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山顶烧烤店后,夜色渐深。江澜的小白车疾驰在城市主干道上,车窗外的霓虹灯一闪而过,映照在她专注而冷峻的侧脸上,与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判若两人。
二十多分钟后,车子缓缓驶入市中心一条僻静的巷道。尽头,是一家低调到几乎被忽略的高级餐馆,门口灯光温暖,却聚着不少气势汹汹的人。
江澜的车一停下,那些人瞬间戒备起来。
她刚下车,一个高大男子上前拦住:“小姐,这里今天不接客,你去别处吧。”
江澜神色淡漠,随手关上车门,理了理外套:“识趣的,就别挡我的路。”
对方面色一沉,身后几人立刻准备上前。
“阿澜?”一道熟悉的嗓音从餐馆门口传来。
海哥快步走来,眼中闪过意外:“你怎么亲自来了?”
他扫了拦路的人一眼,声音骤冷:“都闪开!这是你们豪爷的贵客!”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言,迅速散开。
江澜径直朝里走,开口直奔主题:“现在情况如何?”
海哥压低声音:“人已经被豪爷扣下,迟爷和小白都在里面,正劝他松口。”
江澜边走边问:“有松口的迹象吗?”
海哥摇头:“没有……小白先联系了我姐,我没想到她会直接把你叫来。”
江澜眼神一沉,语气凝重:“连迟爷和白先生都处理不下来的事,你姐亲自叫我来,可见这不是小麻烦。”
两人很快来到餐馆深处,一扇厚重的大门前。江澜停下脚步,抬手理了理外套的衣角,深吸一口气,收起眼底的锋芒,换上她那副游刃有余的笑容。
推门而入,灯光明亮,圆桌中央坐着一个气势逼人的男人。豪爷半倚在椅背上,指间夹着雪茄,目光阴冷;左手边是迟爷,右手边是白敬石,三人之间的气氛凝重得像要凝成冰,显然刚才的谈话并不顺利。
江澜换上那副标志性的笑容,举步走进来,像是老朋友叙旧般开口——“豪爷,好久不见。”
男人缓缓摘下墨镜,眼底掠过一丝意外,继而挑起眉:“江澜?”
江澜拉开椅子坐下,动作优雅从容,仿佛不是来处理一桩棘手的麻烦,而是来喝一壶闲茶。
她抬眸,语气带着几分揶揄:“豪爷,开场白我就不说了,相信隔壁两位已经替我铺垫过。我只想问一句——这事,还有没有挽转的余地?”
豪爷看着她,眸中闪过一丝欣慰,又带着几分冷意:“不愧是当初替我打赢那场跨国官司的律师,说话够直接。那我也直说——我能让他活到现在,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你说……还有挽转吗?”
江澜的笑容不变,反而靠在椅背上,目光笃定如刀:“肯定有!豪爷不缺钱,不缺人,不缺势。你要的——不是赔偿金,也不是谁来跪地求饶。”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收紧:“你在这件事里失去的是——面子。面子,大过天。用钱来衡量,简直是侮辱。”
豪爷眯起眼,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像是在掂量她的话。
江澜微微前倾,声音沉稳而坚定:“所以……请豪爷亲口说——你想让我们做什么,才能让这件事在你看来够公平,让大家都能体面收场。”
豪爷吐出一口浓烟,低低笑了声:“呵……你说得倒轻巧。可如果是你的女人被人睡了,你还能这么冷静?”
迟爷眉头锁得更深,白敬石也在一旁叹了口气。
江澜心底一紧——她当然知道,这事棘手到极点。睡了豪爷的女人,这简直是找死的节奏。但她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只让目光更沉。
豪爷缓缓摇着酒杯,忽然抬眼盯着她:“我就不明白了,这事关公孙天茗什么事?要出面,也该是夏家的人。她搀和什么呢?”
