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悟基本法 第36章 青吾

夜色静谧，屋内两人相对而坐，心头俱是无限感慨。感慨之余，还掺杂着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

“师侄，你从藏书楼借走的那摞卷宗可否给我看看？”青珞突然想起这个。

厉轻仞从善如流，很快将卷宗从储物戒指里拿了出来，他随身携带着，卷宗已起了毛边，应是被他翻阅了无数次。

青珞接过，翻到记载了悟门的那一卷，细看起来。

了悟门建宗不过近百年，时日尚浅，加之又是个芝麻大的小宗门，因此着实没什么厚重的历史好记载的。

不过...青珞呼吸一滞，她翻到了记载师父生平的页数。

掌门青叶真人以金丹后期修为，孑然一身建立了悟门，在此之前，青叶真人出自...太一宗。

青珞的指尖紧紧攥着书页，本就泛黄的书页几乎被她扯烂，她突然意识到，事情恐怕远比她想象得还要复杂。

书上记载，太一宗的势力格局原本并非八峰十二脉，而是九峰十二脉，只不过，其中一峰势力在百余年前的宗门大清洗中彻底消失了。

而那消失的一峰，就叫做了悟峰。

青叶真人正是出自太一宗了悟峰，是当年了悟峰青吾峰主最看重的大弟子。

不肯放过书上的每一个字眼，青珞将之细细读完，终于颓然放下。

谁又能想到，了悟门跟太一宗还有这一层渊源，百余年前被清洗掉的了悟峰，和十多年前惨遭灭门的了悟门，绝不仅仅只是巧合。

了悟门和了悟峰一脉相承，其与太一宗其他诸峰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像是一团迷茫的黑雾蒙在青珞的眼前。

这头青珞还没有把眼前的谜团给理清，厉轻仞却再次抛下一个重磅炸弹：“十五年前我看到卷宗的时候，也曾一度疑惑这几者的关系，于是这些年利用身份之便，总算挖出了不少消息。百余年前，了悟峰被清洗，却并没有完全覆灭，旧址上只剩下一座藏书楼，昔年了悟峰的峰主青吾真人带着他的两个徒弟一直居于此地。”

“你是说...”青珞的声音止不住发抖，她呆了足有五年的藏书楼，原来一直是他们了悟门的发源地？

而藏书楼里那个颠三倒四的糟老头，原来就是她师父的师父，了悟峰峰主青吾真人？

人生的际遇像是在开玩笑，兜兜转转，她竟是回到了她本该回去的地方。

“正是。”厉轻仞点头，肯定了她心中所想，“我自知道青吾真人的身份后，就一直想找机会询问他了悟峰与了悟门覆灭之事，奈何我如今的身份一旦暴露，后果不敢想象，便一直没找到机会。”

青珞听懂了他的意图，联想到这次藏书楼里的凶杀案，正是厉轻仞所为，便问道：“所以你特意把行刺地点选在藏书楼，让我们难以洗清嫌疑，理所应当地将我们抓获至暗狱，以便你行事？”

厉轻仞再次点头肯定，补充道：“还有一事，幽谷不日便要开启，我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在幽谷开启之前，我必须得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这句话落下，不知道是不是青珞的错觉，她恍惚觉得师侄身上的气息越发冷沉，间或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暴动，她心头突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师侄，你是...”

突兀的，厉轻仞扯着嘴角笑了笑，竟反过来安抚青珞：“师叔，不必担心，我知道轻重的。”

可厉轻仞越是这样说，青珞的心却越是往下沉。

她隐约知道，师侄跟从前不一样了，不仅是修炼的功法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他的手段，心性，城府也完全变了，尽管她已与他相认，可她总觉得，自己跟师侄之间仍旧隔着一层厚薄适中的膜，看似亲近，实则很多东西都无法再宣之于口。

他们不再是呆在了悟门那样单纯的环境下，师侄对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同门之间交付所有的信任。

她越发看不清他了。

是夜，两道黑影在暗狱里迅速闪过，停在一间熟悉的狱房里。

狱房里的三人还在呼呼大睡，看样子没有转醒的迹象，不得已，青络故意清咳了几声。

胖子迷迷糊糊醒来，不满地抱怨着:“是哪个讨人嫌的在瞎叫唤？”

络.讨人嫌尴尬地戳了戳他：“师兄，醒来了，有人找。”

胖子不大情愿地睁开眯缝眼，斜斜瞥过去，见来人一身黑衣，气场冷肃，他一身肥肉情不自禁地抖了抖，强装声势道：“喂，你干嘛的？”

厉轻仞挑了挑眉，面无表情地回答他：“来审问你们的。”

