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娪“哦”了一声,注意力随即转向了柳夫人她们商议的认亲事宜上来。
江霁舟要被认回裴家这事自然要大操大办,裴家的本家在金陵,得请族中的长辈前来观礼;上京城中需要邀请的人这事也得细细商量,再是宴请的菜单,供受邀夫人们打发时间的戏台子,以及爱赏花的名贵花要么买些来,要么借些来,总之场面是要撑住,毕竟这是裴家的脸面。
再是江霁舟本人。
按常理来说,官家学子只需考入国子监,经三五年便可参加秋闱,秋闱通过既可入朝为官,这是作为朝廷命官给予其子嗣的优待。
江霁舟在被认回裴家之前,已经作为肃州学子通过童试和乡试,还一举拿下肃州解元,没必要再入国子监一遭,这一世经过江霁舟本人,以及江满和裴世忠商议下的结果。
凭江霁舟目前的能力在明年的春闱上拿下名次不再话下,只需要奔着好名次去而已。
所以江霁舟作为裴家郎君的身份初次亮相就显得很重要,不过依着这两日对江霁舟的印象,裴家很是放心,重心就得放在认亲礼上,既不能失裴家的体面,也要为江霁舟往后的仕途铺路。
齐夫人听着心痒痒,裴家在上京也算得有头有脸的门户,前来观礼的人身份定然是经过仔细挑选,何尝不是一次给女儿裴雅兰挑选夫婿的好时机,言安伯府是好门户,但这种不靠谱的事,齐夫人不想女儿吊死在一家,旁的总要看看的。
她打起小算盘,道:“母亲,雅兰年纪也不小了,此次认亲宴也让雅兰帮些忙。”
裴雅兰读懂了齐夫人的言下之意,想要开口,却被齐夫人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母亲,我也觉得此事可以。阿娪定下了婚事,雅兰待字闺中,往后到了夫君家中总要操持家中事宜,这次可以给她们二人些力所能及的活。比如花卉和戏台。”柳夫人搭了话。
裘老太太点了点,裴娪虽说不是裴家人了,但还挂着裴家的名号,依着她长子夫妇的脾性,裴娪多半是要留在裴家直至她出嫁。
她对裴娪不喜不假,但裴娪也唤了她十八年的祖母,祖孙情意还是有的,留下裴娪不过是多了张吃饭的嘴,对裴家的名声却是好的,这笔买卖划算,她道:“也好,姑娘大了,在自家丢脸也比去了别家丢裴家的脸好。”
话说着,她的视线转向了裴娪,见她吃着茶几上的桂花糕吃得不亦乐乎,半点忧愁的模样看得裘老太太蹙了眉头:“二丫头瞧着圆润了,明年大婚只怕婚服要做的宽松些。”
裴娪听到突然的点名愣了一下,咬到一半的桂花糕犹豫着要放哪也不对,她索性一口塞入口中,胡乱的嚼两下便咽了下去,看向坐在罗汉床上的裘老太太道:“祖母,方才您在说什么?阿娪没听到。”
提到婚事,裴雅兰就对裴娪十分不满,她抢话道:“祖母说你胖得像头猪。”
裴娪将屋内的人看了一圈,目光都是些熟悉的目光,令她尴尬是有,但身侧江霁舟的视线也落到她身上,他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厌恶,裴娪的脸噌的一下红了,她双手紧紧扣在腹前,羞赧已令她眼眶中蓄满泪水,一时间嘴像是被粘住张不开。
“雅兰,阿娪是你二姐姐.”柳夫人不满的开了口,眼中带着显然的责备之意。
裴雅兰哼了一声,道:“她才不是我的二姐姐,我只有一个二哥哥。”
“好了,雅兰。”齐夫人见场面有些难看,她瞪了眼裴雅兰,示意她闭嘴.
裴雅兰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任何的问题,“我说的是实话,她都找到自己的爹娘了,还要赖在我家不走.”
还有抢她的婚事.
这是最重要的.
要不是裴娪被抱错,她就是裴家唯一的姑娘,与王家哥哥订下婚事肯定是她,哪轮得着裴娪这个低贱的货色。
柳夫人直接黑了脸,欲再开口时,没想到江霁舟先她一步开了口,“我父亲含辛茹苦养我十八年,从步履蹒跚的孩童到至今的肃州解元,父亲待我不曾有半分亏待,却没料想父亲的阿娪在裴家竟是这般待遇.”
“裴三姑娘,你那发髻上的蜻蜓翠玉簪可是阿娪送你的?”
江霁舟清冷的嗓音不大,他的两句话却宛若一个巴掌扇到了裘老太太和齐氏母女的脸上。
人家江家家世不高,却将江霁舟养得极好,可见江满在江霁舟身上花费的心思,这可不是一句江霁舟是裴家的种就能概括的,一棵好苗也得有人好生养着才可成就一棵参天大树。
既然如此,裴家人凭什么瞧不上裴娪,若裴娪有不是,那也是怪裴家的家教不好。
江霁舟的言下之意,裴家这三位长辈如何不知?