江澜语气平静而直接:“因为公孙家欠了夏家一份命恩——欠的是公孙天茗父亲的。你豪爷最明白,人情债,有时候比命还重。夏家家主这次亲自开口求她帮忙,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她顿了顿,目光依旧笃定:“而我今天来,就是要帮我的雇主,把这件事处理到你也能接受的地步。”
豪爷没接话,只是静静看着她,像是在等她继续。
江澜不急不缓地分析:“豪爷……恕我直言,如果换成是我的女人被人睡了,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但我肯定没法像你现在这样冷静,还愿意坐下来谈判。”
她微微前倾,眼神凌厉地锁住他:“你既然还愿意见我们,就说明事情不是完全没有回旋余地。真要无法挽回,你早就私下解决了,而不是让我们过来,对吗?”
豪爷沉默了几秒,目光在江澜脸上来回打量,像是重新审视她。忽然,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感慨:“江澜啊江澜……真没想到,你没了律师执照,还能有今天这份气场和手段。”
他吐出一口烟雾,慢慢道:“难怪公孙天茗不肯放开你,依然信你。那你说——可以给我什么补偿呢?”
江澜看了眼迟爷和白敬石,心中已经有数——他们能开的条件都开过了,显然没打动豪爷。
她唇角一勾:“豪爷,我相信他们的诚意你都听过了。既然你不满意,不如直接说——你要什么,我们尽量配合。”
豪爷挑眉,似笑非笑:“公孙那丫头没告诉你,我要什么吗?”
江澜淡笑:“说了。但那要求太强人所难。就算我们现在答应,这事虽然能翻篇,但你我心里都明白——那等于和公孙家彻底撕破脸。”
豪爷眼神骤冷,语气森寒:“如果我坚持要呢?”
江澜的笑意收了个干净,目光锋利如刀:“刚刚……公孙总已经说过了——如果豪爷依然坚持,那么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内,她会让你亲身体会,什么叫破罐子破摔,大家一拍两散。”
此话一出,场中气氛陡然凝滞。迟爷与白敬石对视一眼,都没再出声——他们清楚,这意味着公孙天茗已经摆明态度,准备硬碰硬。
豪爷皱着眉,目光阴沉:“她打算和我宣战?”
江澜摇了摇头,语气笃定:“她是商人,向来倾向于谈判交易,不喜欢威胁。但如果谈不成——要么放弃,要么强取。你最清楚,公孙家的人,一向是先礼后兵。豪爷……你真要把事逼到那一步吗?”
豪爷眯着眼,慢条斯理地吐了口烟,语气却锋利如刀:“好!既然公孙天茗坚持不给我那块港口的地,那我就要另一样东西——二十四小时内,我要她立即停止明天对杨家集团的股市狙击,并且在未来一年内,不准对杨家有任何商业攻势。”
话音一落,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白敬石当场变了脸色,猛地摇头:“不可能!我们这边筹备了一年,就是为了明天这一击!”
豪爷目光一沉,慢慢转向他,冷声道:“白敬石,你今天能坐在我隔壁,和我平心静气聊几句,是看在公孙天光的面子上。要不是他,你觉得你能在这里跟我讲条件?”
白敬石的嘴紧紧闭上了,面色阴沉。
迟爷这才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劝慰:“老豪,咱们都一把年纪了,这种商业里的刀光剑影,不值得我们掺和。”
豪爷冷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一抹狠意:“老迟,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次对杨家的狙击,你们迟家不也是分一块蛋糕?现在很简单——”
他缓缓伸出两根手指,敲在桌面上,一字一顿道:“要么——给我那块港口的地。要么——明天股市收手,未来一年不准动杨家。”
豪爷的笑容冰冷:“公孙天茗要报恩,我也是要报恩。你们选吧。”
江澜缓缓抬眸,语气依旧沉稳,却带着锋利的拒绝意味:“一年不准对杨家有任何商业攻势——不可能。如果是半年,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给公孙天茗,让她立刻拍板。”
豪爷目光一沉,吐出两个字:“一年。”
江澜摇了摇头,声音冷了几分:“不可能。没有一个真正的生意人,会为了所谓的人情,亲手把自己一整年的商业利益砍掉。”
豪爷的笑意渐渐收敛,手里的雪茄在烟灰缸里碾灭:“那就是谈崩了?”