胖子默默瞥他一眼，赶紧把还在装睡的其余两人挨个推醒，神态之间颇有些硬气：“要审就审吧，咱清者自清，不怕你审。”胖子还以为他说的是藏书楼凶杀案一事。

厉轻仞点头：“既然如此，待会我问到的问题，希望你们都能够从实招来。”

“问吧，甭啰嗦。”胖子甚至催促道。

厉轻仞看了他一眼，轻扯嘴角，继而转向一旁默默呆着毫无存在感的糟老头，竟是躬身行了一礼，才道：“青吾峰主，了悟峰清洗一事，可否与我详谈？”

刚听到‘了悟峰’几字，三人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一般，身子僵硬地怔愣住。

有多久没听到这几个字了？足有一百年了罢。

许久过后，胖子才似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忽然态度大变，很是不耐烦地摆手：“你这小子，打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作甚？”

厉轻仞却直直看向糟老头，再行一礼：“青吾峰主，还望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糟老头被他直直地看着，神色终于有所波动，他悠悠叹了口气，却是道：“我已不是青吾峰主，了悟峰一事，已与我无关。”

言下之意，仍旧是不肯透露半句。

厉轻仞拧了眉，掌中寒芒一闪，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抵在青珞的颈上，声音彻底冷下来：“现在呢？能说了吗？”

见厉轻仞拿青珞来威胁他们，胖子瞳孔一缩，脸上不耐烦之色尽失，赶紧战战兢兢道：“大兄弟，您别急啊！咱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厉轻仞没搭理他，手中的匕首又进一分，在青珞的颈间抵出一道血痕，逼视青吾峰主。

糟老头不忍再看，闭着眼颓然一叹，终是松了口：“把阿络放下，你要问什么便问吧。”

厉轻仞手上的动作却不变，仍旧用匕首抵在青珞颈间，一边问道：“百余年前，了悟峰为何会遭到清洗？太一宗势力九峰十二脉缘何变为八峰十二脉？”

青吾峰主眉间的褶子能夹死苍蝇，他并未马上回答厉轻仞的问题，反而向他抛出一问：“你可知道如今太一宗掌门是何时继任？”

厉轻仞本就身处掌门所居的太元峰，又监管执法部，对这些常识自然了如指掌，因此很快便答道：“天历六千六百六十六年，距今一百一十九年前，洪阳真人继任太一宗第一百九十九届掌门。”

青吾峰主喉咙里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嗤道：“了悟峰遭到清洗的那一年，正是你所说的掌门洪阳真人继任之时。”

厉轻仞握着匕首的手僵了僵，他的身份接近宗门核心势力，这些年对门中各峰各脉势力之间的勾心斗角自然十分清楚，因此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

了悟峰清洗与掌门继任有关？

青吾峰主缓缓点头，继续道：“一百一十九年前，太一宗曾有两套道统，了悟峰为其一，太元峰为其二。可惜了悟峰日渐势微，门中修士几乎无人再信了悟一道，人人急功近利，追逐法宝丹药，太元峰由此得势，对了悟峰不断打压，终于在洪阳真人继任之前将了悟峰完全清洗。”

抵在青珞颈间的匕首逐渐放了下来，厉轻仞神色复杂，他已知道了悟门是继承了悟峰的道统，那了悟门破灭与了悟峰清洗，这两者之间是否有所关联？甚至于，了悟门破灭与了悟峰清洗，是否因同一个缘由，皆出于太元峰所属势力，太一宗掌门洪阳真人之手？

突然，一直默不作声的青珞声音颤抖着开口，她执拗地望着青吾真人：“那了悟门呢？了悟门也跟了悟峰一样，是被太一宗掌门下令覆灭的吗？”

大概是没想到青珞会问起了悟门，青吾真人无法自控地身形一震，沉痛地闭了闭眼：“昔日我拼尽一切将青叶保下，央求...”说到此，他似乎再也忍不住，哽咽不成声。

瘦子见师父如此，深吸了一口气，只好忍耐着将青吾真人的话给接下去：“当年，师父放下一峰之主的尊严，去跪下，磕头恳求洪阳真人，看在了悟峰道统已绵延数千年的份上，允诺师兄青叶携着了悟峰道统在太一宗之外另开一宗，于是有了了悟门。可惜，不过一百年，师父拼尽一切换来的了悟门，又在太元峰的弹指之间轻易覆灭了。”

听此，厉轻仞紧握着拳头，手上青筋暴起，他沉声道：“既如此，了悟门破灭一事，其背后是否为掌门洪阳真人所为？”

胖子缓缓摇了摇头，不确定道：“这我倒是不知，不过，那负责追杀了悟门的洪阳真人，却是掌门一系的，你们从他那儿，或许可以找到更准确的线索。”

说到这儿，厉轻仞和青珞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领会到对方的意图，青珞上前一步，将早已准备好的三张‘解忆符’分别扔到三人身上，然后，厉轻仞独自离开了暗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