裘老太太的老脸一时有些挂不住,没想到她竟被一小辈说教,可又无法发作,只能将怒火转向裴雅兰,“说的什么话?二丫头是你二姐姐,就算不是亲的,她这些年待你还不够好?”
齐夫人见老太太生了气,当即推了女儿一把,“跟你二姐姐道歉。”
裴雅兰这哪还敢闹,瘪着嘴,万分不情愿向裴娪行了叉手礼,“二姐姐, 对不起。”
不管这声对不起有多不情愿,都足以让裴娪这个不争气的木然。
裴雅兰自小就仗着年纪比裴娪小,加之祖母偏爱二房,裴娪在她身上吃到的亏可不止一回两回,就像裴雅兰头上带的蜻蜓玉簪,也是裴雅兰从裴娪手中夺走的,可不是裴娪心甘情愿相送。
方才的尴尬之意从裴娪心中散去,也带走了丝丝的委屈,她笑着道:“无妨,只要三妹妹下次不要再说这种伤人的话就好了。我虽然不是裴家姑娘,但我会一直把裴家当成我家,把三妹妹当成自己的妹妹。”
相比之下,裴娪的直言就显得很是可爱。
被这么一打岔,柳夫人知裘老太太没了心思在聊认亲礼的事,倒不如晚些时候她再来一趟,虽说她是裴家主母,有老太太在,她不可能全权作主.于是开了口领着裴娪和江霁舟先一步离开了听雨阁.
她们前脚还未迈出听雨阁,裴雅兰的哭声已经传了出来,裴娪没由来的有几分高兴,她觉得自己有时候也是有点坏的,比方方才看到裴雅兰吃瘪,她心里很舒畅.
不过,江霁舟分明对她生了厌恶,又怎么会帮着她说话呢?
“阿娪,还不跟你阿兄说声谢谢?”柳夫人笑着道,她起初就怕两人因着抱错一事关系不好,这两天观察下来,这心已经放下来.
江家确实将江霁舟养得很好,倒是她没能护好裴娪.
裴娪看了看江霁舟,他有点难懂,又确确实实护着她了,“谢谢阿兄.”
看来她得买一份大礼才行.
江霁舟淡淡应了一声,并未多言。
还未走出听雨阁外的回廊,就有婆子来寻柳夫人,柳夫人只得先去处理,将裴娪和江霁舟暂且留下。
裴娪有几分不自在,在听雨阁中江霁舟露出的厌恶分明,她再笨拙也不可能看不懂。
她不想被江霁舟厌恶,原因有很多,独属于她的小心思只有一个,她想要一个护着她的阿兄。
她伸出手拉了拉江霁舟的衣袖,道:“阿兄,我吃得不多的,今日是因着还没吃早膳,这才吃了几块桂花糕。”
江霁舟停下脚步,垂眸看向低着头的裴娪,粉红的耳尖透着她的别扭。
他能理解裴娪被养成软性子的原因,但不能理解裴娪在遇到事时不懂保护自我。
裴家家境一般,裴世忠能走到吏部侍郎的位置花费的辛苦不言而喻,当然也少不了柳夫人的助力,裘老太太却没因此对长房有过偏待,还逼着回上京探亲的长房夫妇将裴娪留在上京城,美名曰:有利于培养裴娪成为贵女。
也就是一年的时间,裴娪在裘老太太跟前被贬低得一无是处,裴雅兰处处与她比较,裴娪胜过她的,齐夫人挑刺,她胜过裴娪的,裘老太太便打压。
好在也就一年,裴世忠调任回了上京,裴娪重新被养在爹娘膝下,但这一年造就的阴影足以影响裴娪的性子。
她本是个好脾气,没心眼的姑娘,这回还软了性子,叫人觉得甚是好欺负。
江霁舟颇有几分怒其不争,“这是重点吗?”
裴娪不解,江霁舟也不指望她能理解,他道:“吃了几块桂花糕是要紧的事吗?就算你吃上十份桂花糕也该理直气壮,而不是因着这等小事叫人羞辱了你。”
“无论你的身份如何,你不欠裴家一分一毫。你是他们的亲女,养你是应该的;你不是她们的亲女,她们养你也是在养我。”
裴娪被训得连连点头,她觉得江霁舟说得很有道理,“那我下次应该怎么做?”
江霁舟道:“不会说话就看着她,眼睛直直的看着她,看得她羞愧难当。”
他说着,裴娪在一旁学了起来,瞪着一双圆溜溜的杏仁眼看着他没有半点威慑力,像一只伸出爪子想要挠人的奶猫,伤不到人办点皮毛。
江霁舟忍不住抬手在裴娪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下次再练。”
裴娪收回快要发酸的眼,揉着额头应下,道:“阿兄用早膳了吗?我院子里的小灶上熬着燕窝,阿兄要不要尝尝?”
江霁舟确实还未用早膳,为了避免没必要的麻烦,他一大早就在搬家,“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