空气骤然紧绷。
江澜却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挑衅:“明天可以不出手——这点我可以保证。但未来一年不准对杨家有任何商业动作?这不可能,而且——”
她微微前倾,目光直锁豪爷:“豪爷,你这样做,真的是在报恩杨家,还是在坑杨家?”
豪爷挑了挑眉,冷冷地“哦”了一声。
江澜继续道:“就算这一次公孙天茗答应了,你以为这样能保住杨家吗?下一次,他们面对的,就不只是股市失利和集团破产——而是全家流落街头、乞讨为生。你确定,你想看到你的恩公落到那一步?”
豪爷盯着她,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眼神变得幽深莫测。
江澜微微一笑,语气笃定:“一年,不可能。我们可以送你一样东西。”
豪爷挑了挑眉,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问:“什么东西?”
江澜缓缓吐出四个字:“徐家事业集团。”
此话一出,现场仿佛被丢下了一颗炸弹。
白敬石眼神闪过一丝意外,像是没想到她会开出这张牌——这东西她都能想到?
豪爷则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发出低低的笑声:“都快倒闭的破摊子,正等着清盘,送给我干什么?”
江澜不急,唇角微扬:“表面是这样。但实际上,徐家事业集团只是因为最近新政策收紧,贷款渠道被封,他们的资金链才断了。”
豪爷摇头,冷笑着吐出一句:“这是个无底洞!你当我不会做生意吗?负资产那么高,开什么玩笑?”
江澜闻言不急,反而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语气笃定:“豪爷,你觉得是无底洞——那是因为别人没法填。可你不同。”
她目光微沉,像是在剖开一张暗牌:“徐家手里握着的三条进出口航线,两个省级地产项目,还有和东南亚那边未公开的物流口岸合作意向,这些在账面上看不值钱,但只要资金链恢复,就能翻盘。”
豪爷抿了一口茶,没插话。
江澜微微一笑:“别人接手是填坑,你接手是吃现成。政策这东西,总有松的时候,徐家卡的就是这口气。等风向一转,原来压着他们的,就会压别人。”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语调像一把藏锋的刀:“更何况……徐家都落到这种地步了,杨家还愿意和他们联姻,豪爷觉得是真爱吗?不是,因为这块肥肉,杨家一直惦记。”
她眸色微冷,唇角缓缓勾起:“你要是真把这块吃下来,不仅自己赚得盆满钵满,还能顺水推舟——做人情送给杨家。这样一来,你收获的是利益,他们收获的是面子,这,算不算一箭双雕?”
白敬石在旁听着,眉心微微一跳,心里暗暗腹诽——这女人,真是够狠。徐家因和杨家联姻,导致夫人的弟弟为情所伤,夫人心疼弟弟,老板心疼老婆,这口怨气一直压在心里。
豪爷捻着雪茄,眼神幽深,盯着江澜看了几秒,缓缓开口:“可现在杨家和徐家已经准备要联姻结婚了,我要怎么收购?”
江澜轻笑,神情笃定:“简单。徐家的资金链现在全靠杨家吊着,婚还没结,钱就肯定到不了手。只要明天股市上,杨家被九公司追击,他们就必须动用流动资金托股价——资金一紧,他们保自己都来不及,还管什么徐家?”
豪爷皱了皱眉,目光带着试探:“你这不是和之前保证的‘明天不出手’相违背吗?”
江澜笑容依旧,语气却压得很稳:“豪爷,报恩是一定要报的,但方式不必唯一。徐家无论是清盘还是不清盘,只要你在这个空档期大量收购股份,就能直接成为第一大股东,拿到实控权。那时候——杨家想要哪块地,豪爷你再亲手奉上,不是更漂亮吗?”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是在落下最后一颗棋子:“这样,今晚的问题就能完美收场,你和公孙家不用撕破脸,甚至还能借机加深情分。你既保住了杨家的人情债,又顺势借他们的势吞下徐家,不仅无损利益,反而还能成倍放大。”
豪爷静静地看了她几秒,手指在桌面轻轻敲着,嘴角慢慢勾起:“江澜啊江澜,你这脑子,还有这张嘴,比刀还锋利。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公孙天茗派你来。幸好你是律师,不是商人——否则,这盘棋,谁下得过你?”
