
“你初生牛犊不怕虎,想伸张正义,这是好事。可是有时候局面里站着的不止你一个人,学会让步,才不会让自己成为弃子。”
“是,属下明白,多谢大人教导。”黄君望回道。
“这番话不知道你听进去了多少。你不适合继续呆在太原了,京城里有个文书工作还缺人,我将你引荐了过去。往后,你就待在京城为户部效力,记得到了地方多关照关照我儿。”
他忽然垂下眉头,说,“他在那地方待的够久了,却还是什么都没学会。我始终不放心他,罢了,还是让他早些回来。”语毕,是一声长叹。
雨打梨花深闭门,太原丝丝春雨却还是难掩庭院深深的寂寞。
黄君望回到家,先是跟武心在交代了得搬去京城的事。
“怎么又得搬,咱们在太原小住了不过两年。”武心在有点怨气。
“无妨,人生总在变动。咱们今日去郊外打马观花?这两年来,还未曾细细看过太原春色。如今要走了,不看看岂不可惜?”说完,黄君望倚在柜门上就要拿衣裳。
“下雨天骑马,亏你想的出来。罢了,今日人少,去就去。”武心在转头吩咐丫鬟拿雨披过来。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郊外小河流蜿蜒而过,道路两旁都栽植着杨柳和垂丝海棠,满目新绿和绯红。雨丝轻轻地打在蓑衣上,没入泥土里,空气中散发出阵阵泥土的香气。二人逐马观花,好不爽快,扬起马鞭,马蹄带起潮湿的泥土。
到了栈台,二人下马把马交给等在这的丫鬟。坐着一叶轻舟,游览小河,煮茶品茗去了。“这是今年新贡的碧螺春,味道很好,市面上有价无市。”
武心在将煮好的茶汤倒入茶杯中。“尝尝?”
黄君望接过茶杯,剔了一眼,问道,“人在世间,是否真的身不由己?就像你我二人从徽州寿村到如今太原,马上又要奔赴京城洛阳,好像都是他人推着我们走。我们自己没得选。”
武心在望向河面,淡淡道,“人生在世,看似有很多身不由己,其实都是自己选的。譬如说,你我离开寿村,看似是因为他人的请柬下来才想着走的。但是倘若没有处理好那场旱灾,那请柬会下来吗?倘若执意想留在寿村,你会在这吗?”
黄君望笑道,“说的也是,是我多虑了。”说完,便将茶一饮而尽。“走到如今,我的本心一直是改变这世道,倘若因小失大那才是本末倒置。因此输棋,倒也无怨无悔。”
末了,看了武心在一眼,道“只是舍不得你陪我受苦,若有那一天,你还是速速离开为好。”
武心在盯着她的眼睛,坚定道,“若有那一日,我亦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