江澜唇角微勾,眼神里带着笃定的笑意:“豪爷,这样我们就是说定了?”
豪爷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笑声低沉:“就看明天你们的表现。只要我顺利吞下徐家,夏家那小子,我马上放人!”
迟爷与白敬石闻言,终于同时松了口气。
江澜轻轻拍了拍桌面,站起身来:“既然完美解决了,那我就先告辞。”
豪爷猛地挑起眉,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劲儿:“走什么走?!明天的股份收购、合同草拟,全都得你亲自盯着。既然是你出的主意,就得负责到底!这种大事上,我在律师里只信你这丫头。”
江澜微顿,低声提醒:“我已经没有律师执照了……”
豪爷哼笑一声:“我有律师团队!你做顾问,告诉他们怎么做就行了!你要什么开口,我立刻给你准备。”
江澜看着他那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只能无奈一笑:“豪爷,那我等会儿把清单给你。不过,我得先出去打个电话。”
豪爷眯眼说:“什么电话不能在这里打?”
迟爷这时缓缓开口,带着笑意替她解围:“老豪,澜丫头这是要报备,你就别为难她了。”
豪爷挑眉问:“报备给公孙天茗?”
迟爷摇头失笑道:“怎么可能?今晚的事,让小白等下去通知就行了。这是……跟女朋友报备呢。”
豪爷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拍了拍桌子:“原来如此!那你快去打,可别让小女友等急了!”
江澜被笑得有些害羞,慢慢转身,推开包间厚重的木门走了出去。
白敬石这时也起身,悄悄走到角落,低声向公孙天茗汇报情况。
迟爷替豪爷续上茶,笑道:“老豪啊,这次能以和为贵收场,真是最好不过。”
豪爷高傲一哼:“要是夏小子动的是我的女人,他早就没命了。那女人不过是我在M国的小明星,我带她过来玩玩而已。”
他说着,目光投向紧闭的木门,语气多了几分感慨:“江澜……果然是个人物。江家将来有她接班,真是福气。我的儿子都比不上她。人比人,比死人——公孙家有公孙天茗,江家有江澜,孙家有孙歆金,迟家有你那小来善。”
迟爷笑着摇头:“我们都老了,未来的事就交给年轻人吧。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能留下的都留给他们。至于能不能守住,就看他们本事了。”
豪爷点头:“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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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妍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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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烤店的晚餐结束后,沈清妍便由孙晰金送回了家。
回到家中,她先冲了个热水澡,换上宽松的家居服。
客厅的电视开着,屏幕上闪过各种热闹的画面,可她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茶几上的手机上。
她安静地坐着,似乎在等着那熟悉的来电铃声响起。
大门传来电子锁解开的提示音。
沈清欢推门进来,一进门就看到姐姐正坐在客厅里,不由微微一愣,目光下意识扫了屋子一圈——屋里安静得很,少了某个人惯有的气息。
她走过去,疑惑地问:“澜姐呢?是出去买夜宵了吗?”
沈清妍摇了摇头,语气很淡:“没有,她有急事要处理,今晚可能很晚才回来。”
沈清欢听完只是“哦”了一声,没有再多问,点了点头后便径直回了房间,打算先洗个澡再睡。
客厅里,电视的声音依旧热闹,然而空气中却透着一种安静的等待。
茶几上的手机终于亮了起来。
沈清妍几乎是第一时间接起:“喂?”
电话那端传来江澜熟悉的声线,带着惯有的笑意,背景里却隐约夹杂着人声喧闹与杯盏碰撞的杂音。
“清妍,今晚我不回去了,你早点休息,记得锁好门。”江澜笑着说道。
沈清妍听出那头的环境与平时不同,却没有多问,只是语气柔缓:“澜,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过来。”
江澜像是怕她担心,立刻接话:“放心,如果你联系不到我,可以找老海,我现在和他在一起,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明天我可能没办法接送你上下班,你自己要小心啊。”
沈清妍轻轻应了一声:“好。”
电话挂断,客厅瞬间恢复了安静。
沈清妍靠在沙发背上,手中依旧握着手机,视线停留在逐渐暗下去的屏幕上,许久才移开。
她转头望向窗外——夜色沉得像一口深井,远处的灯火隔着雾气闪烁着,像隔着很远的距离,与她无关。
茶几上的电视依旧热闹,主持人的笑声、观众的掌声此起彼伏,但落在她耳中,却像隔着厚厚的玻璃,模糊又空洞。
她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回到客厅时,不自觉又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依旧安静。
“姐,你还好吗?”沈清欢从房里出来,关切地看着她。
沈清妍摇摇头:“没事,刚才澜打电话说今晚不回来了。我去检查门窗,你洗完澡早点休息吧。”
“好。”沈清欢应了声,拿着衣服走进浴室。
沈清妍慢慢吐出一口气,关掉电视,喝完水后将杯子洗净,客厅只留一盏暖黄的台灯。
灯光很暖,她的手心却依旧冰凉。
她习惯性地检查了一遍门窗,才转身回到卧室。
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江澜置身在那个嘈杂地方的画面,还有她那句——“如果联系不到我,可以找老海”的提醒。
那不像是随口的客套话,更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交代,暗示着明天自己或许真的无法联系到她。
沈清妍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关掉床头灯,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她翻了几个身,依旧无法入睡。直到夜色沉得仿佛凝固,她的眼睛仍旧睁着,盯着天花板发呆。
自从江澜搬来与她同住,这些日子,她早已习惯了夜晚沉入那人怀里的温度,习惯了清晨睁眼时,枕边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早餐早早备好,自己像被宠坏的女王般被悉心照顾。
这真的不好……她从前从不依赖任何人,早已习惯孤独,可今晚——心口空空,连那熟悉的呼吸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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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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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晰金先把沈清妍送回家,又驱车送周颖回到木家。
周颖拎着那条孙晰金送的裙子,上楼回到卧室,把袋子随手放在椅子上,转身拉开衣柜拿睡衣,便进浴室洗澡。
热气散尽,她洗完出来,将裙子从袋中取出,细细看了两眼,挂进衣柜里。随后坐到梳妆台前,拿起吹风机慢慢吹着头发。
温热的风一阵阵扫过耳边,镜中映出她安静的神情。等头发全干,她瞥了一眼房门——木辰礼依然没有回来。
她没再多想,只是把吹风机收好,将桌面和衣物整理妥当,然后掀开被子,独自躺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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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得快运输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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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跑得快运输公司的院子里依旧一片忙碌。粗壮的大汉们汗流浃背地搬运着一箱箱货物,叉车在仓库与货车之间来回穿梭,车轮碾过地面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停在院子里的大货车,发动机一辆辆点火,沉重的车身缓缓驶出大门,带起阵阵灰尘与柴油味,消失在晨雾之中。
就在这时,一名搬货的大汉快步推开办公室的门,粗声粗气地喊道:“慧姐!”
“怎么了?”慧姐头也没抬。
大汉一边擦着汗,一边说道:“慧姐,对面那条街新开了一家运输公司,叫‘顺心达’,你听过吗?”
慧姐眉毛一挑:“哦?然后呢?”
那大汉搓搓手说:“对方报价很低,车子多,员工也多,看起来挺能干活的。我今天去送货给‘绿洲鲜蔬’,他们老板还问咱们价格能不能再便宜一点。说顺心达已经开始抢我们这边的客户了。”
慧姐听了沉默不语,正要思索,就听见一个冷静的女声打断了思路:“什么都不用做。”
江筠从外头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份刚签好的运单,轻轻地放在慧姐桌上。
她看着两人,语气平稳地说:“如果因为对方压价,你们也压价,那只会形成‘价格战’的恶性循环。企业之间通过不断下调价格互相争夺市场,看似让客户受益,实际上是把自己利润率逼到临界点。最终会造成服务质量下降、员工成本压缩,甚至现金流断裂。”
她环顾了一圈,继续说:“如果顺心达真的有能力用更低的价格、更多的人手去承接业务,那是他们的本事。但如果他们只是用‘烧钱’补贴的方式抢单,无法保障交付质量,那客户迟早会流失。”
“你们只需要保持稳定的服务和专业交付,把货送到、送好,比他们快,比他们准——这些比什么都重要。这是运输行业的长线打法,不是短期价格游戏。”说完,她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慧姐听了江筠那番话,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眼神逐渐坚定。
她走出办公室,拍了拍手,朝外头大喊:“都别干了,先过来一下!”
正在忙活的大汉们听到声音,擦着汗水走了过来,齐聚在货车旁边。
慧姐看着他们,一改平日玩笑口气,罕见地语气认真:“我知道你们都听说了,对街新开那家顺心达,车多人多,价格也压得低得离谱。”
有人皱眉,有人沉默。
“可你们也清楚,我们这一家,是靠什么撑下来的?”慧姐指了指自己脚下:“不是靠便宜,是靠信誉、准点,还有出事了我们从不甩锅!”
她扫视一圈众人,语气带着几分鼓劲:“别人玩低价,那是他们的事。我们不卷价,只卷服务。跑得快不是靠谁便宜,而是靠谁稳、谁守得住客户的信任。”
“所以拜托各位,继续给我稳稳做、干净做、别偷懒,别出错——我不怕他们抢,我只怕我们自己先乱!”
众人听完,纷纷点头应和,大汉们高声喊道:“对!我们是最团结的!”
气氛顿时热了起来,士气也跟着振奋了不少。
而在不远处,江筠靠着货车站着,双手环抱胸前,嘴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她眼神平静地望着那一群人,看着慧姐带着一帮搬运工重拾士气,那种稳住局面的姿态,不像一个卸下光环的前演员,更像一位真正的管理者。
慧姐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无意中抬头望向江筠。
两人视线交错。
那一刻,慧姐的眼神不再是以往的防备与试探,而是带着一丝清晰的感激——江筠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走向货车。
慧姐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喃喃:“果然……不愧是江澜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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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省检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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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检察院食堂人声鼎沸,蒸腾的热气混着饭菜香味在空气里弥漫。
沈清妍端着一碗面,和周颖坐在食堂一处安静的角落。她用筷子轻轻搅动着汤面,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一旁的手机屏幕——
她在等,等江澜的电话,或者哪怕只是一条微信。
可屏幕一直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她咬了咬唇,还是没有伸手去拨那个熟悉的号码——不想打扰她。
对面,周颖正拆着筷子,看了她一眼,关切地问:“沈主任,怎么啦?”
沈清妍收回视线,淡淡摇了摇头:“没事。”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林青萍端着餐盘走到她们桌边,笑着问:“清妍,你隔壁有人坐吗?”
沈清妍摇头:“没有,学姐坐吧。”
“林处长。”周颖礼貌地打招呼。
林青萍摆摆手,笑道:“小周,不用这么正式,现在可是午饭时间。”
她放下餐盘,坐到沈清妍旁边,忽然调侃道:“清妍啊,今天难得看到你的车停在停车场呢~这一个月来,风雨不改,你的停车位都是空的。”
说着,她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丝玩味:“怎么啦?你那位柴可夫司机今天没空,还是生病了?”
沈清妍摇头,低声说:“今天她有事处理,所以没空。”
林青萍这才笑着点点头:“难怪啦~”
沈清妍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再接话,低头继续搅动着碗里的面。
就在这时,食堂角落的电视里传来清晰的女声——午间新闻正在播出财经快讯。
“今天上午,杨家集团召开发布会,宣布进军房地产水利工程领域的新项目。本以为利好消息会推动股价上涨,但就在发布会后不久,项目合作方的部分高层因工程质量问题被警方带走调查。受此影响,杨家集团股价在短短一小时内急跌近7%,业内人士预计,短期内下行压力仍将持续。”
画面切到股市大屏幕,红色的下跌曲线格外醒目。
女主播的声音继续传来:“现在插播一条最新快讯——徐家实业集团刚刚于中午临时向交易所提交公告,确认公司第一大股东发生变更。原本被业内普遍认为将面临清盘命运的徐家,如今突然完成董事会改组,这一变化或将直接影响到其未来的走向。
业内人士分析,如果新股东资金实力雄厚且愿意投入,徐家或有机会摆脱清盘危机;但若只是过渡性质的收购,清盘风险依然存在。该集团与杨家集团之间正在推进的资本合作,也可能因此面临重新评估。”
镜头切回演播室,女主播微微一笑,顺势进入下一条新闻。
林青萍笑着摇头:“果然啊,股市就像武侠小说,上一章你还身陷绝境,下一章就起死回生,风云莫测。”
沈清妍也跟着笑了笑:“也是。”
这时,后排传来闲聊声——
“诶,小明,你的车上次不是被刮花了吗?喷漆弄好了没?”
“弄好了,重新喷成黑色的,花了我一大笔钱,现在想想还心疼呢。”
“哎,这就是爱车的代价啊。”
“是啊……”
沈清妍本没打算留意,但听到“黑色的车”几个字,心里莫名一动。
她忽然想起——今天早上开车来上班时,在后视镜里似乎看到过一辆黑色轿车,一直跟在不远处。当时她没放在心上,可是……就在刚刚,在办公室里喝咖啡时,她透过窗户,似乎又看见同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检察院停车场。
昨晚,江澜临走前特地叮嘱她——锁好门,而且还提醒她上下班要小心……
她指尖顿了顿,心底缓缓升起一丝不安——江澜,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
黑色商务车停在果园深处,阳光透过枝叶,在车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车内,江澜戴着墨镜,懒懒地靠在真皮座椅上,姿态像是在闭目养神。她的气息安静,甚至有几分像是睡着了。
一旁,白敬石坐得笔直,手里握着一只保温壶,低头抿着茶,神情淡然。
不远处,果园小道传来脚步声与低沉的交谈。几个壮汉拖着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那男人头发凌乱,面色有些苍白,显然受了惊吓。
白敬石推开车门,下车迎了过去,对其中一人淡淡点头:“谢谢,帮我转告豪爷一声。”
“好的,白先生。”那人退到一旁。
白西装男人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长长地吐了口气,快步走上来:“谢谢白先生。”只是语气中带着一丝倨傲与不耐。
白敬石的眉头微微一挑,冷声道:“等会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夏家。先上车。”
男人应了声“好”,走到车门边时,注意到里头正躺着一个人。他原本打算直接坐在那人旁边,却被冷不丁传来的女声拦住——
“你什么身份,坐我旁边?滚去后面。”那声音带着点慵懒的倦意,却又锋利得像刀。
男人一怔,抬头看清了那张脸,瞳孔骤缩——“江……江大小姐?!”
江澜缓缓坐直身子,摘下墨镜,冷冷盯着他,嘴角带着嘲弄的弧度:“夏景铎,你这次玩的真大——出动了这么多人帮你擦屁股,你可真牛。”
夏景铎脸色一红,低下头闷声道:“对不起……”灰溜溜地挪到后座。
白敬石也回到车内,吩咐前座司机:“走。”
车子发动,驶出果园。
没多久,夏景铎忍不住开口:“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江大小姐……我哥他——”
“闭嘴。”江澜冷冷打断,声音像刀锋一样直击他心口:“为了救你,你爸用掉了最宝贵的一份人情债。你自己心里最好有数。”
她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危险的笑:“再有下次,你自己看着办。你小子玩女人的手段真是一绝——玩到豪爷的女人,啧,不愧是个纨绔子弟。”她的语气满是讽刺与不屑。
夏景铎低头不语,心里隐隐发苦——他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大哥,更没想到,这件事竟麻烦到了大哥一直想追求的女人——江家大小姐。如今被她这样轻蔑地看着,只怕她更不会对大哥另眼相待。
白敬石淡声补了一句:“这次多亏了江小姐,不然你连今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夏景铎喉头一紧,只能低声道:“是。”
江澜重新戴上墨镜,靠回座椅:“夏景铎,如果你敢回S省后透露半句我在H省的事……你的下场,不会好过。听明白了吗?!”
夏景铎顿了顿,只能点头:“明白。”
这时,江澜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一看,是海哥的来电:“说吧。”
电话那头传来几句简短的话,江澜只是安静听着,神色不动,最后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随即挂断。
她转头望向白敬石,唇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调侃道:“喂~老白,你们这地盘,好像养了只老鼠啊?”
白敬石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哦?”了一声。
江澜靠回座椅,语气玩味:“刚刚阿慧收了封邮件,说你们九公司H省发来通知,终止和老海的运输公司合作。”
白敬石闻言不怒反笑,眼底透着一抹寒意:“哎呀……胆子不小啊,你说是吧?”
江澜像是随口闲聊,笑着慢悠悠地道:“那怎么办呢?~运输公司慢慢没生意,会不会……直接倒闭啊?”
白敬石眯了眯眼,反倒笑出声:“说什么呢?别人不清楚,我可是知道得很——跑得快的真正主业,可不在H省。H省这边只是个本土的皮面,主要订单,全在外省。”
他说着,拧开保温壶,慢悠悠抿了一口茶,茶香氤氲间,话锋一转:“这命令只是H省分部自己下的而已——对吧?”
江澜抬手晃了晃,笑意未减:“目前收到的通知,确实只有H省九公司分部。”
白敬石点点头,眸色一瞬间变得锐利:“我明白了。”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她:“你知道会是谁接手订单吗?”
江澜挑眉,嘴角泛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老海运输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运输公司呢~好像叫什么……顺心达。”
白敬石盯着她,察觉出她语气里的意味:“你知道是谁开的?”
江澜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笑容带着一丝讥讽:“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妒忌我,想追我女朋友——想让我落魄,好让她看到。”
白敬石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度:“呵……他可是一口气得罪了两个人。敢停掉小海运输公司的合作,不管是谁,这个人在九公司也没必要待下去。”
江澜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摘下墨镜放在膝盖上,语气淡得像在聊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你们九公司怎么收拾叛徒我不管~但要是有人打我女朋友的主意,我就绝不会放过。”
“哦?”白敬石侧头看了她一眼:“那你打算怎么收拾?”
江澜抬起一根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语气平缓却透着冷意:“第一,既然他们想要,那就给他们低价,接单接到手软呗。”
白敬石忍不住笑出声:“够狠。为了拿下你的单子,他们必然会压低到低于市场价,到时候……其他运输公司也会跟着打价格战,这就是恶性循环。你早就清楚,本地市场迟早会有人破局,只有做外省生意才能稳——因为跨省运输成本难降,也没人愿意破坏这个平衡。江澜,你要是做生意人,绝对是个高手。”
江澜也笑了,眸色却冷得像刀锋:“我懒得很,现在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和我女朋友快快乐乐。情敌,就是敌人——既然想让我落魄,就得先做好被埋的准备。”
她转头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忽然瞥了眼手表,猛地拍了拍白敬石:“老白!放我在检察院!”
白敬石一愣:“啊?”
江澜笑嘻嘻地说:“快到我女朋友下班时间了~我要和她一起回家,把昨晚的晚餐继续完。”
白敬石无奈摇头,对司机吩咐:“照江小姐的意思,放她在检察院门口。”
“好的。”司机应声。
车停在检察院大铁门外,江澜一溜烟下车:“拜咯~”说完屁颠屁颠跑进大楼。
白敬石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失笑——熬了一夜,还有这么多精力。
关上门,他对司机说:“走吧。”
后座的夏景铎忽然问:“白先生……江大小姐,她……交往了吗?”
“是的。”白敬石点头。
夏景铎微怔,又追问:“认真的吗?”
白敬石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江澜像你那样玩弄感情,只搞一夜情?”
他语气笃定道:“相信很快,江家第一大孙女的媳妇,就会成真了。”
夏景铎听了,心里一沉——哥哥的心愿,怕是彻底没戏了。